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把傍晚山崖下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引起一阵感叹，门莉说：“都说只有人才有思维，现在看来是太片面了，那些猴子不光已懂了情字，还在进一步了解生死呢！”

    “谁说不是，”娟娟说，“我以前插队那儿，一个孤老汉喂了条狗，那才叫通人性，老人家在地里干活，忘记带烟袋了，说一声，大黑，回家给我拿烟袋去。那狗就去了，一会儿就把烟袋叼来了。渴了就说，大黑，去打点水来！那狗一会儿就叼着个装满水的罐子来了。我先前纳闷呀，那狗再精灵，也不会往罐子里倒水呀，认为是老人家先在家中装好了的。有一次却看到那狗叼着个罐子往浸水凼中摔，不知怎么一弄，罐子歪倒了，就打起水了来。白天，狗是老人的开心果，晚上，狗就成了老人的被子和枕头。还时不时地从山里咬只兔子什么的回来，让老人家改善生活。后来老人死了，队上的人埋了他，那狗在坟头趴了三天三夜，也跟着去了。人们都说那是条义犬……”

    “娟娟你讲的可以归结为是一种‘友情’，我再给大家讲一种‘爱情’，”恒科接着说，“知道天鹅么？那大鸟严格实行一夫一妻制，我说的是白天鹅，至于黑天鹅好像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白天鹅中一只死去，另一只多半活不成，它们也知道伤心悲痛呢。还有大雁，失伴的孤雁最苦，白天，顶风在雁群前面飞行领队，晚上，就充当哨兵，给一对对的情侣站岗放哨……关于这个，民间有好多的美丽的传说呢……”

    “哈，说起这些，我也晓得一点，就叫‘亲情’吧，”门莉说，“乌鸦该是大家都讨厌的鸟了，叫得难听，社员都认为听到它的叫要倒霉，必须‘呸’三声。但就是这种鸟，在亲鸟老了，打不来食了，还会叼来虫子喂养亲鸟。谚语说：”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盼母归‘，但是对乌鸦，还得加上一句‘母在树上盼子归’。“

    “乌鸦反哺，的确算得上典型的‘亲情’。我也讲一个关于‘亲情’的故事。”汪兵插了进来，“狼该是一种害兽了吧，我下乡后都发生过狼叼走社员小猪，咬死牛羊的事。但狼的那种亲情太令人感动了。母狼就是在生第一窝小狼时忙乱一些，以后就轻松多了……”

    “为什么呢？”可儿问道。

    “为什么呀，因为以后，每一窝小狼都会留下一只来，推迟自己的婚礼，帮着妈妈照顾弟弟妹妹……”

    建设说：“赶不走的狗，养不家的猫。说的是狗不嫌家贫，猫呢，谁给它吃得好就往谁家去。这话也不全对。可儿，星雨不是给你讲过我的故事么？我以前的房东第一个儿子是从坡上摔下来死的。他就特别喜欢家里的那只狸猫，白天抱着，睡觉搂着，后来他走了，狸猫就是不吃不喝，天天往那个小坟头上去，不久也死了。有义狗，也有义猫呢！哦，重复了，这个好像也只能算做亲情吧。”

    门莉笑着说：“哈哈，讲了一圈儿，又叫建设给转回来了。”

    “不错，和娟娟一狗一猫，有趣，有趣！”汪兵裂开大嘴笑了起来，又补充一句，“我可不是骂人哟！”

    “各位哥哥姐姐，你们懂得真多。”可儿终于被门莉教乖了，没有一气喊那多的哥哥姐姐。“我就不知道这些个故事。”

    “故事不知道不要紧，你的行动把这些全包括了哇！”恒科道，“和庙里的哥哥姐姐都处得这么融洽，这是一种‘友情’吧？谁人有个小病小灾，比痛在自己身上还急，这不是一种‘亲情’么？更重要的是那个‘爱情’，瞧你和星雨恋得，谁看了都得眼馋。你集天下的情于一身，可以称为情圣了。”

    “大哥哥瞧你的……”可儿不好意思地说。

    “哎，我说还差个人没讲故事嘛，原来是星雨，”娟娟推了我一下，“今晚你应该唱主角才对。快讲一个！”

    我清清嗓子说：“天下的情都叫各位哥哥姐姐讲完了，我哪里还有说的！”

    “难得，难得！”汪兵盯着我，摇头晃脑地说。

    “汪兵，什么难得？”恒科不解，忙问了句。

    “没听星雨叫得那么‘巴适’么，‘各位哥哥姐姐’，几个时候看他这么乖个？尽是汪兵汪兵的！”

    “你那名字不是给人叫的么，他以前还叫我莉丫头呢！这才叫‘莉儿姐’好久？别打岔，让他讲！”

    我见可儿也在催促，就说：“那我就讲个‘缘’字吧。中国有句老话，说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又说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似乎这‘缘’专指男女之间的事，其实远不上于此。缘是什么？缘就是两个物体在作相向运动时的必然相遇并共同经过的那段距离。比如说吧，我们以前认识么？我是说没有下乡前，大多数都不认识吧？但却因上山下乡，就有了认识的‘识缘’。后来很多人走了，走了也就很难再见，甚至一辈子都见不着了，这就叫‘缘尽’。有的以后遇上了，继续往来，还成为好朋友，就称‘续缘’；留下来的呢，到了这山上，一家人似的生活，结下一段‘亲缘’；这些人接触多了，了解了，有的就耍开了朋友，就成了‘情缘’，再发展下去，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就是‘姻缘’。汪兵，你莫打断我，我晓得你要说啥，还有的人，结下‘情缘’却不知如何珍惜，注入了不该有的成份，结果发展不下去了，又因为伤害过对方，就成了一段‘孽缘’。另外，这个‘情缘’一引伸开来，还可以有‘大山情缘’、‘大海情缘’、‘大地情缘’等等，凡是钟情于某一事业，割舍不得，都可以用到这个词……”

    娟娟问道：“我们这些人迟早也会天和一方，不都成‘缘尽’了么？”

    “不会，我们一家似地过了这么久，彼此的脾气秉性——爱好都这么了解，分开了还可以让书信给‘一线牵’嘛，说不定我们三十年后还能再相聚，那不又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么’？”

    “星雨的话我怎么越听越有股‘禅’味儿呢？”门莉说。

    “是有那么一股子味儿。”娟娟也说。

    我握住可儿的手说：“如何，小妹妹，不是你一人说这话吧？我们莉儿姐也这么问呢。这有啥奇怪的，我们在这月光寺住了这么久，不沾点‘禅’味儿还行？只是这一篇谬论各位哥哥姐姐得替我保密才好，叫当官的晓得了我倒霉蛋又要倒霉了！”

    “你别说，人家星雨讲的话就不一样，一套套的。”恒科玩笑道，“你放心，我们哪说哪了，不会出卖你的。”

    “要说学问，看的书多，是得数我们星雨，”汪兵说，“我都在他那儿借过，我看的第一本大部头《林海雪原》，就是他推荐的呢。”

    “这倒是实话，”门莉说，“我去翻过他的书，什么天文、地理、医学、动物、植物、民间故事……都快是个学者了！”

    “瞧你莉儿姐，太抬举我了，我算什么学者，万金油而已，头痛脑热都可以擦，就是管不了大用……”

    恒科问我道：“你还没告诉过我，这么些书是哪儿来的呢！”

    “学校不是让每个学生都交出‘毒草’么？全都装在一个大教室中，我想，要毒就毒我一个吧，这不就偷了这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