白色，是死亡的象征嘛？

    努力地望了望自己身旁那套白色的被单，削痩的容颜显得更加得憔悴了，眸光蓦地一暗。一件白色的大褂渐渐地在自己瞳孔里放大，她费劲地挪动了一下脑袋，无力地道：

    “冯医生……”

    “语嫣，别动，我来给你换一次药。”

    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医生对着躺在病床上的她，温和地笑了笑，然后满脸认真、仔细地换下支架上的点滴瓶。

    “我，是不是……就快不行了？”

    那医生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又回过头来，满脸和煦地望着她：“别多想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会嘛？”她低低地念了一声，迷茫的眼里又是微微地一暗：“其实，你们都这样安慰我……我也能……感觉到的。”

    “不过冯医生，你真好……是我这辈子遇到的……心肠最好的……医生。”

    接着，她又缓缓地挪动着脑袋，眼里有些复杂地望着床前那个俊朗的男子。不知何时他的脸上竟显出几分阴郁，看上去不那么得阳光了。

    “慕容……”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那个男子身躯微微一震，赶紧上前握住她伸在半空中的手。

    “你怨我嘛？”

    “傻丫头，我怎么会怨你呢？”

    他满脸温柔地望着她，如昨日；而她却沉默了一下道：

    “其实……你的心……我懂，只是我……”

    “别说傻话了，好好地休息。”

    “休息？”目光变得有些暗淡，她的声音低低的，“我怕我……一休息，就再也……醒不来了……”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还不住地摇着脑袋，脸上却是掩藏不住的哀伤。

    她强硬地加重了一下语气，却依旧细如蚊蝇一般：“慕容。”

    “嗯。”他的身躯又是一震。

    “我这一生……能与你相遇……真的好……幸运，我……谢谢你。”

    眼眶蓦地一红，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堵，竟说不出一句话，一个字来。

    “爸爸……妈妈……”

    一位中年妇女挣脱身旁那位中年男子的手，伏在床沿，有些泣不成声地道：“语嫣，我苦命的语嫣。”

    “恕女儿……不孝……不能侍奉您们……二老了。”

    “我们不要你的侍奉，我们只想看着你好起来。”

    那妇人泪水决堤似的奔涌了出来；而她那身边的中年男子却紧握着拳头，额角青筋暴起。

    “我我……也想呀。可是女儿……感觉自己……”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就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一样，却又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那妇人赶紧制止着她继续说下去：“别说了，语嫣，你就别再——那么说了。”

    “嗯，我不说了”

    无力地点了点头，她沉默了一下，又缓缓道：“您们二老……虽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但是……却比那未曾谋面的……更亲。”

    那中年男子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转过头去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语嫣小时候那娇俏可爱的模样，心中一痛，一滴热泪滚落。

    良久的一次沉默，她再次轻轻地唤了一声：

    “慕容……”

    “在，我在。”他的声音莫名地有些哽咽了起来。

    “诚……他会知道嘛？”

    他一怔，迎着她那渴求的目光，心里便是一阵刺痛：“小玲刚才打电话来说已经告诉他了。”

    “哦……”她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然后又迟疑地问着：

    “那他……会来嘛？”

    “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那我……还能等到……他来嘛？”

    他默然，神情有些萧索；而她却自言自语地念着：

    “我好想……好想见他……见他最后的……一面。”

    一片白云飘来，四周急速地暗了下来，阳光潮水一般地退去，仿佛到了黄昏。一丝阴霾就这样悄悄地钻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唯有她轻轻地开口问着：

    “慕容……现在……几点了？”

    “四点，下午四点了。”

    “哦……”她低索着，又问道：“他……来了嘛？”

    “快了，就快了。”

    缓缓地点了一下头，她又一次地沉默着。而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那朵白云终于飘走了，阳光再次斜照了进来，不知怎得却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

    “你们……能不能……陪我说说话，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众人含泪点着脑袋，却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

    “妈妈……”她叹了一声，“您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嘛……是不是……很乖、很可爱的？”

    “嗯，嗯。”那妇人哽咽着：“我家语嫣小时候最乖了。”

    她又微微侧过脑袋，看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中年男子道：“爸爸……这些年来……您辛苦了。虽然您不爱说话……但是我能感觉到……您很爱我，爱我们……这个家的。以后……妈妈……得由您……好好地……照顾了。”

    那中年男子怔了怔，一双虎目都快要裂开了。

    “慕容……现在……又是几点了？”

    “四点十分。”

    “他，他……怎么……还没到？”她的脸上涌出一抹嫣红，心里却微微一窒，“我，我感觉……自己……再也……再也……”

