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辉满目送着他们远去后，自己便朝陆老汉住的屋子走去，刚来到门口，就听仙儿妈正在劝老头子：“……俗话说，儿大不由娘，仙儿要怎么样，你就由她去好了……”

    “可我们二十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还有表叔那儿，我该怎么交待嘛……多好个媳妇，就这样让她搅黄了。那个川南也是……”他的声音有些小，听不太清。

    “她爸，说话可得讲良心，要不是川南，你的病能好么？我这眼能看见么？川南怎么啦，我就喜欢这娃娃……”

    “人家是城里娃儿，早晚要走，你能留下当养老女婿？一天想精想怪的……”

    “你才想精想怪呢。二十年了，我的心里哪一天轻松过？明明是个女儿，你偏要当儿喂，不出事才怪呢。川南就不能给我当女婿了？自己娃儿的心事都看不出来……”

    粟辉满会意地一笑，将头上下点着，发出重重的咳嗽声。

    ……

    里屋的门开了，仙儿妈满脸堆笑地走了出来：“哟，是粟大兄弟，你这是－－”

    “嫂子，我来看看陆老哥。”粟辉满径直走了进去，不待陆老汉开口，就在他床边坐了下来，点起一锅烟丝。

    “老哥，我算服你了，二十年了，你瞒得还真紧！连我都被骗过去了。”粟辉满吐出一口蓝幽幽的烟，慢慢地说。

    陆老汉爬了起来，吃惊地说：“粟队长，你说的是啥呀，我……”

    “老哥，你就别装了。我已听到了，也看到了。”

    “都怪你这个臭婆娘，喊你小声点，你偏不听，这下好了，让别人晓得了，你的心中该凉快了嘛……”

    受到丈夫抢白的女人依在门边，嘤嘤地哭了。

    “老哥，你这是干啥嘛！这事你觉得干得漂亮是不？把大家一瞒就是二十年，你觉得这很值得，对不对？但你把个仙儿弄得男不男女不女的，你想没有想过她是怎么想的？多好的妹仔呀，让你给弄成那样，我这心里都难受……”

    “值，值啊。自从有了仙儿后，我们陆家就能在寨子挺直腰杆做人了。瞧那回我家仙儿和川南知青打了熊回来，寨子里的人那眼热劲儿……别看我仙儿是个假儿子，可让我过了这么些年不被别人另眼看的日子……”

    “你倒是过上舒心日子了，但陆仙儿又过的啥日子？一个姑娘家，十几岁起就干全劳力的活，这容易么？你们咋个就这么狠心？守夜，看青，都是和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打交道，这万一有个啥闪失，你说这去怪谁去？老哥，不是我说你，你这事干得真荒唐。就算你把那个杏花哄回来了，她就能跟陆仙儿过了？我晓得，你要说以前这事就有过，对头，以前这事是出过，但那是啥年代嘛，把人家姑娘骗回家，到时再去‘借种’，生个儿子，这是啥年代了嘛！那个杏花是多精明的人，你那一套降得住她？简直就是‘棉花棚子拨弦，乱弹琴！’”

    “粟兄弟，谁叫我无能，不能生儿子呢？”仙儿妈哭泣着说。

    “好了，就别哭了。这也怪我，我没当好队长，也没当好书记。我是在党的人呢，却忽略了你们的疾苦。”粟辉满真诚地说，“不过从今以后，我会注意的，你们就放心好了。”

    “粟老弟，这事你可得给我们保密呀，要是让人家知道了我陆家唯一的儿子都是个假的，叫我这老脸往那儿搁？”

    “你还想让仙儿装下去？简至是乱弹琴！我不晓得就算了，我晓得了还能让你们这样？”

    “可是，可是，仙儿的身份暴露了，工分一下就要少……”

    “哪个给你说的仙儿的工分要少？仙儿那么好的全劳力，我凭啥要给她降工分？”

    “你是说，仙儿的工分不得降？”陆老爹小心地问。

    “当然不得降！不光不降，我还要奖励她！让更多的妇女向她学习！”

    “队长，粟兄弟，我们陆家这回就全靠你了，你可得帮下我们呀！”陆老汉的声音都变了，带着明显的哭韵。

    仙儿妈也说：“是咧，我家仙儿的前程就全凭队长了……”

    “我这不是已安排了仙儿跟川南一块去了么？你家陆仙儿的心你们还不知道吗，她那心里就只有一个川南！”

    仙儿妈听了这话，心里升起一阵甜甜的滋味儿，眼睛又模糊了。

    “不知川南看得上我们家仙儿不？”陆老汉担心地说。

    “你再把姑娘当儿子养下去，再好的姻缘都要给你搅黄。我这不是在想办法么？我得先想办法把川南留住。一来寨子里也需要这么一个能人，二来，你家那个仙儿能离开川南么？你们不心痛女儿，我还喜欢我这个好青年呢。我不能看着她因为婚事给毁了。”停了停，队长又说：“你们放心，这事暂时还不能敞开。我要找个合适的时间，这么给你说吧，仙儿身份公开之日，就是老哥和嫂子找到女婿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