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鲁班企业集团象棋代表队的集训地点，安排在离三沙岛省象棋队最近的花城宾馆。这是省委、省府经常接待外宾及国家领导人、省部级干部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酒店软硬件设施和管理水平，在穗城是屈指可数的。看来，秦董的确对这次迎春杯全国业余象棋团体大奖赛活动十分重视。

    队员集训的当天晚上，在花城宾馆“木棉花”餐厅，秦董以宴会代替了动员会。参加的人员有：秦董，省象棋队的总教头“小飞刀”吕欠铁，文化公园的棋博士老谭，新鲁班棋队队员诸葛南淼、郝局、屈婉湘、秦新草，新鲁班企业集团行政人事中心的行政部经理张益阳和秦董的司机，还有郝局的随身服务员雷震虎警官，刚好十人一桌。

    秦董年近五旬，身高大约一米七零，不胖不瘦。他的穿戴、言行、表情如同他的名字，绅士，儒雅。头发整齐自然，不长不短，没有刻意梳理涂油打亮的痕迹。脸部架着一幅宽窄、大小适中的眼镜。身穿一套质地考究的深色毛料休闲装。手腕和手指上不见金光耀眼、银光炫目的饰品。他搛菜，如拣珠宝小心稳重。他进食，如品香茗小呡一口，悄然咀嚼，无叽无咂。他说话，语速不快不慢、声调不高不低、声音不大不小。他不吸烟、不饮酒、不喝茶，但十分健谈。还有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时不时用右手扶一下眼镜，生怕那眼镜跌落下来似的。

    随秦董一起来的张益阳经理，分别和“小飞刀”吕欠铁、棋博士老谭、郝局、雷震虎互相敬完三杯酒。

    秦董才起身，扶了扶眼镜，端起面前的一杯温开水说：“各位老师，各位棋友，因为对车马炮有感情，素昧平生的我们才相聚一起，这是一种棋（奇）缘啊！我也是一个中国象棋迷，可是瘾大水平低，没有能力披挂上阵，只有拜托各位了。我以水代酒，敬大家一杯。”大家共同举杯，干了杯中酒。

    郝局在穗城公安系统任职多年，对各色人物还是比较了解的。他放下酒杯，跟秦董拉开了话匣子：“秦董，我早知道你是一个做建筑包工头发家的房地产开发商，没想到你还是一个象棋票友。喝你的酒说酒话，我有几个问题，想跟你交流一下？”

    “郝局不必客气，有话直说无妨。”

    “面对社会上，给你们那一批先富起来的建筑包工头老板，戴上一顶‘暴发户’的帽子，你有何感想？”

    秦董扶了扶眼镜说：“现在社会上，对我们那一批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得益国家改革开放政策先机富起来的个体户，有称其为民营企业家的，也有称其为暴发户的。公正地说，我认为称我们为暴发户的人，多少有一种心理不平衡的情绪，对我们有一点不尊之嫌。我认为称我们为民营企业家的，似乎又有一种过奖之意，充其量给我们一个民营企业主的称呼是恰当的。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并不代表大多数民营企业老板的意见。”

    “秦董认为你受用一个民营企业主的称呼是恰当的？”

    “不错，是恰当的！”秦董理直气壮地答。

    “称呼民营企业家就不恰当了？”

    “有些勉强。”秦董谦虚地说。

    “秦董这样评价自己的理由是什么呢？”

    秦董扶了扶眼镜说：“因为我们那一批先富起来的企业主拥有的大部分财富，不完全是凭自己的真本事或者说纯经营智慧赚取的，主要是得了政策和市场的先机。如果说我们那一批人主观上的过人之处，也只是比一般人勤奋一些、大胆一些。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客观环境所迫。因为当时，我们大多数人生在穷乡僻壤的农村，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后代。农民后代嘛，文化程度低，政治背景差，提干没有后台，招工没有机会，考学没有能力，种地没有足够的农田。如果不当个体户去经商、去承包工程，就会饥寒交迫、穷困潦倒，压力山大啊！正所谓穷则思变嘛！有压力才有动力，有动力就有了活力和财力。所以，主客观两个方面的因素成就了我们今天的财富和社会地位。”

    “秦董，仅凭你这几句话，我就应该敬你一杯。”郝局举杯示意，喝掉杯中酒。秦董举起水杯也喝了一口水，表示接受了郝局的敬酒。

    郝局放下酒杯又问：“秦董也算是一个有钱人了，你对这个‘钱’字怎么看呢？”

