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六)
更新时间:2019-01-16 21:21:51 | 本章字数:3600
五
枪终于拿了出,老汉又把一个弯牛角交给王健,说:“火药莫给多了,谨防打死人,欠命债总不好,二辈子变条猪来还。”
王健用袖口将枪擦拭了一下,朝老汉伸出只手去:“拿来。”
“枪都在你手里了?还拿啥子来?”
“铁砂子。你那弯牛角装的是火药,莫欺我不晓得。”
“哪个在欺你嘛,一急就忘了。我又去拿嘛。”老汉又走到床后,从墙上取下一个小布袋,走过来交给王健。
王健一把接了,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临出门又转过身来,说道:“给燕子说声,如果今晚上抓不到那崽儿的话,我就要进山里一趟。喊她自己小心点,我几天就回来。”
老艄公没有答话。
牛儿却在床上小声骂道:“出去就遭雪压死,狼咬死!还想回来?做你的春秋大梦……”
小乞丐听他这样咒自己的姐夫,忍不住院笑了,怕人听见,赶紧捂住了嘴。
一直等到王健和柳飞扬走出院子,老汉赶紧将木门关好,这才叫三人走了出来。
川南感激地说:“老人家,多谢了,刚才要不是你,我们就被他发现了。”
“哎,欧阳知青,千万莫这样说,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还不晓得咋个谢你呢。”
“就是呀,”牛儿从床上爬起不来,说道:“这条腿把我害得惨,别人给我介绍了几个女娃儿,晓得了我这样,就不干了。”
“这下你就放心好了,只要保养得当,我想很快就会恢复的。”川南说。
老艄公将那个布包从枕头下面拿出来,交给川南:“你点一下,两本书,还有二百块钱。”
川南道:“您老要想贪我的,不拿出来就行了,还用得着点么?”忙将布包接过来,顺手交给陆仙儿。
陆仙儿这回不敢大意了,将布包放进了怀里,又拿手在外面按了按。
老艄公看看川南和陆仙儿,说道:“不敢再留你们了。不知下一步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先回趟家。以后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川南答道。
“那好,你们不能从公路上过桥了,只能从渡口坐船过去,走小路。走,我送你们。”
“那就有劳伯伯了。”川南说道,又转身对小乞丐说:“小兄弟,我们也就此别过。你跟了我们大半天,也该回去了。”
小乞丐的眼里射出两道希望的光来,小心地问:“大哥,让我跟着你们好么?我什么活都能做,不会拖累你们的。”
陆仙儿从背兜里拿出自己的一件衣服,套在小乞丐的身上,又替他将长了一截的袖子朝上挽起,说:“小兄弟,我们是在逃命,你跟着我们会连累你的。”
川南也说:“对,我们得确是在逃命。你对我们的情意我们领了。快回去吧,你师父肯定等急了。他的腰不好,虽然治了一次,但还是需要你的照顾呢。”
“我才不想回去呢!”小乞丐在心里说,“这些年他还没把我害够?”
他想再求求川南,但见他已将背兜背了起来,正要和老艄公往外走,说了声:“我送你们出了城就回去。”
雪不知啥时已停住了,风仍然刮着,力道似乎不如先前。一弯瘦月从浓厚的云隙中钻了出,将清冷的银辉洒在白雪皑皑的地上,不一会儿又钻进了云层中。
川南等人紧跟着老艄公走出后门,下了个缓坡,穿过片竹林,一条宽阔的河流就出现在眼前。
河风很大,耳旁有着尖锐的哨声,河水却无声地流淌着。老艄公等川南他们上了船就解下缆绳,一只脚使劲一蹬,船就朝河里蹿去,激起一阵轻微的水声。陆仙儿正在想那老汉为啥不上船时,却见他手中的竹竿一撑,人凭空荡起,稳稳地落在了船板上,小船连晃都没晃一下,不由得不佩服老艄公的技艺。
川南一扭头,见小乞丐仍在船上,拉了他一下,小声地问:“你咋个还跟着呀?”
小乞丐认真地说:“我得送你们过了河才放得下心。”
一个靠着别人施舍活命的小孩子,居然对素昧平生的人这般重情义,不能不让川南感动。联想到和自己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好几年的人,如今竟然成了追捕自己的“队长”,不由得生出世事难料,人生多桀的感慨。他转身过,一把攥住小乞丐那冰冷的手,有些动情地说:“小兄弟,你放心,我们不会出事的。”
“大哥哥,我们今后还会见面吗?”
川南不假思索地说:“会的,有缘自会相见。”
随着小船前进激起的哗哗水声,川南挺立在船头,用自己的身体给这小乞丐挡着刺骨的寒风。陆仙儿心头一热,忙将小乞丐拉到自己怀里来。
背后传来一阵吆喝声,几只手电筒的光柱射了过来。
川南一惊,对老艄公说:“老人家,你送我们过河,会连累你不?”
