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1）、四匹骏马飞驰秋阳原野，一个乞儿蹲坐厂口铁门

    时值一九二九年深秋一个下午。

    旷野。秋风肃杀，黄叶飘飞，冷雨绵绵。

    四匹悍马在空旷的原野上飞奔，在远离周边村庄很远的一个破窑前，马上两个男人突然从腰间拽出短枪，四声凄厉的枪响过后，窑边一片杜梨树梢上四只野鸽应声落在树下，两个女人立即快马抢到树下，飞身下马，捡起四只野鸽。

    两个男人也圈回马，来到树下飞身下马，把马放开，去啃食秋后野草。几个人来到林子里边，选了一块空场，席地而坐。

    四人正是叶碧菡、郑清苑、李义军夫妇。稍事休息，李义军让小芳准备水、点心，自己找柴去了。不一会儿，就架起火，烧着褪了毛的野鸽子。

    野鸽子个头较家鸽小，灰褐色，它和家鸽最明显的区别就是落树，家鸽是不落树的。野鸽的野味别具特色，令尝过的人记忆深刻。

    不多时，林间弥散着野鸽的香味儿，令三人馋涎欲滴。李义军从褡裢里拿出一个小瓶，把里面的胡椒盐洒在焦黄泛油的皮上，每人递给一只，自己率先咬了一口，唏嘘着热气和夸张的表情：“香啊！”

    郑清苑叹了一声：“可这野鸽能有多少人能吃上呢？到了春天，恐怕见都见不到了！”

    “呵呵！”叶碧菡一笑：“清苑弟弟又慨叹民生呢！”

    “是啊，日军不但炸死了张大帅，占了大半东北，而且还攻占了济南。如果让日本忘我中华的狼子野心不断膨胀，而政府又忙于剿灭井冈山的红军，长此以往，我看啊，早晚，沧州也会在日寇的铁蹄之下！”

    “是啊！”李义军也怅然起来：“可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李义军转脸对叶碧菡道：“听说鲁麻子又拉起了队伍。”

    “啊！”叶碧菡吃了一惊：“这不死的东西在哪里？”

    “听说在石门一带的山里呢。”

    “噢，还好，不然，还得找我们的麻烦。”

    “我看啊，他是怕了你了，翅膀不硬是不敢回来的。”李义军又道：“若是回来了，那就是大麻烦！”

    “车到山前必有路。”叶碧菡一笑：“不行啊，我们就去天津卫，我是不想在这儿待了。”

    “小姐，怎么了？”小芳问道。

    “嗨！”叶碧菡叹了一声，拉起李义军的手：“跟你说点事情！”说罢，向林外走去。

    李义军看了看两人，跟着出了林子。他站在叶碧菡身旁，问道：“怎么了？”

    “军哥，听清夫人私下跟我讲，王妈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刘总管了。”

    李义军转到叶碧菡跟前：“说什么？”

    叶碧菡拉住李义军的手臂：“军哥，那还是前年的事情，你还记得吗，我们领郑清苑去拜师回来的那个晚上。”

    “知道啊，是你隔了一年才……”

    “嗯，我们在一起洗澡了，在楼道里，让心中有鬼的王妈偷看到了。你说，我怎么就没提防她呢？”

    李义军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对啊，怎么两年了，清夫人才对你说呢？再者，老夫人和斋哥也未对你我发难啊？”

    叶碧菡放开李义军的手臂：“我也在想这事儿。我估计，是老夫人怕败了刘府的名声，也怕斋哥难堪吧，再就是，眼下对我无可奈何，恐我携家私而去。”

    “那么，清夫人为什么也才告诉你呢？”

    “噢，她说了，是因为见王妈两年来总在回家时，私下见刘总管，就厉问原委，王妈才不得不告诉她的。她急忙转告给我，说斋哥还不知道，她也估计是老夫人瞒着自己的儿子。她让我赶快拿主意。”

    李义军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好催促道：“有空再说吧，别让他俩在里面等着了，嗯！”

    两人回来，继续吃着野鸽，李义军还把胡椒盐让他们洒在里面的肉上。等吃完了野鸽，李义军见叶碧菡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拿起郑清苑手上的野鸽的骨架，对郑清苑道：“拿出你的飞刀试试。”说着向林边走去。

    郑清苑拽出李义军秘密给他打造的十二支飞刀的两支，跟在他身后。小芳童心大起，叶碧菡也甩了甩头，把心中事暂放脑后，啃食着尚未吃完的鸽肉，也来到林外。李义军看了郑清苑一眼，扬起手把两个鸽架高高扔向天空。郑清苑等鸽架向下落时，一扬手，两把飞刀直响两个鸽架飞去，眼见一支飞刀带着鸽架落在地上，而另一支飞刀则空飞到很高的空中，然后远远地落在地上。郑清苑跑过去捡回飞刀，讪讪来到李义军跟前：