    秦董扶了扶眼镜说：“钱这个东西嘛，应该说人人都喜欢。在商言商，没有金钱寸步难行，金钱多了未必能行。金钱没有万能，没钱万万不能。不同的商人，在赚钱的手段上、对待钱的态度上、花钱的方式上是有很大不同的。这涉及到一个深奥的价值观问题。”

    秦董说到这里，喝了一口水，扶了扶眼镜继续说：“有的人视钱唯一，为了赚钱，可以不要人格、国格、甚至不要性命。有的人痴钱如迷，为了赚钱，可以行贿、行色、行官、行骗、造假、售假，不择手段，害人又害己。有的人见钱昏头，为了赚钱，可以涉黄涉赌涉毒，剑走偏锋，必定危害国家、危害民族、危害社会。我崇尚‘君之爱财，取之有道’古训，守法办企，依法经营，合法赢利。我以为钱的数量多少与钱的价值并不是成正比的，钱的价值大小是针对不同的对象来判断的。很少的钱，对于一个即将饿死的乞丐来说，可以救他一命，价值十分巨大。反之，对一个衣食无忧的富翁来说，没有多大价值。针对我个人而言，我体会原来穷的时候，钱虽少，但很有用，感觉那才是真正的钱、才是自己的钱。当我的钱超过一定的量，越来越感觉它只是一个数字，好像它不是我自己拥有的钱了，也不是我随意可以恰当支配的钱了，它有了社会和大家的属性。正所谓‘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又有了‘明智的商人留给子女的最大财富并不是金钱，而最重要的是赚钱的智慧和精神’这种说法。”

    “说得好！看来我这次受诸葛先生相约，作为新鲁班企业公司的棋队成员参加比赛没有错。”

    “谢谢郝局看得起新鲁班企业和我秦士儒！”

    “秦董不必客气，我也是一个象棋票友。前不久，我在手机上看到了一则段子，是关于世界首富比尔·盖茨，见到地上有一百美金，是否愿意花三秒钟时间弯腰捡起来的价值讨论。这个段子秦董看过没？”

    秦董扶了扶眼镜说：“我是看过那个段子的，对我的启发是：一则说明盖茨的财富巨大，已是富可敌国，钱成了一个数字符号。二则说明盖茨自身的时间价值是秒贵千金，或者说创造财富的效率是秒生千金。假设盖茨花三秒种时间弯腰捡起了那一百美金，并还给了一个穷人失主，或者说找不到失主，把那一百美金放进了他的慈善基金。然而，那一百美金的价值，远远大于盖茨利用弯腰捡钱的三秒钟可以赚取的3600美金的价值。”

    “秦董喜欢花钱吗？”

    “谁不喜欢花钱？赚钱不花钱有何意义？”

    “秦董对花钱有何高见？”

    秦董扶了扶眼镜说：“有的商人生怕死了钱没花完，害怕活着时钱没花够，挥千金如土，穿貂毛裘皮，戴金银翡翠，饮玉液琼浆，食人参燕窝，住金碧宫殿，养二奶小三，睡龙床虎枕，坐劳斯莱斯……当他面对履行纳税人义务时，却寻找各种窍门避税、偷税、漏税、逃税。当他坐在豪华的轿车中遇见马路边一个老弱病残的乞讨者，鼻子一捂，油门一踩，呼啸而过。当他兑现农民工的工资和国家规定的福利待遇时，总是斤斤计较，处处抠门，拖拖拉拉。我认为有了钱，对己对他人大方一点是无可厚非的，穿得体，穿整齐，穿卫生，不张扬，不奢华。吃习惯，吃科学，吃健康，不吝啬，不浪费。住舒适，住环保，住清静，不闭塞，不拒客。爱家乡，爱国家，爱民族，不移民，不移资。忌贿赂，忌色情，忌赌博，不沽名，不钓誉。哪里有自然灾害，救助就到哪里。为家乡造福祉，有多大的力出多大的力，员工有困难能支助则支助，朋友有求援当伸手则伸手。法当缴给国家的钱一分不少，责当发给员工的钱一分不扣。理当支持的公益事业、文化体育事业，视其对社会作用的大小，根据企业的财力状况酌情赞助。比如，这次春节过后，文化公园即将举行的迎春杯全国业余象棋团体大奖赛活动，我作为一个象棋爱好者、企业主，是必须要支持的。”

