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傍晚时分，山寨沉浸在一遍静谧中。

    高岩寨坐落在一个较平坦的山头上，比周围高出许多，冬日里虽然有光照充足的优势，却也有风大的特点，西北风成天刮得“嗖嗖”作响。这会儿，刮了一天的风却停住了，太阳正被西边的山峰托着，将金黄的余辉洒在下面的白雪上。

    柳飞扬正和他的那帮兄弟们在拱猎，他的脸上贴满了表示惩罚的纸条，头上还顶着一个枕头。屋里燃着红红的炭火，显得暖烘烘的。屋子的一个角落里，火灶也烧得很旺，从一口发黑的钢精锅里散发着炖肉浓郁的香气。

    柳飞扬之所以要陪着大家打扑克，是为了尽量给川南争取一点时间，好让他完成手里的事情，然后从容地离开这里。他的内心正被张雪告诉他的那件事情折磨着，以至有些心不在蔫。那封信上除了对他和川南的处境表示极大的关注之外，还说一件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的事情。

    那是去年夏天的一个深夜，忙碌了一天的张雪正在睡梦中，她梦见柳飞扬来了，温情地拥吻着她，让那种冲动悄悄袭上她的心头。渐渐地，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开门声，又感到身上压上来一个穿着衣服的躯体，开始，她还真以为是柳飞扬，因为柳飞扬也有过这样的举动，可是她突然想起，那天柳飞扬明明没有在她们点上呀，而且张雪记得她的门是插好了的，她完全清醒了，从那人沉重的喘息和粗鲁的动作上，她明白发生了怎么的事，“王健，飞扬可是你的朋友啊！”她想说话，可姑娘的矜持和害羞却让她无法开口，只得忍受着，直到王健发泄完兽欲。事后，王健悄悄走了，回到了肖晓微的屋里。再见到她时，王健居然装得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已不是好女孩儿了，我的身体已被另外一个男人所玷污，分手吧，飞扬，我实在不忍再瞒下去了，就让以前的一切都尘封在我们的记忆里……”张雪以这样的话结束了那封长长的来信。

    看了张雪的信后，柳飞扬疯狂地跑到雪地里，狂奔着，只到累极了，倒在雪地里……

    屋子里，人们仍然兴致勃勃地打着扑克，一把接着一把，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队长已经来到了屋子里。

    “你们的耍心还不小呀！怎么样，欧阳川南抓着了吗？”王健径直走进屋来一屁股坐在已经用板凳支起来的床铺上，只从黄昆决定闭口后，大山就带人把知青们住的地方重新进行了布置，给他们支走了床铺，还将队上的用来守夜的公用被盖都拿了出来。

    正在打牌的人们尴尬地站了起来，忙不迭地将散落在小桌上的扑克收拾好。各自躲到一旁去了。

    “怎么样，把你们这几天的工作汇报一下吧。”王健点起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站起来在屋子里踱着步。他来到蒸汽直冒的灶前，揭开锅来，见里面煮着满满一锅肉，更是生气，不待柳飞扬回答，又说：“怪不得一住下就不想走，原来生活过得这么匀均。”

    “哎，王健，到这儿来是你安排的哟！”一见王健，柳飞扬的头就“轰”地一响，狠不得冲上去，先抽他两耳光再说，然而，他忍住了，他明白，这样做不能带来一点儿好处，相反还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他还有些担心，责怪自己太大意，连个岗哨都没有安排，被王健堵在了屋子里，连给川南他们报个信都来不及了。他拼命克制着自己，以一种平静的语气说：“这些东西是人家寨子里送的，我们总不能不吃不喝吧！”

    “但你们的职责呢？你们是来这里‘拱猪’的吗？黄昆呢？”王健叫了一声。

    黄昆硬着头皮走上前来。经过川南的悉心治疗，出血已经止住，人也觉得精神多了。这些天里，他已竭力说服自己，将川南的事忘掉，对于日后王健问起时该如何去说，也不曾想过。他不敢往深里去想，一想下去，就会有许多事情无法找出答案来，你说川南那双手怎么就这么厉害呢，就贴在你的背上，就把胃出血给止住了。这到底是唯物的还是唯心的呢？这些事情黄昆真不敢深思下去，他怕会因这事动摇他这么些年来所树立起来的人生观的根基。这会儿听王健叫他，心里一下慌了，不知他会问些什么。

    王健盯着他看了半晌，直看得他心里发毛，才问道：“我是怎么给你说的？叫你小心着点儿，现在欧阳川南就在寨子里，你说该怎么办？”

    “我，我……这些天我的胃出血……你说欧阳川南在这个寨子里？我们不太明白……”

    柳飞扬本来还担心黄昆那小子会把川南的事供出来，听他这么一说，就放心了，忙接着说：“是这样的，他这回病的不轻……”

    “是找欧阳川南看的病吧？”王健阴阳怪气地说，见柳飞扬带的那帮人都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他，心想不知柳飞扬这些天给他们灌了点什么迷魂汤，还是小心点好。就换了种口气说：“算了，以前的事就不说了。现在我有充分证据，欧阳川南就在这个寨子里。没办法，我们是干什么的，大家恐怕还没忘吧，走，都给我去抓人去。昨天，王主任还来电话，叫我们赶快把这里的事了结了。大家放心，我说过的话肯定是要兑现的，只要抓住了欧阳川南那个反革命，在座的都是功臣，至于上调回城就更不在话下了。”

    王健说着，将那只五四式手枪掏了出来，说：“那家伙会邪术，这个我不说大家也知道。因此我们千万不能让他近到我们身旁。我和副队长带一批人到大门去堵，高洁。黄昆带另外的人到杏花家的后面去，这个寨子的房子都有腰门，不能让那小子从后面跑了。”

    知青们全都跟着王健朝外走去，按着刚才的分工各自行事。

    柳飞扬看着高洁带着一帮人朝寨子的外围走去，知道就是自己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通知川南了，心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往下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