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小芒正上班，同事喊她：“小芒，电话。”

    不用问，小芒也知道是白梅打来。

    “你不会又去培训吧？”

    “是的，白梅又去培训了。”

    “啊？是你？你怎么知道白梅在培训？”

    “下了班我来接你。”阿皓说。

    “不用，你在你厂门口等就行。”

    “我要来接你，就要来接你，一定要来接你。”

    小芒低声笑：“来就来呗，说了一遍又一遍。”

    “好，你在小木桥等我。”阿皓说完挂了电话。

    下班后，小芒精心把自己打扮一番，浅蓝色棉布短袖，藏青色百褶裙，这次，她把秀发编成了单独一根麻花辫，又在辫稍系上阿皓送的深蓝色蝴蝶结，静好秀气地垂在姣美的身后。

    阿皓已经等在小木桥上了，那蓝，着实点亮了他的眼睛，小芒青春正盛，气韵动人，在蓝衫蓝裙的衬托下，又安静，又神秘，真是美极了。

    阿皓想起了小芒舞台上的歌舞剧“绣红旗”，她穿了件半袖蓝旗袍，围一条红色的围巾，比电影里的江姐还俏丽。整个校园，瞬间被她启动了美的开关，红围巾一条条在女生们脖子间荡漾。

    对阿皓来说，他的小芒无论穿什么颜色，都是美丽的印记。

    小芒拍了阿皓一下：“发什么呆呢？”她同时看到了阿皓身边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

    小芒惊喜地看着：“你的？你买车了？”

    阿皓回过神来，拍拍自行车：

    “上车吧小芒同学，以后，它就是你的专车，我就是你的司机。”

    “白梅怎么办？”

    “白梅培训我就骑。”

    小芒害怕跳车，阿皓抱住小芒的小细腰轻轻放上车，才风驰电掣。

    “小芒，抱住我腰，我怕你掉下去。”

    小芒羞羞地伸出双手抱住阿皓腰。

    “小芒，是不是有飞翔的感觉？”

    “是。”

    “小芒，把手伸到我左边口袋里，看看有什么。”

    “我不敢松手，我怕。”

    “一只手抱住我，另一只手伸进去。”

    “那你骑慢些。”

    “好。”

    小芒一只手抱住阿皓，另一只手伸到他口袋里，她摸到一张小纸片。

    “是纸条吗？给我的？”

    “拿出来看看。”

    小芒拿出来一看，是两张电影票，再看放映时间，今晚七点。

    “今晚的？什么电影？”

    “你喜欢的。”

    小芒想了想，惊呼：“红楼梦？”

    阿皓笑了，“知芒者，皓也。”

    “票很紧张的，你怎么买到的？”

    “只要我要。”

    “那——我们不去上课了？”

    “今晚，跟着心走。”

    “好，跟着心走。”小芒雀跃。

    “时间还早，先去吃东西。”

    “听你。”

    “哇，一张电影票就让我家小芒这么乖？”

    “我有不乖吗？”

    “那到没有，一直很乖。”

    “哼，以后再也不乖了。”

    “乖与不乖，我都最爱。”阿皓开心地笑，脚踏生风。

    “小芒，去金三角怎么样？”

    “不去，等炒好菜都要开场了，随便吃点就行。”

    “好，依你。”

    俩人来到一家小吃店，这里的生煎、小笼包味道极好，阿皓要了份生煎，两份小笼包，两碗小馄饨。

    小芒哪里有心思吃这吃那，一颗心早被红楼搂走，不时看着墙上的钟。

    阿皓把吹冷的小馄饨放到小芒面前，给她布置任务：“一碗馄饨，一份小笼，两个生煎，吃了我们走，不吃我坐着等你，啥时候吃完啥时候走。”

    “我吃不了这么多，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多。”

    “那行，减掉一个生煎。”

    “再减掉两个小笼包。”

    “看好电影出来会饿的，那时候想吃都找不着店。”

    “可我真的吃不了这么多。”

    “行，再减掉两个小笼包，这样可以了？你想撑死我？”

    “撑不死，等会你还要用力骑车，一用力就消化了。”小芒边吃边笑。

    “背着你跑消化更快。”阿皓笑意更深。

    小芒哼了一声道：“那买什么车呀。”

    阿皓一拍脑袋：“糊涂，买什么车我？明天开始不骑了，卖了。以后放学天天背着小芒跑。”

    “跑哪去？”

    “高家庄啊。”

    小芒噗呲笑了：“别贫了，快吃吧。”

    阿皓还是怕小芒看完电影会饿，买了好些糕点水果带进电影院。

    一边看一边把剥好的橘子喂给小芒吃，怕蚊子叮咬小芒，乘小芒看得忘乎所以，轻轻抱起小芒双腿放在自己膝上，不停地为她驱赶蚊子，小芒穿着裙子呢，腿又这么白嫩，那些蚊子还不欣喜若狂为所欲为？

    小芒看看左邻右邻，难为情地说：“别呀，边上有人呢。”

