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今天怎么回来了？”立秋接过父亲手里的水罐，问了句。

    “水让我打翻了，我回来打点。”

    父亲有个喝茶的习惯，现在正经的茶没有，附近农家拿奶浆草自制的土茶却是能买到的，价格还很便宜。那种“荼”喝着有一种甜滋滋的味道，据说还能清热，他喝的就是那种茶。他叫大黄在地里守着，自己就拿过装水的罐子回家装茶水了。

    家里没有温水瓶，早上泡茶剩下水已经喝了。立秋边烧着水边问父亲：“你刚才说俺王叔祸事要上身了，是啥意思？”

    在厨房坐着等水烧开的老秦头回答道：“这不明摆着的事么？老王头抓了瘸刘的现行，瘸刘虽说被关在了场部，但他叔能心甘？他要是真想大义灭亲，早说将瘸刘送到公安部门去了，关在场里还不是做做样子，说不定早就放了，只要这里见不着人就行了。”

    立秋想起自己的遭遇，对父亲的话表示赞同。

    “他瘸刘干这种事一点都不稀罕。他不是还想害你么？这次老王头想替人出头，弄了个强奸未遂，人家不知有多恨他呢，不寻机报复才怪。”

    在外面屋里纳鞋底的立秋娘听了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来到厨房里对丈夫说：“那我们要不要给快嘴婶说一下，叫老王头小心一点？”

    “还是我去吧，等会儿我查地时到他那儿去一下，提醒提醒他。”

    说话间，水烧开了，立秋给父亲把茶泡好，装在罐子里，送他到院子外面。立秋妈拿了两个窝头，用一块布包好，赶出来递给丈夫，说道：“这眼看着就晌午了，你拿俩个干粮先对付一下，晚上再新煮饭。”

    “中午就不煮了？大人好说，妞妞吃啥？”

    “早上给她留了碗粥。我们有干粮。立秋不是应下了人家做鞋么，我们得赶下活儿。”

    老秦头走到地头，将干粮挂在窝棚顶上，又把茶水倒出来喝了些，这才收拾停当，往老王头负责的地块走去。

    虽然已是秋天，但太阳当顶，又没有持续的风，地里仍是很热。

    老王头正在窝棚里坐着吃送来的午饭，两个棒子面窝头，一碗咸菜汤，那汤面上一点油花花都没有。见立秋爸走来了，往窝棚边的一段枯树干指了指，继续享受他的午餐。

    “咋样呀，王教授？”

    立秋爸问了声，这本来很普通的话语却让老王头儿浑身一激灵，忙四下看看，说道：“可不敢这样叫，叫人听见又得说我资产阶级之心不死！”

    “我不是见没有人才这么叫的么？问你咋样也不行？”

    老王头说：“还能咋样，凑合着活呗。”

    立秋爸思忖着怎么将话头拉到正题上，站起来走了几步，指着一个已经空了地垅问：“那天就在哪儿弄住的瘸刘？”

    “不，还远点，”老王头这下来了兴头，说道，“那小子见了女人就不要命，就在我老王头的眼皮下干哪种勾当，我岂有不管之理！”

    “你还真行！”

    “听你这口气好像是不服？”老头儿斗起嘴来一点都不比年轻人差。

    “不是不服，只是想提醒你，要小心一点。”

    “你不就是看我受了表扬眼热么？”

    老王头并没有感觉出立秋爸是想提醒他注意别人的报复，依然打着嘴仗。

    老秦头只得单刀直入：“老王，我真不是来和你斗嘴的。你难道不清楚那瘸刘和刘场长的关系？”

    “这我可真不知道。”

    “说你是个书呆子还不承认。那两人是亲叔跟亲侄儿！”

    “真的呀？这我还真不知道！”

    老王头一听这话也有些急了，想起那天当着刘场长说的那些话，又想起为什么瘸刘只是关在场部而没有扭送到公安机关，心里这才有些急了。

    “可当时刘场长是表扬了我的呀！”

    “教授呀教授，你教学生是教授，在社会生活上就是个小学生！不，比小学生还弱智！这么大的事，当着那么些人，他能不夸你几句么？当然，这也是我的猜测，说不定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提醒你小心一点罢了……不要再在人前讲你的英雄事迹了……”

    “对对，老兄你说得对，这些天我是有点得意忘形了……是得要注意了，是得要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