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清官之本
更新时间:2019-03-06 15:29:35 | 本章字数:4044
“此事一笔带过,就当没发生过。如有公务之需,我们可明日在衙门相见细叙。眼下,知县大人还是请回吧,免有不愉快。”
“既蒙唐大人厚爱,明日移步下衙,卑职就恭候唐大人了。”
话已至此,李玮也不敢再做强为,只好收回箱子,连连作揖地告辞回衙。
等唐寅晟回来,老爷问道:“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就算打发掉了么?”
“看此情形,非我去一趟县衙,方能解决。”唐寅晟摇摇头。
“你何时去呢?”老爷问道。
“我已应允明日前去。”
“咳,这个前途啊,真惹麻烦。”老爷叹了口气。
“父亲何须为此絮絮小事犯愁,一切交由孩儿来处理吧。”
“也只能如此了,我是无法处置了。”老爷叹了口气。
第二天,依然是天色朦胧,敲门声依然犹如抢劫。
无奈的唐寅晟只好坐上这知县李伟派来的无奈的四抬轿,无奈地来到县衙。
轿到县衙门口,知县李玮早已在等候,见唐寅晟下轿,急忙跪迎。
唐寅晟下得轿来,并不理会李玮,径直地朝衙堂走去。
亏得李玮久经沙场,脸皮早已磨练成刀枪不入。他紧忙地爬起来,随在唐寅晟的身后走进堂内。
唐寅晟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眼睛直视着李玮:“敢问贵知县,请在下过衙来,不知有何贵干?不妨说来。”
李玮一看唐寅晟直来直去的倒不拖泥带水,连忙跪倒在地:“卑职戴七品已有二十余载,还望知府大人多多栽培,多多提携。”
“本知府与贵县并无相连关系,又何来栽培和提携?”唐寅晟问道。
“只要大人肯言语一声,卑职就享用不尽了。”李伟头也不抬地说道。
唐寅晟听得直觉好笑,这古代人真奇怪,我有什么能力来隔山打虎呢?
“万望大人为卑职多加美言才是。”
“请问知县大人,北疆有战事,急需粮草,不知知县大人可有良策?”
“大人所闻,卑职不胜了解。在南方之地,为征粮征马等等,已经疲惫于百姓。若要再征,则必须对豪富官绅刀斧相向,不可再对百姓砸骨熬油、在所不辞了。可是,有谁愿为百姓所想所为而抛弃乌纱和前程呢?”
“依照知县大人之意,若要如此,必然担险了,大人能否行执一事?”
“知府大人要我担险行事?卑职一小小七品,连自己明日能否在这里睡个安稳觉都不可得知,何来胆去行事?”李玮看看唐寅晟,眼珠一转。“大人如有什么吩咐,卑职一定照办,绝不扰民侵民,卑职会尽自己之力效劳大人。”
唐寅晟见李玮总惦记着巴结自己,心生疑问,就问他:“我任职之地与贵县毫无瓜葛,也没有任何隶属关系,大人又何必这样讨好于我呢?”
“知府大人真是谦虚,谁不知道大人的威望如日中升呢?”李玮恭维道。
唐寅晟算是听明白了李玮的思想:“在下也曾听闻知县大人历经三县,业绩丰伟,处处为民造福,算得上是一个好民官,当应再加勉励才是。李大人自有前程。”
“多谢大人谬赞了,既承蒙大人错爱,还请大人能提携一二。”李玮说着给唐寅晟跪了下来。
唐寅晟一瞧这架势,见话缝就钻啊。他深思了一会,说道:“知县大人快快请起,只要贵知县勤勉于政,少不了升迁之机。”
“多谢大人提拔。”
“提不提拔,非我所能,恕我不能相应允。”
“卑职知道规则,一定会照例去办。”
“既如此,贵县又为何坏我名声?”唐寅晟听李玮这么一说,心想,我也来个钻话缝吧,“也就是说,知县大人既然已经知道做官的规则,又焉何坏我的名声,让我陷于尴尬之地?”
李玮闻听唐寅晟的话,吓了一跳:“不知大人为何出此言?”
“擅修我府邸,随意换置我家家私,任意添置物品,岂不是辱我清名?”