    秦董和郝局的一席对话，耐人寻味。同是民营企业家，邱豪进和秦士儒对比，两者的思维方式、人生境界、价值取向，大不相同。初次跟秦董接触，彻底改变了诸葛南淼过去对民营建筑企业老板这个群体的看法。类似邱豪进“嘴巴里含着几颗金牙齿，脖子上挂着一圈金链子，手腕上戴着一块金壳子，手指上套着一方金戒子，随行伴有一个靓妹子。”的建筑包工头形象，只是少数。如果事先不了解秦董，仅从他的外表和谈吐，一定会把他当着一名老师或国家机关干部。绝对不会相信，他原来也是一名做建筑包工头发家的民营企业老板。诸葛南淼感到遗憾，他觉得秦董好像不怎么关注他，或者说不够重视他。也许是棋博士老谭没有向秦董介绍他的情况吧？！

    随后，秦董端着水杯，又特意走到郝局身边，说：“郝局，我单独敬您一杯，您是宝刀不老啊！年过六旬，坐在轮椅上也能热心参与中国象棋文化的推广活动，精神可嘉！”

    郝局坐在轮椅上，不方便起身，端起酒杯迎秦董的水杯轻轻碰一下，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说：“过奖了，虽然我已是一个废人，棋艺水平也不咋样，但是同流不合污还是能坚持做到的。因为，我早有所闻，你秦老板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民营企业家。今日一见，又知你是一名象棋爱好者，且对钱的认识，有不同于其他企业老板的高见之处。所以，当诸葛先生约我组队，代表新鲁班企业去参加迎春杯全国业余象棋团体大奖赛，我没有理由不参加。”

    秦董扶了扶眼镜说：“郝局说到象棋，我感到汗颜，我从小在农村就跟着大人们学象棋，后来又得益名师蔡棋如先生指导，却棋艺没有什么长进。我始终把下棋作为少年益智，中年益心，晚年益寿的一种静态体育活动，也常常把下棋和经商紧密联系起来思考问题，更多的是把品味棋局和思考人生联系起来。因为我们的老祖宗在数千年以前发明象棋或围棋时，就寓于了‘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治，中有五霸之权，下有战国之事’的帝王之策思想。所以，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有不学棋之理，这也是我尽量创造条件，支持犬子秦新草学习象棋的原因。”

    秦董回应郝局完毕，接着又单独以水代酒，分别敬“小飞刀”吕欠铁教练和棋博士老谭各一杯，仍然没有和诸葛南淼打招呼。

    接着，秦董又转移了一个话题：“郝局，三年前，您是我们穗城公安系统廉洁奉公，嫉恶如仇的一面旗帜。可惜您不该受伤，一只猛虎被轮椅囚住了，那些狼和狈才猖狂起来，把我们的社会治安秩序搞得乌烟瘴气。我随便读一条手机短信你们听一听：‘穗深高速，荔莞出口，新到一批86学妹，樱桃和莲蓬任你摘，部长丝袜秀，一枪二鸟免房费。’你们看这是些啥东西？这不是公开拉皮条吗？想当年，郝局在位分管社会治安工作的时候，哪有这些？讲一个家丑笑话你们听，昨晚，我老婆看到我手机上这条短信，跟我吵闹生气很久。可以想象，有多少家庭因为这些垃圾信息产生不和，甚至离婚。”

    “唉！过去的事是马尾毛串豆腐——不值一提，秦董你就慢慢走，慢慢瞧吧！那些人现在是燕雀处堂，到时候必然会鸡飞蛋打一场空。”郝局感叹地说。

    “郝局，独善其身，独善其身吧！”秦董意味深长地说。

    “秦董，你曾经拜师学象棋多年，对你后来经商帮助大吗？”

    秦董扶了扶眼镜说：“这个倒是真难说清楚，但我相信任何思想的传承，一定是潜移默化的。中国象棋文化蕴涵着‘仁义礼智信’五常之道精神，人生如棋，经商亦如下棋，要下好人生和经商这两盘棋，切莫忘记‘仁’和‘信’这两个字。”

    这时，秦董的随行人员张益阳经理，从餐厅外听完电话进来，打断了郝局和秦董的对话。他走近秦董身边耳语了几句，秦董起身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一个应酬，要提前告辞。还有几位棋友的酒来不及敬，暂时存放在这里，等比赛结束后补敬。这里的集训就拜托给‘小飞刀’吕大师了，后勤上有什么需要，直接打电话找张益阳经理。”

    秦董说完，走出木棉花餐厅，带着张益阳经理离开了花城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