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第一O七章 麦收引发危机 母亲为我担心
更新时间:2019-08-13 14:45:41 | 本章字数:3715
农历五月端午前后,天气已经非常暖和,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热了。农谚有“麦熟一套晌”之说。过完端午节就开始收割小麦了,庄稼人都知道,割晚了的,就会有小麦粒炸在地里的担心;割早了的,就会减产,因为越是小麦接近收割的时候,也正是关键的灌浆期。所以小麦收割的节点很是关键。
这是1990年的麦收时节。当时收割方式依然是靠人力靠镰刀,哥哥弟弟已经在收割小麦之前,和单位同事调好班,攒了几天的休班时间,都是为着收割小麦做着充分的准备。
天才凌晨三点多钟就下地了,为的是当天能够把地里的小麦都收拾完,全部运到场院里去,这样免了在地里看小麦,而是只在场院里就好办多了。
此刻哥哥弟弟和嫂子都在赶着趟收割小麦,我的主要任务是捆麦子,用一根草绳系一大把草绳在后腰上。一般一根草绳捆一个麦个子,不大不小。只有干活特别粗糙,而又大大咧咧的人捆那种特大捆的,才是两根草绳结在一块。那往往是为了图快的,而我只能也只会是按部就班,毕竟那么大个的麦捆,拿的时候还是很费劲的。
捆麦子之前,需要将草绳提前用水泡一下,这样防止在捆麦子的时候草绳会断。
捆麦子时,一边从身后往下连续不断地拽着单根草绳,一边还在心里想着:我是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是捆麦子的,而几乎没割过麦子。割麦子的基本都是大人,而大人是容易腰疼的,尤其是高个子的人更是容易将腰弯得厉害,一场麦收下来,平时闲惯了的人,往往更容易吃不住。所以就会在割麦子的时候不停地直起腰来用自己的拳头锤锤背。有聪明的小孩子就会跟大人学,也说自己腰疼,也依样学样,用自己的拳头去锤自己的腰。不记得那是哪位大人以极其责备的口气说过: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有什么腰啊?
可是小孩子真的就没有腰吗?那我这草绳所系的地方又叫什么呢?从那时开始,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却还在将信将疑里没找到答案。是不是我还没长大?还是太笨?大人的——旁人的世界,我永远不懂。
以前在田间地头,每到农忙的时候,生产队都会有“争秋夺麦”的牌子,现在免了,可是人们将这四个字已经牢牢记在心里,更落实在自己切实的行动上。
小麦一直割到下午太阳偏西的时候,才全部割完。然后大家马不停蹄地一起来捆了,他们几个捆着的时候,我就又被吩咐开始在捡拾地里落下的麦子。他们一起捆完了,就开始用自家的地牌车往不近不远的场院里拉,我还在拾着小麦。他们将地里的麦个都拉运完了垛在场院里,我也将最后的小麦拾完了,用一根不粗不细的麻绳捆好,背到场院里去,在天已经黑下来的时候。
说实话我是有些害怕的,因为这时候,空旷的田野上,远远近近的地里已经没有人了,视线也因为夜幕的徐徐拉开,变得模糊起来。
这样就只等打麦机了。挨着号,明天中午差不多就打上了,到时候或者往打麦机跟前运麦个儿,也或者将打麦机往麦垛跟前挪一下,那要决定于我们家麦垛周围是否还有其他几家人家的麦垛了。打麦机是能不动就不动的,因为动一次就相当麻烦,水缸、电线、发动机、传送带……都要随着挪。
哥哥在这里先看着,弟弟已经回家去吃饭,等弟弟吃完饭来了,他就要在这里随便借着地排车搭建一个临时的小棚子,有铺盖,一个夜晚很快也就过去了。而哥哥可以在家里稳稳地睡一觉了。在这方面弟弟是非常体贴哥哥的,他只说哥哥一直身体不如他,这是为哥哥好。
人歇,机器不停。
第二天,满场院里的人也都在巴望着那台已是半旧的打麦机,好赶快“突突”完了别人家的,轮到自家的。但见有割麦早的,此刻已经打完了,于是在超前的幸福里开始扬场,往麻袋或者蛇皮袋子里装着麦粒儿,准备到离家近的地方去晒麦粒了。
我们家的麦子,原说是早饭后就会挨上号打着了,这样到中午的时间,或者稍稍偏晌的时候也就会早早打完了,应该还算是幸运的,因为这样避免了晚上打麦子,也就避免了少浪费一些麦粒儿,毕竟“再好的婆婆不是亲娘,再好的月亮不是太阳”,晚上干活就一定和白天不一样。那么,打完了麦子再回家吃午饭都不迟,留一个在这里看着,给捎点饭来,下午接着扬场,装麦粒,拉回家去会早早完事了。
可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眼看接近中午了,杨二大娘家里的还没打完!偏偏打麦机又坏了。大成子懒洋洋地从麦秸躲后面被叫出来,或许搅了他的美梦,一点儿也不高兴地皱着眉,咧着嘴,走向打麦机,准备修理。哥哥撵我回家拿饭,准备哥哥弟弟和嫂子都在这里吃饭,也还不知道何时把机器修好,万一马上修好,立刻打完了二大娘家的,再接着打我们家的呢?这里没自己人,是万万不行的,而且至少三个人到时候忙一点儿,也能应付下来,不至于耽误事。我们家的所有来麦场的,也正在自觉地给二大娘家帮忙呢,这样在我们家打麦的时候,他们家也会抽出人来帮忙了。其实这是不言自明的互助的事情。