“这这,此乃芝麻之事,区区不足挂齿。”
“你想行贿与我,是吗?”
“这怎能算贿赂?只是为民帮忙而已。”
“如贵县所言,我家乃民,倒也在情理。既是为民帮忙,不如知县大人就帮到底吧。请贵县速将所有费用清算后交付于我,折一银两以作清还。即便日后贵县大人有所发展,也少去行贿之嫌。“
“唐大人所言极是,所言极是。”李玮明白了唐寅晟的“行执一事”了。
“贵知县果然深明大义,明日在下就等清单了。在下就不打扰大人公务,就此告辞。”
李玮虽然不知唐寅晟肚子里打什么算盘,但凭感觉这唐寅晟还算是光明闪耀,但又一想:这可能是表面要光溜,实质在里头哪。那我就先照你的办吧。
“大人所言甚是,随意装修贵宅实属谬误,明日卑职立即改正。”
“如此甚好。在下告辞了。”
“卑职恭送唐大人。”李玮急忙跪送唐寅晟。
唐寅晟借要清晨享用新鲜空气之由,拒绝了轿送,步行返回家中。
一路上,唐寅晟都在心理分析这个李玮,与父亲所讲的的那个李玮的确相符,可又怎么变得如此市侩,如此钻营呢?为何把官职看得那么重呢?难不成正如坊间传说,立于染缸而不能不染?他心想,这李玮旳理政能力一定不会太差,为什么又不于升迁呢?这其中必有问题。
想着走着,倒也没什么感觉的就回到家里。
“生儿可将事情处理妥当?”
“母亲放宽心,孩儿已经处理妥当。”
“这就好,这就好。”母亲十分高兴,“我欲带莲儿去街市看看,午时尚可回来,你父子俩就好好聊吧。”
“母亲,孩儿也要随同母亲一起,以便照顾母亲。”
“别没出息了,只我与莲儿,不允你去。”
唐寅晟朝莲儿伸伸舌头,做了个要哭的脸相,把一家人都给逗笑了。
待母亲和莲儿走后,唐寅晟给父亲斟好茶,坐在了父亲的旁边。
“你看着知县如何?”老爷问唐寅晟。
“仅仅片刻,尚不得知。但感觉这知县还算清水,没有完全染污。只是不知他是如何改变了初衷的,又为何要改变?”
老爷也有些不解:“难道他是利欲熏心?倾慕权力?”
“像又非像,是又非是。”唐寅晟微微地摇摇头。
“既摸不透,我们就不谈他了吧。”
“是,父亲。”
“你和莲儿的事,有何打算?”
“敬听父亲和娘亲安排。”
“那就趁你探亲之际,完婚了吧,也省却我与你娘亲的心。”
“孩儿亦有此意,一切由父亲确定吧。”
“好,回头我和你娘亲相商一下吧。”
“说什么啊?等我与莲儿从街市回来再说吧。”夫人拉着莲儿的手,从里间走了出来,“你们爷俩找点事做吧,我们出去了。”
莲儿随未来婆婆来到繁华闹嚷的街市。
唐寅晟明代双亲的家址惠济乡桃花沟,就在桃花县城的正中央,出门不远,就是一条宽大的街道。街道两旁门店林立,各类招牌在风中飘舞。买早点的用尽气力地大声呼喊着,更多的人在提着一筐鸡蛋、背着一捆硬柴、推着一车果子、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边,都是一色地呼叫着。
许多赶早集的人们都涌进了城里,让这座并不太大的城市立即人满为患。
莲儿第一次来到这个充满乡土气息的城市,感觉到一切都是那么地新奇:花花绿绿的布匹,金玉闪闪的珠宝,浓香扑鼻的糕点,锣鼓喧天的杂耍,活蹦乱跳的孩童,令莲儿目不暇接,不由得兴致勃勃,看看这个摸摸那个。
正转悠间,莲儿发现人们都好像静止了一般,她不免奇怪,扭头看了一下未来婆婆,见未来婆婆笑眯眯地正看着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已经成了大众的观赏物,她的脸一下红了起来,急忙紧紧地挽住了未来婆婆。
夫人抚摸着莲儿的肩膀,说道:“莲儿,看有什么中意的,不妨带回去一些,这里都是百姓们自家的东西,别有一番风味。”
莲儿应了一声,但并不放开未来婆婆。
在婆婆的指点下,莲儿十分开心地买了几件样式非常精美的饰品。
