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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品茗弈棋话沧桑  听琴交心谈理想(二)

更新时间:2019-04-13 22:13:00 | 本章字数:2297

    秦士儒小的时候,家里有九口人。上有年迈的爷爷、多病的父亲、当大队干部忙得不可开交的母亲,下有三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只有他父母两个劳动力挣工分,家里穷得经常揭不开锅。

    这天放学后,他牢记母亲前一天的告诫:“斗私批修会上,人家提了你阿姆的意见,再不能去生产队地里捡土豆块和红薯茎了……”

    他无所事事,也饥肠辘辘,来到生产队那棵百年大榕树下凑热闹,围观那个有海外关系的富农分子、酒疯子、棋痞子糟老头摆棋。

    “谁先上?我让两匹马,老规矩,赢我一盘棋,把这些红薯和土豆全部拿走,和一盘棋奖一个土豆和红薯。”糟老头抱着一个玻璃酒瓶,呷了一口酒,红着脸膛,指着石凳上那一堆烤熟的土豆和红薯说。

    “我上!”一个年龄稍大的初中生说着,坐上了老者对面的石凳。

    初中生不到半小时,连输三盘败下阵来,望着那堆香喷喷的烤土豆和红薯,流着口水悻悻离去。

    “儒仔!你不想试试?”糟老头用挑战的口吻对秦士儒说。

    糟老头姓蔡,名棋如。据说他爷爷和他父亲在解放前,是这里方圆数百里的大财主,家有良田千余亩,大小牲口百余头,雇用长短工数十人。家业传到他手中,他不务正业,坐吃享用,整天沉迷于楚河汉界,偏好于车马炮兵。闲游南粤乡村和街头巷尾,遍访民间象棋高手对弈,虽然象棋水平日趋见长,但是田地家产日愈变薄。所幸他能败家,解放初期土改时只剩下近十亩田地,不然就会被划为更重的地主成分。在他不务正业败家中,三个子女倒是蛮争气的,两个儿子先后留学海外又定居国外,一个女儿大学毕业在省城参加了工作。后来,又嫁给省供销社一位姓雷的厅(局)级干部为妻。因此,无论灾年丰年,还是时局动荡,他既不参加学毛著,也不下地干农活。他整天呆在家里摆棋,却有人作靠山,供养他生活,大队几个戴红袖章的人早就对他看不惯了。那天晚上,把他连同几个地主分子揪到会场中央批斗,他抱着酒瓶子猛喝几口,红着脸佯装醉酒,躺在地上像死猪一样。红卫兵拿他没辙,欲采取武斗制服。秦士儒的母亲马上站出来解围,说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酒疯子、棋痞子,批斗他浪费革命的大好时光,得罪他也不划算。以后生产队抓革命,促生产急需的紧俏物资,还要找他在省供销社当权的女婿雷主任批计划供应哩。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蔡棋如。第二天,他旁若无人,照样去大榕树下摆棋摊,喝醉酒。

    “儒仔!你不试试?同样的规矩,赢我一盘棋,把这些红薯和土豆全部拿走,和一盘棋奖一个土豆和红薯。只要你有本事,我家里还有几百斤土豆和红薯。你以后不要去生产队农田里捡那些破土豆块和红薯茎了。那样,人家会提你阿姆意见的。”蔡棋如又一次诱惑秦士儒应战。

    秦士儒望着那几个香气扑鼻的红薯和土豆,只是不停地咽口水,不吭声。

    “儒仔是担心赢了我的土豆和红薯,被人家说革命干部子女经不起富农分子拉拢腐蚀的闲话吧?!”

    蔡棋如的话倒是说中了秦士儒的要害。秦士儒的母亲身为大队支部委员、妇联主任,经常提醒他:那蔡老头是富农分子,还有海外特务嫌疑,少跟他交往,避免惹事生非。但母亲平时的行为又是矛盾的,她时不时在安排女社员的农活中,总是照顾蔡棋如多病的老伴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在分配社员的口粮时,总是建议保管员给不出工的蔡棋如按标准劳动力分配。秦士儒又断断续续听他爷爷讲过,蔡棋如在旧社会是一个威震南粤和港澳的棋侠,杀遍粤西无敌手,杀进粤东遇良将,弈访港澳遇知音,浪迹穗城结金兰,曾经跟赫赫有名的特级象棋大师杨官磷,称过兄道过弟。蔡棋如的残棋功夫尤其厉害,经常出入香港、澳门、广州等地富人和洋人的居住区,摆残棋赢富人和洋人的钱,再把那些赢来的钱接济给满街讨饭的乞丐。解放后,南粤省组建象棋队,师弟杨官磷推荐他去吃皇粮下棋。他却说:“我是少爷出生,受不了人家早九晚五管束。”他喜欢在自家村里大榕树下,边饮酒边下棋的那份舒坦劲,日子就这样悠然自得地又过去了十几年。因此,蔡棋如在秦士儒从小的心目中,俨然就是一尊棋神。

    “才不——不是哩!”秦士儒吞吞吐吐地说。

    “不是的那就下呀!”蔡棋如嘬嘴亲吻玻璃瓶呷了一口酒,用那沾满鼻涕和口水的油光滑滑的衣袖,擦了一把布满皱纹的脸说。

    “我——我不敢。”秦士儒嗫嚅道。

    “听你阿公说,你的棋艺跟你阿爸练得不是大有长进吗?原来是假的?。”

    秦士儒终于被激将上了场,他在蔡棋如两门大炮左右进攻、沿河十八打的凌厉攻势中,连续输了九盘,而且输得稀里糊涂,不知输在哪里。天快黑了,进入第十盘时,蔡棋如走了一步大漏着,不小心被秦士儒炮三进七打象将死。

    “好吧!按规矩,土豆和红薯全归你了。你如果感兴趣,明天放学后,再过来跟我下。”

    秦士儒高兴地赢得了第二天跟弟弟妹妹们饱吃一顿的早餐。他临走时,蔡棋如说:“儒仔!你阿爸的病况如何?家里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你阿姆在生产大队当干部很忙,再说大人不方便做的事,小孩子可以灵活一点嘛!”

    第二天放学后,秦士儒伺准蔡棋如一人在大榕树下喝酒摆棋的空隙,跑过去双膝跪在蔡棋如面前。

    “儒仔!你这是干啥?”蔡棋如吓得魂飞魄散地说,“快起来,快起来!这让人看见不得了的。”

    “我要拜您为师学象棋。”

    “为啥学象棋?”

    “外出跑江湖赚钱养家。”

    “你这样的徒弟我不能收。”

    “我怎么才能做您的徒弟呢?”

    “首先,你要老老实实留在家乡上学念书。其次,学棋必须先修棋德,不能欺强凌弱。第三,把下棋当着修身养性,明白事理,广交朋友的方式。下棋可以作为关键时刻求生的技能,但不宜作为发家致富的本钱。要想发家不要学棋,要想致富不要下棋。这些你能做到吗?”

    “我能做到。”

    “好!今有大榕树神作证,你跪拜它发下誓言,我就收你为徒了。”

    秦士儒跪拜大榕树发完誓言,当转身叩拜师傅的时候,蔡棋如老泪纵横地说:“儒仔,你是我今生的第一个徒弟,也是我最后一个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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