等我回到家将场院里的事情跟母亲一说,母亲开始不动声色地有点着急了。这时候,母亲已经从集上买回来五斤油条,莴苣粉丝的凉菜已经用各种调料调好,把绿豆汤也都熬好了,在盆里凉着的,在碗里放着的,她以为这个点就要打完了吧,只留一个人在场院里看着,多数人回家来吃。而嫂子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喜欢喝热一点的东西的,即使天热喝出大汗来,才更加舒服。所以锅里在炉子上还有给嫂子备下的。
母亲就赶紧催我吃饭,她就将盆里的汤和所有碗里的都倒进刚刚刷好的塑料桶里,将油条包好,把菜也带上了,都挂在我的自行车车把上,只待我吃完了,就立刻骑上车子去场院里了,这样会节省我在家里的时间,以便哥哥嫂子和弟弟及时吃上饭菜,配合好真正的争秋夺麦。我们家所有的类似这种下地的饭菜,是让所有人都羡慕的。
我骑上我的二六自行车,赶往近六华里外的麦场。
老远就看见哥哥了,他手里正摸着一张扬场的木锨,脸色难看,面朝着我去的方向,只是没听清他说了一句什么难听的话。我的心陡然间紧张了一下,但是我相信心里无病死不了人,也有“遇事不急是真仙”和“突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修炼。他大约是嫌我回来得晚了吧?于是我很快就镇定下来,对哥哥说:“家去一点也没耽误……”
这不说他就大火气,这刚开口,只见哥哥更是不依不饶,手里攥着扬场锨,眼看着就朝我奔过来。
只听旁边的郝大嫂说:“她大叔,别说她二姑没做错什么,就是做错了,你是大的,她是小的,你也得多……”
“小?老的个熊了!!!”
哥哥瞪着眼,虎着脸,眼看着这种环境和哥哥那与麦收毫不搭边的话语,我觉得和这种人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了。他显然是嫌我在家里而不出嫁,借题发挥。可是我还是继续镇定着,将饭拿过去……
下午不到两个半小时我家所有的麦子全部打完。大家将麦子堆在场院里,预备明天扬扬场哥哥弟弟就各自回去上班了,剩下晒麦粒的活儿只交给我和嫂子就好了。晒好麦粒儿最后一道手续就是交公粮了。也就是说,只要打出场来,麦收这种活儿就基本完成了百分之八十。于是大家的心情完全可以放松,向好就是了。
嫂子在场院里看着小麦粒儿。
谁知晚饭期间,哥哥依然对我横眉冷对,恨不能用他的眼睛把我的心剜出来,或者干脆将我整个人一口咬死才雪恨。我知道哥哥还是因为中午我去送饭他嫌晚了,猜疑我懈怠了。我只有想将实际情况和他再说明一遍,叫他理解这事我没有错。
可是我还没有张开口,哥哥干脆骂了起来,守着父母,我也不能学那样难听和大逆不道的话,总之姥娘奶奶的都有了,而且他立刻从桌旁站起来,眼看要绕过桌子过来动手打我,或要动脚来踢我,以为我不服气。我想我还不至于罪不可赦吧!我立刻躲开他跑出家门,一直跑到电影院门前的广场上,我真的不是怕他,我只是担心自己受到平白无故的侮辱,也让父母为难。
我不知道哥哥的火气究竟从何而来?是否是因为前不久,他厂里的一个人托人给我来介绍对象,而我拒绝了他?我不可能为了赶紧把自己嫁掉,就去俯就一个比我大了十岁不说,而关键是又白又胖,实在胖得像一头大肥猪,并且还有个六岁的儿子,在妻子刚刚因为乳腺癌过世才二十多天,就着急忙慌地托人来给我提亲!我不管他是否和哥哥在一个单位且熟悉,同级别的也是一个什么科长,并来我们家吃过饭,早就认识我,而我因此就应该答应他!
开始那人我没有印象,更不熟悉,当母亲把我从学校里叫出来,与媒人和那“胖猪”在集上见面后,我连考虑都没考虑,立刻一口给媒人否决了。而母亲在一旁,是在为我而揪心的……
电影院门前的广场上是橘黄色的灯光,白天已经有人在那里摊开麦粒儿来晒过了,此刻正在用木锨往一块堆麦粒儿,一个中年男子一个人用木锨先推麦粒,然后再用大扫帚往一块儿扫。旁边还有一位黑黑胖胖的中年妇女守着一个用地排车搭建的报刊摊位,她此刻正端着缸子喝着水,一边啃着火烧。摊子前也并没有什么顾客,或许这正是一个空闲。我想稍等一会儿平复一下内心,我可以在这里翻着杂志等待着哥哥把火气消下去我就回家,或者他吃完了饭,就会很快去他们那边吧,那样我回到家去,也还是安全的。
没想到的是,此刻弟弟已经跟了过来,在我身后不远不近处喊着,尽量用平稳的口气对我劝解道:“二姐,你得想开,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哥那脾气不好,是吧?我挨过他的打,咱姐挨过他的踢,就你还没挨过他的打。再说,还有咱娘呢!你为了咱娘吧,得想开!”
弟弟的担心显而易见,可我心里还是坦荡的,真诚地对弟弟说:“我没事儿,真的,我又没做错什么。他简直有些不可理喻!等他消了气我再回去。你先回去和咱娘说一声,别叫她挂着我。”
提到母亲,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又叫她为我担惊受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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