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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八章 十月花落

更新时间:2019-03-17 12:41:31 | 本章字数:4608

    国庆节,沉痛而漫长的假期。

    沉痛是因为看见父母的操劳,特别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有三兄弟,他是最小的,在整个家族中排行也是最小。在他不到二十岁的时候,我的爷爷奶奶就去世了,后来的他便在朱寨附近的“五一四”当民兵,各方面表现都是优秀的。我曾听他说过,当年我们村选举时,他是可以在村里谋得个职务的,但是被人整下来的;后来铁路部门在我们坪子里设了一个护路站,他也被人家整得没当上。

    自0三年以来,南寨镇从我国东北搬来了十几个工厂,然后开始招工。我的父亲也就是从那年开始,进入到其中的一些工厂中去打工,这多年他就是这样一边在附近打零工补贴家用,一边照顾我从小就身体不好的弟弟。但是那些工厂由于手续不齐全,总是停停产产的,不是很稳定。父亲只好去给一家工厂守夜,每天从晚上七点开始到第二天早上七点下班,而白天下班后他总是走两个小时回家抽空帮母亲干些农活,下午四点又走两个小时去厂里上班……

    这一路,他坚持了十多年,从四十多岁走到了五十多岁——直到我大学即将毕业。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而漫长的是我想快些回到学校,特别是我想早些见到晴子,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家中虽然有一个老牌如大哥大的摩托罗拉手机,但是由于话费不多所以我也不敢用。我不用这家中的手机还有这样一个原因,那便是我根本就记不住她的电话号码。记不住数字,这是我的一个没老毛病了,直到今天也还是如此。

    其实我想快些回去的原因,是经过这三四天的思考,我已经不再想得太多。我这个人并不是一个主动的人,虽然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又想和谁在一起,只能和谁在一起。我想与她说我心里的话。

    终于国庆节第七天,我冒着大雨从家乡离开赶上了北上的列车。我在车上又是碰见熟人,一路玩着纸牌。车到秀峰的时候外边还在下着雨,高耸的南方大酒店在夜雨里异常突出,仿佛是在向来人昭示这里就是秀峰市。下得车来,我淋得一身湿透,一看站台上、车站里满是人,心情顿时失落起来。而此时已是晚上六点半,快到了上晚自习的点,走出站台又打不到车,心里更是郁闷生气。

    秋天的夜来得很早,夹杂着微微的凉意。我原本以为晴子会来接我,但我左顾右盼等待许久却没有看见她。然后我争抢着挤上了一辆三马,来到了北集路的小屋,放了东西,换了衣服,便匆匆忙忙地赶去上课了。

    刚到班上,陈妹说四班的谢姑娘找我,然后我登上四楼,站在走廊上。她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和梨子在一旁对我使眼色,我看过去,正看见穿着红外套的欧阳丽走入她们班里的背影。我想她是从梨子那里得知了我和欧阳丽的事情,现在呢是想知道得更多。

    我不想搭理她,只是看向对面学校外边的烟雨蒙蒙,故作思考。过了一会儿,上课的铃声便响起来了,我准备转身下楼,谢姑娘却突然发话了。

    “大哥,先是两年前江虹,现在又是欧阳丽,高二你什么都没做,就知道到处厮混,现在高三了你又追女生,你打算搞什么哦?”

    我却只是笑着,没有说话,然后走下楼来。回到教室,老师还没来,然后前后桌的我和陈妹便开始一边写作业,一边谈天说地起来。只是说着说着,嘴巴没停,手里的笔却停下来了。我们先是说这几天假期是怎么过的,然后陈妹就扯到我的问题上来了。

    “哥,你怎么想起这个时候追女生的呢?”她问。

    “太无聊了嘛,这鬼日子我可受不了。”我说。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怎的就忍不住写去了那封信。

    “嗯,可你不应该……我是说这样会影响到你学习的,你那么优秀,要是在平时或许人家会答应你,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啊。”陈妹说。

    “为什么?”我问。

    “你这个人胆子不仅大,而且也是笨得可以呀!你想嘛,若你考不上大学,人家认为是自己毁了你,你恨人家,她心里肯定会难过一辈子的……如果你们相遇的时间能提前就好了。”

    “这话她也说过。”

    我记得那天从飞机场走下来的时候,欧阳丽就问“如果你考不上大学会恨我么”,然后我笑着说“不会,因为这无关于你”。而在另外一个晚上,欧阳丽也老是重复着这么一句 “如果我们的相遇在很早的时候,那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那晚来找你那个女孩是谁啊?”陈妹问。

    我没说话,因为我知道她说的是晴子,而我却答应了晴子不让任何人知道她。

    “看得出来那个女孩对你挺不错的,人也不比四班的那个差,当然与我们班这个相比嘛……也是不差的。”

    陈妹说着,便用笔刺了我的后背一下。我转过脸去,却见她望着后面低头写作业的江虹,坏坏地笑着。

    我没说话,陈妹便问,“你是不是知道人家有男朋友,受到刺激了?”

    我笑着说道了“没有啊”,然后转身过来,继续写自己的作业。因为就连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追了欧阳丽。只是满脑子里想起之前我们班同学说的那句话,“江虹,那晚你在操场和谁又搂又抱的,被老班抓住啦?”

