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穗深高速大约二十分钟，车速渐渐慢下来，几乎是步行的速度。这并不奇怪，每逢周末，穗城和深圳涌向荔莞市度假的车流奇观，早已在电视上成为家喻户晓的一道风景。

    诸葛南淼坐在停停走走的车上，反复琢磨今晚的“出汗”内容。还是五年前，他在长江省麦城市商业合作银行任副行长时，企业为了贷款，请他去星级酒店出过汗。那一套泡、洗、搓、蒸、按的流程做下来，什么钟点费，什么小费……还不包括餐饮费，每人没有1000元是走不出酒店大门的。况且那是经济落后的内地小县城。今晚黄局去出汗的酒店，却是在中国最开放、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出汗的内容和流程是繁是简？有无花样？消费金额如何呢？

    “朱总，我今天没想到要陪两位局长去出汗，口袋里现金不多。”诸葛南淼说。

    “你要那么多现金干吗？”

    “我担心那场合很尴尬。”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尽量回避，一切由我来应付。”

    “你理解？”

    “完全理解！虽然我平时接触你诸葛总不多，但我通过八个月的观察发现，你是一个做事规规矩矩，或者说比较严谨、认真的人。”

    “是不是谨慎和认真太过了呢？”

    “各人自有底线，无可厚非。等会儿到了荔莞市的酒店，你尽管洁身自好，独善其身。没必要同流合污。”

    “理解万岁！”

    “其实，我跟你有许多相似之处，你是知道的，秦董不同于其他老板，有时宁愿放弃一项很大的工程不做，也不愿意走歪门邪道承接工程。做老板的人在场面上固执己见，我们做下属的就不得不变通了。有时为了促成某项工作，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我八年前到穗城打工，就一直跟随秦董承包新鲁班建筑公司，我、老婆、小孩的户籍关系都是他一手帮助转过来的。包括我的小孩上学、老婆的工作安排，也是秦董亲自出面协调各方面的关系逐一落实的。知恩图报，以实际行动来体现，就成了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我在新鲁班企业集团工作八个月，通过留意观察，发现新鲁班有四种人。第一种人，是真正把新鲁班企业集团当着自己的企业来管理和经营的人；第二种人，是真心实意在为秦董的企业着想的人；第三种人，是在这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混日子的人，而且这种人把钟撞得还不够响；第四种人，是想在这里大捞一把拍屁股一走了之的人。”

    “用诸葛总的眼光观察，你说我朱豫信是哪种人？”

    “我能看出子丑寅卯，我是不会当着某一人的面说奉承话的。实事求是地说，我把你朱总，归类在第一种或第二种人之列。”

    “诸葛总说的不错。唉！秦董的公司做大了，就像大森林一样，什么样的鸟都有了。这也很正常，公司规模大了，业务量大了，客观需要各种各样的人参与管理了。不过，你通过前两次的全体高管人员会议也能看出来，要想做成一件事真难啊！正如昨天的会议上，文化公司的黎总所说：骑驴的人少，戳驴屁股的人多。有些人不仅不骑驴，而且还不让别人骑驴。假如你骑上去，他就用棍子戳一下驴屁股，让你从驴背上摔下来。佩服你诸葛总关键时刻能挺住！”朱豫信左手握方向盘，右手伸出大拇指说。

    “虽然我这个人没什么特殊本事，但是很有耐心，再加上我在新鲁班企业集团工作是一片公心，没有私心，问心无愧。所以，处处表现出来的就是一种不服输的、很强势的自信心。”

    “通过你在两次高管会议上跟他们的交锋，我已看出了眉目。你莫看参加会议的大多数人默不吭声，其实他们心中自有一杆秤。会后暗地里品头论足，都十分客观公正。”

    “其实，我有很多弱点，遇事爱较真，性格清高，再就是对建筑专业不在行，以后还要仰仗朱总给予大力支持噢！”

    “哪里！哪里！互相取长补短，互相支持配合。”

    “朱总，你说我们今天陪同黄局去出汗，项目复工到底有多大把握？”

    “我和这位黄局打交道多年，总体印象是‘难缠’二字。他好比现在的有些法官一样，吃了原告吃被告，还找律师要。很显然，我们的项目被叫停，是有人故意在捣乱。听他狗屁狐说什么市民举报，他就是拿了人家的好处费，不得不给人家当枪手。还有那个今天一起来的房局，人家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房管局’。房管局利用手中的权力，到处找开发商低折扣买房子。但愿他这次不要开金口找我们两位买低折扣的房子。否则，这是一个大难题。”

    “权衡一下利弊，低折扣卖给他一套房子，能换来项目马上复工，让那些认筹登记交了诚意金的客户很快消除楼盘烂尾的顾虑，下定金买楼，资金很快回笼产生经济效益，远远大于那套房子的折扣，何乐而不为呢？”

    “错了，这只是你和我的想法，站在秦董的角度，他的经济账，跟我们的算法大不相同。一方面，他认为低折扣卖给那些贪官一套房子，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是一个商人比钱更贵重的良心缺损问题。行贿是在害一个执迷不悟的人，当那个受贿人某朝一日东窗事发，蹲进监狱或者被执行枪决时，他就会骂曾经行贿给他的人。另一方面，他认为通过行贿这种不正当手段获取经营权或经营利益，只有把市场经济秩序越搞越乱，所有的企业都要在一个不正常、不公平的恶性竞争环境中挣扎。企业所付出的成本代价就会更高，这是作茧自缚。”

    诸葛南淼为了战胜那些在背后做手脚、搬弄是非诋毁他的职场竞争者，必须在短时间内做出显著的工作成绩。最直观的是立马搞定眼前的安监局、质监局这两位关键人物。只要项目复工，销售的问题就迎刃而解。所以，他决心豁出去了，即便违背自己的原则，当一条变色龙，也要拿下黄局和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