“不怕,我肯信他把我啃起吃了!夜里有急事过河,你们又不是第一个。”
川南不说话了,耳边只有风的轻啸和船桨与水的博击声。
第三章(六)
【编辑按】浓淡相宜的笔墨,首先将我们带进山里的一个“天坑”中,到处都是皑皑白雪寒气逼人,唯独这天坑似乎与世隔绝,除了地上一层薄薄的雪花之外,到处弥漫着温泉水中散发出来的腾腾热气。原来川南跟陆仙儿正在这里搭着棚子。这大冷天的,两人为什么在这里搭着窝棚?倒叙的笔墨,又将我们带到了昨天两人回家后的情境之中。原来,两人还没到家,就有公安来陆仙儿家来抓捕川南了。川南觉得自己是被冤枉的,主张去公社为自己澄清,陆仙儿和妹妹都极力阻拦,认为那是自投罗网,正争执不下之时,门外又来了一人,一家人很是紧张。不知来者何人?(永铭家珍)
六
四周静极了。
山野全被皑皑白雪笼罩着,只在当风口的树上露出些许褐色的枝干。
农历十一月,山区就进入了漫长的冬季。
天坑里的景致和外面有很大不同,这里比外面海拔足足低了几百多米,再加上东头有几处温泉,终日蒸腾着热气,就使这里的温度比外面高出了好几度。
积雪在坑底只铺了很薄的一层,踩在上面,刚过鞋底。高大的乔木和低矮的灌木交错生长,将坑底遮得严严实实的。而从坑底延伸上去的近似垂直的山壁上,也长着各式的植物。站在坑底朝上看去,天只剩下不规则的一小块,一团浮云都有可能将它完全遮住。
常绿的松树、柏树和那些灌木上,还挂着棉絮般的积雪,而枫树、栎树等落叶的植物,则是光秃秃的,残余的叶片则像小盘子似的盛着星星点点的积雪。
川南和陆仙儿这会儿正忙碌着,他们寻了好久才砍来那种粗细适合,并且枝干很直的杨树棍儿,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支起了窝棚的架子。
本来,这坑底是有一个石洞的,很高,也很深,但陆仙儿说什么也不愿意住到那里面去。她说那里太暗了,阴风惨惨的,而且里面到底通到哪里,他们又从来没有走通过。在这个时候,还是稳着点才好。川南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就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
他们是在山里又转了几天,采集了必须的药材才回来的。昨天下午,当他们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家里时,陆老爹和仙儿妈都吓坏了,赶紧叫小四将门关上,不等他们俩人喘口气,陆老爹就劈头来了一通:“川南,你咋个的嘛,怎么会去写反动标语?这下可好,成了现行,不光你倒霉,连我们都跟着背时呢。”陆老爹埋怨道,“公社的公安员还说啥子,哦,说你qiang奸了别个女娃儿,你恁个这么不争气嘛,我家仙儿都放给你了,虽说还没圆房,但天天都和你在一起,你们要……”这话说得有些露骨了,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臊得慌,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女儿女婿的呢?见老太婆也用埋怨的眼神看着他,忙改口道:“迟早还不是你的人,你就等不得了……”
“爸,川南是遭别人冤枉的。”陆仙儿打断他的话说,“这半个多月我都和他在一起,你不想想看,他可能去城里干那种事么?”
仙儿妈听女儿说得在理,也劝说道:“老头子,娃儿说得对。我们川南恁个老实的人,咋个会做那样的事嘛!”
“人家说的是上回,上回他们到城里的事……”
“这就更是怪事了。”陆仙儿将一只手放在坐在根条凳上的川南肩上,继续阐述着自己的观点,“既然川南上回就做了坏事,那当时为啥不把他抓住呢?水都淹过一遍坡了,才说是沟沟漏了,有这种怪事么?再说,上次我也去了的,我咋不晓得这事?”
小四也附合着,说:“是呀,捉贼捉脏,捉奸捉双,明明是那些坏人想害川南哥……”
其实,仙儿爸已经从队长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但他更知道得罪了人的后果。所以对川南帮助别人拿回照片的事就很反感了。
川南见陆仙儿激动得脸都红了,深为她对自己的这份情所打动,在她的手上轻轻一拍,站起来说:“大伯,大妈,那些事情,我的确没有干。他们之所以抓我,我想一定还有别的缘故。不过你们放心,我这就去公社说清楚,绝不会连累陆仙儿和你们的……”
陆仙儿急了,打断他的话说:“你疯了!别人抓你还抓不到呢,你却要自投罗网。不行,我不准你去!”
小四也说:“川南哥,你一去肯定回来不了。那天的情况你们没看到,那些人好凶哦,把我们两个家都翻遍了。把你的药甩了一地……”
“就是,我和四姐收拾了好久才把药放好。”小五也附合了一句。
“是呀,你不能走,你走了,让仙儿咋个办?”仙儿妈抹着流到脸上的泪水说。
仙儿妈说得在理,本来,他们这回进山,一方面是为了采集些药材卖几个钱准备办婚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躲开寨子里那些长舌妇们。仙儿变回了女儿身,这件事本身就令这小山寨惊奇得很了,如今又出了这么件事,仙儿的心中不知怎么难过呢。
陆老爹从他们进门后,就一直报怨,抱怨陆仙儿不听话,抱怨那条该死的毒蛇,让仙儿现了真身,以至落了个要去流浪的下场。仙儿妈知道他的德行如此,总爱唠叨,也就懒得去多理他。
一家人正为这事犯愁,门外却响起一阵敲门声。从猎狗平静的表情上,看出来的是熟人。小四不敢大意,仍小心地问了声:“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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