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隔好远就看到独院前站着一些人，一辆马车已卸完了东西，正在调头准备回到场部去。立秋的心莫名跳动了一阵，明白是那个重要的人物已经到了，刚建围墙时她就想过，可能是川南的父母要来这儿，但那只是一种猜测而已，这会儿人已经到了，真是他们来了么？可接到他们的信还没有几天呀？

    还没有走到跟前，就听到了母亲那爽朗的笑声：“……这人真不经念叨！你看，才收到你们的信没有两天，你们人就到了。可那信上也没有要到这儿来呀。”

    “可不是么？都下车了，我们都不知道这是要到哪儿去，更不敢相信是来和你们做伴儿来了！”一个好听的女声也以标准的山东话应答着，“这信还不如人跑得快呢！”

    院子里放着不多的几样行李，那排低矮的土房也打开了。

    母亲跑前跑后地张落着，见立秋和吴树仁走了进来，忙喊了一声：“立秋，立秋啊，你快来看看是谁来了！”

    立秋应了一声，将妞妞放下，叫她自己去玩，自己快步走了过去。她只瞟了那两个忙碌的身影一眼，就认出了那真的是川南的父母。这个世界太小了，是他们，真的是他们，从几千里外来到这里，川南会不会也来了呢？

    “叔，婶！”立秋叫了一声，赶紧上去帮忙。吴树仁也默默地走了上去，帮着把行李拿进了屋。

    川南的母亲听到这声熟悉的喊声，放下手里的扫帚，直起了身，站在眼前的，就是那个差点就成了自己儿媳的女孩子秦立秋。她一把抓住了立秋的手，声音竟然有些发哽：“孩子，是叔和婶，叔和婶又来和你们做邻居了！”

    川南母亲见一个后生也帮着忙碌，又见一个带着残疾的小孩子在院里走来走去，还跑到立秋面前撒娇地叫一声：“妈－－”，心里格登了一下，难道川南和立秋在那洞子里成就了儿女之事，还留下了一个孩子？连忙问道：“立秋，婶问一声，他们是你……”

    立秋的母亲怕孩子不知怎么说，忙走过来对川南妈说：“那个后生是小吴，这个小丫头是立秋捡来的孩子，非得叫立秋妈不可，不让她叫就哭！不知道的还以为俺立秋未婚先生子呢！都这么些年了，俺们都习惯了。”

    “原来如此！”川南母亲的一颗心落了地，她就怕川南做出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来。妞妞手里拿着片黄黄的落叶跑过来，要叫立秋看，立秋把她抱了起来，教她叫川南妈为姥姥。这个称谓很特别，这就是含蓄地告诉了川南父母，她此生只能做他们的干闺女，而不能当他们的媳妇了。

    川南妈见妞妞小小的孩子就佝偻着，挺不起胸来，心中涌起一阵怜悯，忙将她接了起来，抱着她走进屋里，打一个提包中拿出几块糖果来给她。

    川南的父亲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和立秋、吴树仁打了招呼。

    不知是谁通知了老秦头，当年两个工作搭档又走到了一起。四只有力的大手握着，千言万语竟然不知从何讲起，任泛出的泪花模糊了双眼。

    那边立秋妈已经开始张落着做饭。说好了，晚上就在她家吃饭，没有啥好的，就包点二合一的饺子吧，一半的白面一半的棒子面，馅还不错，大黄昨天叨来一只野兔，还没有舍得吃呢，把那些肉全剔下来，剁了一颗白菜，就成就了这顿美食。

    席间，几位老人诉说着往事，一会儿抹眼泪，一会儿又乐不可吱，都说这世界太小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

    立秋的脑海里却总翻腾着川南的影子，对他的那份思念越发浓烈。当然，不是想和他重续情缘，而是为了可怜的妞妞。今天那个骨科圣手说了，川南爷爷的传人，是能够治好这种伤残的，这让她几乎绝望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如今，川南的父母都来到了这里，那么和他相逢也就是迟早的事了。那个时候，他真的能把妞妞弯曲的脊梁校正了么？

    吴树仁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悄悄地捏了下她的手。

    家宴还在进行，外面就传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的声音：“欧阳博学！张雅涵！”

    欧阳博学、张雅涵正是川南父母的名字。这也是他们参加革命后，重新改过的。而父母给的名字，则做为了自己的字。

    两人立即回答：“到！”赶紧跑到外面，立正站好。

    来人是场部负责管理下放遣返人员的干部。

    “欧阳博学你的编号是213号，张雅涵是214号，从明天起你们分别到男二队和女一队报到。由队上统一分配每天该干的活。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回答如军人般的干脆，这些年来在各种学习班、农场、工厂劳动改造，早就习惯这种“礼节”了。

    “宣布几条纪律，第一，一年内不允许与外界联系，一年以后所有的书信都要交场办公室审查。第二，三个月内不允许自己开伙，一律吃集体伙食，三个月后视情况而定。第三，半年内不允许走出农场，要买的必须品只能在场小卖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