    “语嫣，别多想了。他会到的，他马上就会到的。”他满脸的惊慌，心里却塞满了恐惧。

    “慕容……等一下小玲就要来了……替我好好地……谢谢她，告诉她……她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姐妹。”

    他双手紧紧地握着她那柔弱的手，手里却是冰凉一片。

    “慕容……现在……是不是……四点十二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眼里满是惊恐地望着她点了点头；而她竟微微地笑了笑，脸上仿佛容光焕发般，熠着莫名动人的神彩：“他来了，我看见他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隐隐地还有一些喝止声夹杂在里面。

    房门被推开了，而她的脸上却笑得越发得璀璨、迷人了。然后，她满眼深情地唤了一声：“诚，你终于来了。”

    独孤诚的身躯蓦地一僵，又猛地一下，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她的床前，眼里全是那张憔悴、苍白的容颜。四目相对，竟再也舍不得挪动半分。

    慕容赋的目光一暗，悄然地退到冯医生的身旁，与他并肩站着。那妇女怒目而视，却被那个中年男子拉到了身后。

    “嗯。”独孤诚哽噎了一声，心里一阵绞痛，“来了，我来了。”

    “诚，你知道嘛？这时候……能够见到你我真的，真的……好开心，好幸福。”

    独孤诚不住地点着脑袋，握着她的手，不停地摩挲着自己的脸。

    “诚，你能原谅我嘛？我再也不能陪你……去看日出、日落了；我再也不能和你……好好地在一起了。”

    他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不敢出声，怕控制不住决堤似的泄了下来。

    “诚，这一次……我……我，真的……真的……要走了。”

    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滴滴热泪沿着眼角滚落，可是他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一张嘴，老半天都吐不出半个字来。

    “诚，不哭……”她轻轻地为他擦拭着眼角的泪痕，然后又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地道：“还记得……你曾答应了我的嘛……即使，即使我不在了，你也要……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说完以后，她满眼期待地望着他，一动也不动地望着他。

    迎着她那突然清澈，又含有莫名神彩的眼神，他的心里一阵慌乱，又是一阵刺痛。他又怎么能够答应呢？可是他，又怎么忍心不答应呢？

    他含着泪忍着痛，缓缓、缓缓地点下了脑袋：“我一定会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吃饭，好好地睡觉……”

    她最后一次笑了，那么得美，那么得美。目光却越来越暗淡，最后带着一丝不舍化作了一片虚无。那双柔弱的手就那么直直地从他肩上滑落，隐隐地还可以看见那纤细的指尖上面，属于他的泪。

    他惊呆了！

    “语嫣！”

    “语嫣！”

    “语嫣！”

    ……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叫声骤然响起，他被粗暴地挤倒在地，就那么傻傻地愣在了那儿，脑袋里一片混沌！

    接着，又是一阵哭声响起，那妇人痛苦地扑在床上，紧紧地握着语嫣那逐渐冰冷的手。

    泪水打湿了冯医生的镜片，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收起了听诊器，拔下了急救的器材，对着身后的护士沉重地点了点头。

    洁白的床单在护士的手中抖开，覆盖在了她的身上、脸上，再淹没了她的整个脑袋。

    “语嫣！语嫣！”那妇人一声比一声凄惨得呼叫着，整个身子差点瘫软在地，冯医生赶紧拉住了她。

    护士推动着这张四轮病床，要把语嫣送走，要把她送到那个叫做“太平间”的地方。

    “不！她没死！她还没死！一定是你诊断错了！一定是的！”那妇人紧紧抓着冯医生的衣袖，双眼通红地死死盯着他。

    那中年男子再也忍不住了，走上前去安抚着那妇人。

    “老头子，你这是干嘛？快来帮我！就这是这些庸医，他们要把我们的女儿给害死了！”

    “你冷静些！语嫣她已经走了！走了！”

    一声大喝，那妇人猛然间怔住了，然后泪水一滴接一滴地不住往下掉落。她焦急地望着了四周，再也没有看到语嫣的身影，急急忙忙地向着门外跑去。那中年男子赶紧跟在她的身后。

    冯医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依旧呆立在那儿的独孤诚，而慕容赋不知何时已不在这里了。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他也出了整个房间。

    “语嫣呢？”晚来的小玲，满脸疑惑地望着房间里唯一剩下的独孤诚，不住地喘着粗气。

    “语嫣……语嫣…….语嫣……”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越念越急，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化为一声肝肠寸断的惨叫“啊——不！”

    两行清泪，从眼眶里汩汩地冒出，还隐隐地夹杂着一抹触目惊心的殷红。他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头上越来越多的银白色跳跃而出。

    小玲惊恐地望着这一切，脸上一片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