    “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

    “那在乎什么？你看你的，林妹妹要葬花了。”

    小芒心里暖暖的，眼角藏着笑，可不一会，就被王文娟的葬花、焚稿唱得泪眼婆娑。

    从电影院出来，一路上，小芒都在沉默。

    “小芒，还想着林妹妹？”

    “倘若没有世俗羁绊，黛玉和宝玉来一场甜蜜的爱恋，她又岂会在无数个夜晚，泪染湘竹？黛玉内心所有的伤，皆为了这段情。”小芒唏嘘。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小芒吃惊地抬头：“你看了不止一遍吧？”

    “那是，不然怎么和小芒情投意合？”

    “很难想像你捧着它阅读的情景。”

    “那情景——跟你是一样的。”

    “我是什么情景？”小芒问。

    “嗯——低头看一会书，抬头看一会天。”

    “看天干什么？”

    “感叹啊，唏嘘啊，不对，漏了一句——中间还抹一会泪。”

    “胡言乱语。”小芒忍不住笑。

    “难道你没流泪？没感叹？世间万物有始有终，聚散有情，离合是缘。大观园也是一座情场，是给红楼女儿做梦之所，她们用最美的年华交换。故《红楼梦》会成为一部令众生痴迷的名著。它飘忽若梦，只是这个梦，让人一旦走进去，便一生一世不愿醒转，亦不能醒转。”

    “是啊，都说爱像云，因为自在漂浮，才能美丽。”

    “或执于名利，或痴于情爱，或只是忠于时光，牵附于岁月，你愿那般？”阿皓问小芒。

    小芒别转头，“我不说。”

    阿皓学她也别转头：“我也不说。”

    小芒打了他一下：“你怎么这么坏？”

    “跟你学的。”

    “我坏吗？”

    “说了就有救。”

    “呸，不理你。”

    “理我吧。”阿皓笑着求和。

    小芒笑着挽住阿皓胳膊：“我忠于时光。”

    阿皓也笑：“我执于名利。”

    俩人相视片刻，同声大笑。

    “上车！”阿皓喊。

    “抱我。”小芒说。

    “忘了你还笨。”阿皓说着把小芒抱上车，放下时趁机在她唇上亲了亲，小芒手一伸，环住阿皓脖子，主动回吻他。

    “别，车子不稳，小芒，小芒听话。”

    “我不管，你先惹我。”小芒任性地不放手，话音刚落，“哐当”一声，车子和人都倒翻，阿皓吓得不轻，爬起来忙去把小芒抱起来，从上到下检查一遍，“快说哪疼？”

    “哪都疼。”小芒哭丧着脸。

    “啊？走，去医院。”阿皓一脸惊慌。

    小芒笑得蹲了下来，“哪都不疼。”

    “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不疼，真的不疼。”

    “走两步，你走两步试试。”阿皓命令她。

    小芒走了几步，又跳了几步，“放心了？”

    阿皓舒了口气，在她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你呀，吓死我了。”

    小芒咯咯地笑，“还惹我不？”

    “还惹。”阿皓一把把小芒搂进怀里，低头吻住她的唇，深深地，爱爱地，久久地——

    分手时，阿皓从挎包里掏出一纸袋给小芒。

    小芒疑惑地看着他。

    “会开花的麻花辫！我说过要把它的美画下来。”

    “这次怎么舍得给我了？”

    阿皓呵呵地笑：“我画了两张。”

    “啊？一模一样吗？”

    “不一样。”

    “哪不一样？”

    “你这张会开花，我那张会跳舞。”

    小芒不由向阿皓凝视，这个男人永远这么懂她。

    “小芒，光看不行，来点奖励。”阿皓说着向小芒俯低身子。

    “哦。”

    “光哦不行，赶紧行动。”

    小芒踮起脚尖，在阿皓脸上印上一个吻，便跑回家，她急着要看会开花的麻花辫。

    阿皓待小芒窗口亮起灯，才依依转身：“小芒，做个好梦，梦中有我。”

    小芒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灯，她知道，只有她的灯亮了，阿皓才会放心离开。有一次，她故意好一会才开灯，阿皓来敲她窗，紧张地问是不是摔倒了，黑灯瞎火他就怕她摔了磕了，小芒一阵感动，情不自禁又跑回阿皓怀里。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逗阿皓。

    小芒坐在灯下，展开阿皓的画，她的第一反应，惊心！第二反应，还是惊心！阿皓画笔下的麻花辫，流淌着一种惊悚的美丽，柔软的发丝像池塘里的马蹄草，郁郁纤纤，嵌入发丝的几朵马兰花，烟紫骇绿，形状妍美。虽然仅仅是个背影，但这是一个花信年华的背影，一个百媚丛生的背影，一个美得不能再美的背影，令人目酣神醉，浮想联翩，魂牵梦绕——

    小芒真的被阿皓的笔墨惊到了，她久久地看着，望着，心醉着，痴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