    “还是缺少臂力啊！”

    “不是缺少臂力，是缺少功力！”

    李义军接过一把飞刀，抬眼看树梢的同时，都没见他瞄准，也未见他仰臂，飞刀就飞出，一枝长满黑黑杜梨儿的小枝子落在几尺开外的地方，而飞刀落到了两丈一外。郑清苑过去捡回飞刀和树枝，叫几人品尝酸甜的杜梨儿。

    “看见了吗，枪法还行，也就是准头还行，就是功力不到啊，俗话说，功夫功夫，就是需要时间磨练啊！”李义军言罢，对三人道：“该回了。”

    叶碧菡把手中的带肉的鸽架随手扔了，接过小芳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又还给小芳：“上马，回城！”

    四匹马斜刺里向运河岸边疾驰，后沿岸北上，等到了城郊，才慢下来，铁蹄嘚嘚缓缓向城里慢行。傍晚时分，他们停在碧清公司门口，看见一个叫小花子蹲坐在两扇铁门正中动也不动。

    李义军下得马来手牵缰绳对小叫花子道：“小伙子，饿坏了吧，你先闪开，我进去给你拿点吃的，好吗？”

    小叫花子就好像没听到，还是一动不动蹲坐在哪里。郑清苑也跳下马来，来到小花子跟前，低下头看了看，对李义军道：“好像是饿晕了！”说着，弯腰伸开双臂把小花子抱起来。李义军赶紧推开门，这时门房才出来人，他令门房关好门，自己牵着四匹马向院里走去。郑清苑抱小花子来到门房，将之放在一张凳子上，伸手探试了一下那窄小的脏兮兮的额头，冰凉！叶碧菡看了看笑了：

    “小芳，就像小时的你啊，但是，那时你还小啊！去拿些吃的去。”说罢，转身就要出门回楼上。

    “二姐！”就在这时小叫花子突然粗声叫道：“我是你妹妹啊！”

    郑清苑猛然一惊：“你是女的！”

    叶碧菡陡然转过身来：“你是？”

    “呵呵呵，连你也瞒过去了！”小叫花子仰天大笑，笑罢，忽然换了一副甜美伶俐的语气：“我是碧荷啊，呵呵！”看着叶碧菡惊呆的样子，小叫花子脱去破旧肮脏的百结衣，露出里面的草绿色妮子夹袄，她用力抹擦着脸上的泥巴。

    “你真是碧荷！”叶碧菡上前抱住身上仍然肮脏和满身异味的叶碧荷，少时，拽起她就向外走，边走边问：“快去楼上洗洗去！你怎么一个人来的啊？怎么这副打扮啊？”

    等走到院里，郑清苑忙对叶碧菡道：“姐姐，你来客人啦，我回去了。”

    叶碧菡拉住郑清苑，对栓马刚回来的李义军道：“去厨房多准备几个菜，给我妹妹接风！”回头对郑清苑急道：“不许走，上楼等着去。”

    “好的。我先去把东西放好。”李义军指的是手里提的两把匣子枪，原本是在褡裢里插着的，这也是他亲自栓马的原因，这玩意儿是不好让别人动的。

    在楼上，叶碧菡领叶碧荷来到洗浴间，边放水边催促妹妹脱掉衣服。叶碧荷却笑嘻嘻地催促姐姐出去：“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不行，这里你不熟悉的。”

    这时，小芳进来，对叶碧菡道：“小姐，把碧荷小姐交给我吧。”

    “你是小芳吧？”叶碧荷边脱衣服边道：“我说这俊俏的媳妇是谁呢，你不叫小姐我还真不敢认了！”

    “是啊，碧荷小姐，打我们小姐嫁到这里，我们五年没见了。”小芳边试水边热情地回着话。

    卧室里，叶碧菡把自己的衣服收拾了一摞，让小菲给叶碧荷送过去，才来到办公室里，李义军、郑清苑正坐在两侧的沙发上说话。

    “你俩是不是正说道我的小妹啊？”叶碧菡坐在老板椅上，笑问。

    “是啊。”李义军点点头，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叶碧菡。

    “叶碧荷，我的叔伯妹妹，小我三岁，该二十一岁了吧。那年我嫁到刘郎镇时，她还是我的伴娘呢，和小芳熟识，再就是斋哥，也见过她的。”说罢，她皱起眉头：“一会儿我得好好问问，怎么这个打扮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该不是离家出走啊，她可是做得出来的，也不是第一次了，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