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

    哗哗的雨声中传来不甚清晰的公鸡的啼叫。川南翻身起了床，来到堂屋里，摸摸雨鸽的衣服，还是湿的，忙将大门打开，让清凉的空气涌进来。

    年轻就是好，劳累了这么些天，满身的疲劳，却因一夜的香甜睡眠一扫而光。这个时候应该是川南练功的时间，出去不了，就在堂屋将每天的必修课－－习练和家传医术相配套的拳法习练了一遍。一直到身上出了一层细汗为止。

    雨仍然很大。似乎没有停的意思。但风向已经转了，就是开着门，雨水也不会飘进屋里来。外面雾茫茫的。视野内的庄稼地里，苞谷和高粱全都倒伏了，浸在了水里。从这儿向着远处望去，平日青翠的山沟已变成了一条宽阔的河流，混浊的水流翻腾着朝下面流去。

    川南所在的生产队土多田少，水田全集中在那个山沟里，不用说，那些稻子也全被淹没了，混浊的洪水还可能使一些田里的稻子绝收的。这事在川南的记忆里已经不止一次了。

    头顶上发出一阵躁动，抬头看去，却见几只平时只在竹林中歇息的竹鸡挨个停息在屋檐下的一根竹竿上，见川南看它们，也没有要飞走的意思。面对大自然降下的灾难，人类的威胁似乎已变成次要的了。川南下意识地朝挂在墙上的弩机望去，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瞧它们伏在那儿的样子，也实在令人怜悯。说不准那就是一家子呢。他不愿意让它们无法共同迎接太阳的出来。

    川南悄悄离开那儿，来到厨房里，准备煮饭。缸里的水已不够做饭用了，他打开厨房的门，将蓑衣穿好，又戴了个斗笠，冒雨到井边挑回一担水来，赶紧舀了一些在锅里，待锅里的水发出滋滋的响声后，才将淘好的米下了进去。他又给灶里添了一些柴，把雨鸽的衣服拿了过来，边煮饭边给她烤着。衣服在火光的映照下冒出缕缕白色的蒸汽，散发着淡淡的肥皂的香味儿。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雨鸽穿着川南的春秋衫走了过来。尽管川南的身材并不魁梧，但那衣服穿在雨鸽的身上仍然过于宽大。她将袖子挽起，要过来帮忙。

    “怎么，把你给吵醒了？昨晚睡得还可以不？”

    “我这人这点好，一点都不择铺，在哪儿都睡得着。”

    “那就好，我就怕你不习惯睡不好呢。没有感冒吧？”

    “灌了那么大一碗姜汤，出了一身的汗，我还好意思感冒？”雨鸽见川南手里正拿着她的内衣在烤，忙接了过来，有些羞涩地说：“其实，也干得差不多了。”

    “不行，不烤干千万不能穿。这是贴身的，更是要烤干才行。”

    “可外面的你也给烤干了呀。”

    “反正又没事。这火不烤衣服也得要烧。”川南用火钳把柴往里面轻轻一捅，炽热的火焰扑了出来，映红了他的脸。

    “肖晓微的事你知道了？”过了一会儿，川南问雨鸽。

    “她的反映那么大，我再不知道不成了木头人了？”

    “她情绪怎么样？”

    “不是怎么好。你想，眼看就能顶替她父亲回城了，却出了这么个事，谁的心绪也好不起来。”

    “你不知道，昨天晚上，王健叫我给肖晓微打胎。”

    “哦？你答应他了？”

    “哪能呀。别说我不懂得，就是懂，也不能这么做。他欠下了风流债，想让我来做恶人，伤命欠债的。”

    “哦，这样的呀。”雨鸽说，“我还以为你答应了他呢。你说他们该怎么办？”

    “我给他说了，只有两条路，一是回重庆去想办法，到医院去流产；第二就是和小肖结婚，如果因结婚了走不了，那就在这儿安家。”

    “两条他都无法接受。”

    “你怎么知道？”

    “王健是多要面子的人呀，能去医院面对那些医生的奚落？而男方不去，医院是决不会给做这种手术的。在这儿安家，他就更没有这个勇气了。哎，我说川南，你真的没有办法给小肖帮忙么？”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开付药来中止妊娠嘛，爷爷留下的医书中有。但我没做过。我总不能拿着小肖来做试验吧？万一有个啥事，我不成了罪魁祸首了？”

    “这倒是。不过，肖晓微看起来的确怪可怜的。”

    川南叹了口气说：“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事不是第一次了。两年前他就有过一次，那女孩姓夏，单名一个‘娟’字……”

    “夏娟，我认识。但我不知那也是王健的杰作。我听王胖子说夏娟是找他才过的那一关……”

    川南叹了一口气，他望着雨鸽，欲言又止。

    雨鸽感到脸上有些发烧，不知是被灶里的火燎的，还是别的什么。她在猜川南咽回去那句话，是不是想批评她那天晚上的举动过于草率。奇怪的是，尽管川南拒绝了她，但这会儿她却并不感到特别难堪。相反，只要川南愿意，她还是能够再那么做的。我这是怎么了？她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也只能得出这都是因为太喜欢川南的缘故。正因为此吧，她才对肖晓微的行为感到理解。

    “你猜，王健将会怎么做？”隔了一会儿雨又问道。

    “谁知道呢？”川南耸了耸肩，“只有他自己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