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意义上的秋天终于降临到了这南方的山区。

    坡地上的苞谷、高粱和豆类都已成熟。往日里青翠的叶片如今也呈现出成熟的枯萎，在越来越凉的秋风吹抚下，轻轻的摇曳，这就更突出了种籽的饱满和成熟。

    山林则显现出另一种色泽。清一色的翠绿已被浅黄、金黄乃至红色所代替。这都是由于那些会变色的树木不再制造叶绿素，转而让叶黄素和青红素主宰叶片的结果。然而那些常绿的树木依然是绿色的，那种绿甚至超过了春夏，变得格外的靓丽。晨雾也越来越来多地占据了这里，多彩的叶片似乎更喜欢褐色的泥土，它们开始成批的脱落，让山林隐隐透出几分萧瑟。晨雾在林间聚集，游移，久久都不会散去。有的时候，这些雾就和山谷中的云连成了一片，缠在半山腰上，像是给这五彩的山头围上一圈洁白的腰带。

    川南的驱猴之术果然有效，从那以后，坡地里再也没有见到它们的踪影了。虽然喜吃人类粮食的还有其它的野兽，但毕竟没有猴子的破坏性大，这就让人们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

    张雪的回城通知很快就下来了，肖晓微的却迟迟未到。虽然这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她们还是希望能在最后的关头，接到那可以改变命运的通知书。雨鸽安慰肖晓微，说是肯定是由于招工的单位不同，发出的通知也有先有后，但直到张雪马上要离开，还是没有音讯，才明白真的是出了问题。

    雨鸽要到县上去打听，被肖晓微拦住了，已经知道了雨鸽事情，说什么都不愿让她再去冒险。雨鸽多了个心眼，没有把那些照片一把火烧掉。她细心地将它们全放了起来，放在了一个除了她自己没有人会找的地方。她隐约觉得这件事情并没有完。川南肯定将那些小人全得罪了。那胖子会怎样报复他呢？那些放照片的信封上，有王胖子亲笔写下的字，有些照片的背面也写得有，这是最好的证据。她得把证据留着。万一川南有什么不测，凭这个可以让他证明自己。

    张雪终于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正应了这句老话，这些年来，雨鸽她们陆续送走了好多的伙伴，点上的人越来越少，终于只剩下了她和肖晓微两人。

    曾经热闹过的槐花居冷清了下来，白天忙着出工干活，这日子还好过，一到晚上，就显得特别难捱。伴着一盏摇曳的油灯，雨鸽和肖晓微都想着各自不尽的心事。如果说，以前的岁月，两人都还有一个关于爱情的念想，那么现在，肖晓微早就从那个梦境中清醒了过来。雨鸽呢，在从城里回来的路，她已亲口答应了陆仙儿，不仅放弃了对川南的追求，还要帮着陆仙儿，让她和川南能成为幸福的一对儿。

    话，确实是好说的，愿，也不是特别难许。但在落到实处，却真的很难。这些天来，雨鸽不止一次地想过，该到川南那儿去了，但就是迈不开步子。她痛苦地哭泣过，也后悔地骂过自己，想要反悔，但最终总算克制住了自己。

    尽管肖晓微也同情陆仙儿的遭遇，但还是嚷着要雨鸽和她比一比，公开竞争，看到底谁强。雨鸽摇着头拒绝了。她说陆仙儿太苦了，从小到大，吃了多少苦呀！她一直都暗恋着川南，只怪川南太大意，只怪他的心大都用在了钻研他的医术，竟然没有发觉和他朝夕相处的陆仙儿是个女孩儿。

    肖晓微却不太同意雨鸽的观点，她说，爱情不比其它，可以相让，在爱情上，人都是自私的。陆仙儿的际遇的确令人同情，但也犯不着将自己的终身幸福拱人让给别人呀？

    雨鸽叹息道：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我生出放弃川南的心思。尽管在川南的心目中，陆仙儿是个男的，但在骨子深处，在他的潜意识里，除了那个立秋，就数这个陆仙儿重要了。他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像，会选择陆仙儿的。

    “要是川南对我有心，那天晚上，他就应该有所表示了。”雨鸽不好意思地诉说了她与川南的事情，对自己的轻率也感到有些难为情。

    “川南真是好人，”肖晓微由衷地说，“我为什么就没遇上这样的人呢？那个王健，把我害苦了……”隔了一会儿，她又问雨鸽：“你说王健他就真的到知青办了？”

    “应该是这样吧，那天你不是看到了吗，他的胸前别着个工作人员证……他给那胖子主任做了那么多的事，总得要给他点好处吧！”

    肖晓微歉意地说：“对不起，雨鸽，都怪我，引狼入室，不仅害了我自己，还让你也受了牵连……”

    “算了，肖晓微，这怎么能怪你呢？都是我自己不好，太大意了……”

    “不不，你这样说，我就更无地自容了……那个混蛋，还不知照过多少姐妹的像呢……”

    “多行不义必自毙。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嫁就是了……”

    “哪能呢，”肖晓微抽泣着，“你是清白的……不像我，被那个可恶的……要不是觉得为他死了不值得，我早就一死了之了！”

    雨鸽将她扶起来，替她擦去满脸的泪水，说：“晓微，不论遇上什么事情，我们都要挺住，你说得对，为那样的人去死不值得。你放心，你这样漂亮，一定会嫁得出去的……”

    肖晓微破涕为笑了，说：“以前，我做得太过分了，从来都没有好好劳动过，明天，我就跟你一块干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