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刚一家在山洞中安顿好，天已亮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仍然阴得厉害，有大团乌云东去，如万马奔腾。然而我知道，今天这雨是不会再下了，没听说过这句农谚么：“云跑东一场空。”

    回家的路上，谁都不愿说话，折腾了一夜，肚子早唱开了空城计，只凭着本能在挪步。

    走了好久，欧阳隽怡才以商量的口吻说了一句：“回家砍竹子吧？”

    “砍，反正那竹子已划给了知青队，不用白不用！”恒科说，我见他脸上已看不出昨晚生气的痕迹，心中一阵高兴，忙说：“可能还需要点档席。”

    “我们那个杂品屋中不是还有那么多么，娟姐姐，对不？”可儿问。

    “是有一些挡席……”

    “那就用！”汪兵一挥手，将军似的干脆。

    回到庙中，草草吃了饭，大家便自动聚到了一起，昨晚没有去的人听了我们的讲述，也都说该去帮帮他们。欧阳隽怡问负责生活的娟娟：“还能不能匀出点粮食？接济一下小刚家。”

    “粮是不多了，但匀出点儿来也不是不可能。我们都是大人，总比小娃娃经饿些。”

    “不知大家有没有意见？”

    君仁看了看蒲俊刚，正想说什么却让汪兵抢先了：“嗨，队长，你决定就行了，这事谁会有意见呢？谁有意见叫他也垮房子！”

    门板笑笑道：“好你个大头瘟，这里哪个人的房子垮了对你有好处？庙塌和尚都遭秧！”

    门莉拉了恒科一下，叫他莫嚷，又对隽怡说：“我们还可以给他们捐点衣服，你看那几个娃娃穿的……”

    从昨晚到现在，门莉和恒科就特别热心于公益事业，仿佛在弥补自己的过失，其实，那件事情又能怪他们两人么？

    “小莉这话在理，”恒科说，“让小刚他妈给他们改一下，就行了。”

    “不，恒科，我的意思是我们分两组行动，一组去建房，再找几个手巧的女生，在家里帮他们改衣服，这样可以两不误。”

    “这事我就没想到，”欧阳隽怡感动地说，“这样吧，门姐，这事你就负责了，你觉得谁行就直接叫她。”

    门莉高兴地说：“那好，我就点娟娟、可儿，另外刘晶也行！”

    “行，就这样办！”

    “知青队的人来给小刚家建房了！”这消息传得飞快，不大工夫，仁和寨生产队的人几乎都来了，把各式各样的目光投在我们脸上，似乎不相信我们这些臭名昭著的人还会有这仁慈心。特别是大胡子黄队长，更是冷眼望着我们，看着我们忙乎了半晌才说：“还站着干啥，人家知青都在动手，你们还看得下去？帮着先把这里清理一下，修房么，等等再说。”

    黄俊民把欧阳隽怡叫到一边，用明显不信任的口气问：“欧阳队长，你们打算怎么建房呢？是建个窝棚么？这怎么行，好歹也得修成房子才行。”

    欧阳隽怡说：“这事上您是内行，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嗯，”黄俊民的脸上露出几分得意，想了想又说：“可惜他家是那种情况，如果是我们贫下中农，事情就好办多了……”

    “黄队长，我想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吧？救人危难嘛，如果真有人追究，你就可以往我们知青队推。”欧阳隽怡说。

    “那我真要往你们身上推哟！”他玩笑般地说，看着隽怡郑重地点了头，才向修房的人群走去。

    他没叫我们“棒老二”，又答应帮忙，这多少叫我对他有了些好感。

    于是，大家一起动手，把未断的木柱尽量用了，加上我们砍来的毛竹，立起了房架。在干这些事上，很快就显出了我们的笨拙，终于被山民替代，只干一些辅助性的活儿。

    只有恒科是个熟手，很老练地和山民们一起干着。

    “暂时先住着，好歹有个窝。”黄俊民边干边说，“等他们攒点钱，再修个像样点的。”

    “那就拜托了！”我们就一起向他笑，态度真诚得可以。

    黄俊民又对汪兵道：“你娃娃要是早这样懂事多好，哪个敢喊你‘棒老二’？你还是个知青，有文化的人，咋这么不讲究呢，屙尿尽朝着屋后的墙根淋，那么好的石头都起了尿碱！”

    汪兵笑笑说：“嘿嘿，队长，我老汪匪气十足，胎里带的，没办法啰！不过，你千万不要以为知青都是这样的，那不是，先进典型来了！”

    我们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林松走了过来，紧跟在他后面的是黄老汉的女儿，又凶又恶的黄妮丫头，手里提着一个小布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