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寂静的夏夜(5)
更新时间:2019-01-15 23:29:17 | 本章字数:2183
我们回到庙里,马灯已经点亮,李子倒在簸箕里,足足一座小山丘。
那边,麻袋已经打开,那条平时里让人望而生畏的大犬此时已软软地死去,我忙问:“大脑壳,怎么弄到手的?”
“天机不可泄露!”汪兵诡秘地笑笑,拧拧胡子,又把手一招:“把老子的刀拿过来!”
庙里沸腾了,早有人把尖尖的刀子递了过来,汪兵大显身手,把狗吊起来,从嘴角处开刀,那“霍霍”的声音简直是一首美妙的乐曲。眼看那狗就从黑色变成了红白色,发出一股浓浓的臊香。汪兵直了直腰,又把内脏取出来,令几个男生去洗了,特别嘱咐:
“下细点,洗干净,一直洗到没有臊味为止。”又拿了狗皮,转身对我说:“拿上电筒跟我走一趟。”
我从一个男生手中接过电筒,和汪兵一起来到庙后,摁出一股光亮把那些毛竹敲打了一遍,又朝着楼板底下一阵乱晃。
“干啥呢?眼都晃花了。”汪兵有些不满。
“打草惊鼠。”
这里原来一定是有石头矮墙挡住楼板与地面之间空隙的,因为还有不少做工精美的青石零散地躺在那里,可如今楼板都好像是悬在半空中,给人一种不安宁的感觉。
我们钻进半人高的楼板下,夜风很大,带着股潮湿泥土味儿。石柱边,有硕鼠数只,在黑暗中瞪着晶亮的小眼。
“你想把狗皮放在什么地方?”
汪兵不答。
“难道把它钉在墙上不好么?干得还要快些。”
“你想不打自招?乱弹琴!”汪兵瞪了我一眼,有点大人责备孩子的神情。
说话间到了那个破洞处,那洞恰好在门板住的屋子墙边,足有箩筐般大小。门板半夜起来便向着里面尿尿,弄得楼板下臊味扑鼻。
“来来来!”汪兵回头笑笑,“把狗皮钉在洞上,让门板做个好梦!”
“迷信,狗皮能托梦?”
“当然。”
“托什么梦?”
“让门板梦遗!最好一晚几次!”
“你小子好坏!”
“门板才坏呢,晚上哧得那个响,也不怕女生听见!”
“哈哈哈……”
话虽这么说,汪兵却把狗皮平铺在了离门板住处很远的地方,嘴里还念叨着:“蒙在他的下面?我还怕坏了我的皮子呢!”
待我们回来,灶屋灯火明亮,大铁锅热气腾腾,一群饥肠碌碌的人紧围其旁,眼巴巴地盯着里面的狗肉,嘴里还“喀喳喀喳”嚼着并未成熟的李子。
约摸又翻滚了十几分钟,汪兵就急不可耐地捞了一块丢进嘴里,擦擦嘴角的油,连连说:“行了行了,能吃了!”
早有七八双筷子伸将过来,要去挟那已经剁成小块小块的狗肉。娟娟和门莉挨个打着那些筷子,只听娟娟说:“急啥子急?各人拿碗来,我来分,像你们这样,走在后头的人还吃得成么?”
“就是,”门莉也说,“一个二个的就像是从饿牢里头放出来的样!”
娟娟推开几乎已凑到她脸上的一只大碗,接过可儿递过的碗来,给欧阳留出了一些,这才挨个给大家舀。
眨眼工夫,锅里只剩下一些下水和那个眼睛瞪得溜圆的狗头。可儿和娟娟早在菜地里拔来几棵萝卜,洗净了切成小坨,为了避免人说谁的肉多了,谁的萝卜多了等小话,等把肉分舀了,才下到锅里。
可儿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李子,在嘴里一点点地啃。脸上也没有多少兴奋样。我走过去,问了句:“怎么样,还好吃吧?”
可儿笑笑道:“一个字酸、涩……”
“这是两个字!”
可儿不语,只是淡淡一笑。
我盯着俊刚和君仁,看他们这两对人来不来吃,却见两人在混乱中早就递过去四只大号的搪瓷碗,和刘晶、欢欢躲在一边吃去了,心中大觉不舒服。你们不是那么清白么?这会儿是咋个了?馋虫爬到喉咙管儿了?我想他们肯定是在想,不吃白不吃,吃了当白吃,反正知青爱跳“丰收舞”的坏名声都出去了,这会儿闹个肚儿圆才是正事。
我把狗肉端到院中树旁,坐了下来,想慢慢受用。岂知胃里早空,那能斯文,一块狗肉刚到嘴里,就被喉咙里伸出的无形手拉进去了。一连吃了好几块,都没怎么尝出味来,不大工夫,小半碗狗肉就下了肚。
有人走了过来,递给我一碗刚煮好的萝卜。抬头一看,是可儿。她依然穿着那身白衣裤,青春的胸脯高耸,显得既大方又纯朴。月光似乎更明亮了,照着可儿佼好的面庞,我呆呆地看着她,直到她催我“快吃呀!光吃狗肉是要上火的。”
我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朝一旁挪了挪,让她坐下来。
我见可儿只是看着我,才想起并没有看到她吃,忙问道:“你咋不吃?”
可儿道:“我吃了萝卜的,狗肉我打小就不吃……我觉得它有点可怜。”
我的心往下一沉,一种愧疚悄悄涌了上来。
东方现出一丝鱼肚白,晨风送来远处公鸡不甚清晰的啼声。嬉戏了一夜的人们吃了李子和狗肉之后,都乏了,顾不得再听门板的瞎吹,也不想进庙了,把自己往凉床棍儿上一摆,沉沉地睡去。
可儿一定太疲乏了,手里握着一个小鸡蛋似的李子在我的凉床棍儿上甜甜地睡去。我实在不忍心叫醒她,轻轻给她盖上一床被单,悄悄走进庙里,也顾不上炎热,就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
那天,我翻来覆去总是睡不安稳,反反复复做着一个不太明白的梦,狐仙画皮,眼珠子瞪得溜圆的狗头,外加一群混战中的蚂蚁……
这是我们“丰收舞”中跳得最为得意的一场。几天后,无意间见到黄老头儿还在到处唤狗,我们都忍不住地笑。这事终于传开,从那以后,人们就把白岩称为“棒老二山”,视我们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土匪了。
我得补充一句,我们偷吃了狗肉和鸡血李,第二天许多人都拉开了肚子,茅房特别拥挤。特别是建设,人都瘦了好几斤。要不是第二天上午欧阳隽怡及时赶回来,和可儿一起在山上扯了草药,又用尽了小药箱中所有的黄连素,怕真要放倒几个。这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
尽管欧阳没有过多的说什么,但从她那严肃的表情上得出,对这事她是很反感的。后来我才知道,可儿对参与了跳丰收舞的事,悔得肠子都青了,找欧阳做了好几次的检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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