第二天,李玮身着一身很普通的黑色粗布衣,带着手捧着账本的户房执事,徒步来到唐寅晟家里。
来到唐寅晟家,李玮轻轻地有节奏地敲起了门。
唐寅晟出来为李玮打开大门,让进了他,来到中堂,分宾主坐下。
“卑职此来是与大人结算给贵府装修清理的费用。”李玮开门见山地说道,“卑职此来还要向大人请罪,卑职夜想许多,实不该妄想礼贿大人,竟以为唐大人可以小礼小恩的腐蚀贿赂,试图以贿赂来求得大人的恩赐,以求谋取升迁,实在是可笑之极,可悲之极,足见卑职不被看中之本质,方明白怨不得别人。”说着,李玮十分愧疚地起身欲下跪。
唐寅晟急忙托住李玮:“万万不可,李大人果然内心坦荡,在下心里钦佩。如唐某昨天有说错话之处,还请见谅。“唐寅晟怎么也没想到,这李玮竟会如此坦诚,勇于担责,心里对他立刻有了一些感觉,“论年龄我该为晚辈才是,有许多事还请前辈多指教。”
李玮也没想到,原本该被严厉训斥甚至惩罚的,却被奉为前辈。论资历,一个七品怎能与正四品相提并论,更何况,自己又是狗嫌人不爱的类型,既无家境又无背景,在堂堂知府这里能够被人重视,至少能被看高了一眼,已是破天荒地。李玮想着想着,竟忍不住放声地哭起来。
唐寅晟看见李玮突然哭起来,而且当着他下属的面,看来一定是有很大的委屈了,要不一个大男人绝不至于在一个并不熟悉的人面前如此失态。他并没有阻止李玮的哭泣,只是为他斟上一杯茶,用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许久,李玮止住了哭。他看到唐寅晟一直站立着陪伴自己,很是激动,忙向唐寅晟弯腰施礼:“卑职失礼了,请大人不要见怪。卑职做错了事,愿受任何处罚。卑职今天来与大人结算完后即刻请辞,绝不会再做玷污上官之事。”说着便叫户房执事过来与唐寅晟相见,意欲请唐老爷出面与户房执事逐一核算。
唐寅晟已对李玮心生敬意,忙进入内请出了父亲。
唐老爷出来后欲给李玮施礼,李玮急忙上前阻止:“在下实在是一个糊涂之人,竟敢触犯朝纲律例,自知有愧于唐老爷,还请唐老爷恕罪。”
唐老爷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位知县与前几日判若两人,他瞧着唐寅晟。
唐寅晟看到父亲很疑惑,便说道:“父亲,孩儿直到今日与李知县交流后才明白,什么叫做以貌取人,以境取人。至今孩儿才明白,为何贪官辈出,而真正的好官不知出在哪里。”
唐老爷一听唐寅晟所说,再看看李玮惭愧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一切,忙向李玮施礼,说道:“请恕在下过去对大人有所误解,实在羞愧。”
李玮忙还礼:“唐老爷不可这般说,羞煞下官了。也的确是下官有所图谋,方对您及家人大加折腾,实在是太过荒唐,太过愚昧,算得上是一个污吏。在下能遇到唐大人,真是三生有幸,细想起来,在下所作所为,实在是不堪入目。”说着不免伤心。
唐寅晟请父亲坐下,并请李玮与父亲并排坐在一起,他坐在了下首。
李玮执意要换位,被唐寅晟制止:“虽然晚辈不能全知前辈的所遇,但已明白了许多道理。晚辈恳请前辈一如既往为民谋利,无需在乎他人之目光。说真心话,晚辈若遇前辈此种状况,恐怕做出来的事情更为出格。还望前辈不要因此而荒废自己,想必日后定有更好前途。”
“诚谢唐大人提点,大人对小人的不计前嫌,令卑职感恩不尽。至于以后的前途,卑职已经醒悟,不会再去计较,安息于自己的良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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