    “哥啊,昨天来找你的那个女生挺在乎你的,我看得出来。”陈妹说。

    “你知道人家是谁?”我问。

    “天太黑了,没看清楚,要不你明天带来看看嘛。”陈妹笑着说道。

    听到陈妹如此说,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其实也不是我答应了晴子不让别人知道她,只是如今这般情况——我一边追求别人一边还和另一人纠缠不清,让人知道的话我在这个学校当真是再无容身之地了。如果到时老班再把我老爸叫到学校来,后面的事情我都不敢想了——因为以前当真被他打怕了!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对陈妹说我心的纠结,我的心里似乎是想跟欧阳丽发生点什么的,可到底想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吧,有些事情也许很快就会解决了。

    “我欠她五百块钱,她是来追债的。”我随口而出这么一句,想把晴子这个事情盖过去。

    “哥,你想让我叫谁嫂嘛。”陈妹惊讶地说,很是无奈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

    “如果我是法官,绝对现在就把你判死,一个风流成性、薄情寡义的男人。”陈妹说着便用笔指了指我的同桌,又转过身指了指后面正在写作业的江虹,继续说道,“还有师范的,二中的……哎哟,太怕啦!”

    “老妹,你小声点,你要把我整得死无葬身之地么?”

    我很迅速打断了陈妹的话,毕竟有些事情知道就行了,没有必要说出来。而我也没想到,原来我在她心目中,形象已经败坏到如此地步。而我却一直记得,这高中岁月里,我好像也才是追求过两个女生而已啊,怎么在别人眼中形象已坏到如此地步嘛!

    “老哥,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我说的是学业。因为有大多的人都不想看到你这样,你那么有才,千万别让美好的前程化作泡影了。”

    见我不应,陈妹又继续说。

    “现在我们都还小,还没到玩弄人生的时候,等到了大学再谈恋爱吧。还有,我告诉你,老班回来了,你自己小心点。因为你最近这一个月的事情啊班上的人,大多都是知道的,都快成为茶余饭后谈论的大新闻了。”

    “他不是还有一星期才回来么,怎么就……”

    我突然愣住了,因为我突然想起了老班,也就是我们班主任,这一个月他去华东师大学习了,假若他在我怕是要安分许多的。虽然我在同学中也老说他的不是,时不时与他唱反调,但打心里说实话我还是真的挺尊敬他的,当然也是挺怕他的。

    因为高一那一年啊,他在班上深情朗诵我写给江虹的诗,弄得我差点全校闻名了。

    我可不能让他知道这些事情,但是转眼一看到我们黄斑长(因他脸上坑坑洼洼,故得此名),我就痛苦地埋下了头。我想,若这黄探子知道,这回真就算是真玩完了。可是听陈妹这口气,以及黄斑长他这几天很阴险的笑容,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还有老哥,你以后不要老是让我帮你带纸条之类的了,我受不了。”陈妹说。

    顿时我想她是受委屈了,可我问她到底怎么了她又不说。后来我猜想,可能是欧阳丽她们宿舍的人不怎么喜欢我。记得之前有一天下午,谢姑娘带她们班的四位女生来我们住的地方吃饭。其中一位便是欧阳丽的好友,一位是她认的干姐姐,她们并不看好我。这却是我在后来,也就是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见陈妹不说话,我也便安分了起来。因为我猜测陈妹估计是看到了窗外有一双眼睛,而那是藏在黑暗中属于老班的。如今的我当真不想与他私下谈话,因为我还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

    之后十月的日子很平静,每天都是上课下课,没有什么人的打扰,也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谢姑娘来我们住的地方吃饭的那个晚上,我有点坐立不安,心情浮躁。可为何浮躁不安,我却是一点也弄不明白。下了晚自习后,我去了四楼,去找了欧阳丽出来说话。

    我们从四楼下来,走到二楼楼道的地方她便停住了,然后我也就没有再走。我们开始彼此说着这些天的一些感受,但是在人来人往中的我却站立得有些难受。故而每每看到熟人走下来或者走上去,我都会慌张地转过身去躲避,而她却不会。

    她的好友杨萌从四楼下来的时候,便冲着她诡异地笑,她则张口就来一堆脏话。那会儿,我真心感觉一点都不自在,甚至感觉她就像是个“古惑妹”。记得那天从飞机场下来时,她问我为什么要写信给她,我说因为她好看。谁知我话音未落,她就一巴掌打在我左肩上,大骂“小杂种,花言巧语”,听起来很是让人受不了。

    我没想着那天她会和我去飞机场,我们连午饭都没吃,一瓶水也没带,竟然说了一天的话,特别是我的过去让她惶惶不可终日。

    只是后来吧,我才明白那不是追女孩子的办法,或者那本就不是追女孩子。但是我也并没有后悔那时的一切疏忽与大意,甚至说是没有经验。而今想来吧,也许是因为我和晴子在一起时,都是晴子在张罗这些事情,而我却没有去认真管过的缘故吧。

    以往每次我去找欧阳丽,她一句“你找我做什么”就让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来找了她,就像今夜一样,依旧说着重复的话题,什么学业,什么未来什么的。她甚至说我根本就不懂得规划将来,就像当初江虹说我不会打篮球一样,深深地触痛了我的心。

    我不知道我为何来找她,可我知我心是想见着她的,想与她说说我不能和晴子说的一些话。我并不想一脚踏两船,可一个对我好到让人无法割舍,一个对我爱搭不理到让人心有不甘。我也说不清我心深处的情感,也许那里也没什么情感,只是多年的一种习惯罢了。

    可我当真不知道,我这锲而不舍、心有不甘的缘由究竟是什么。

    一天当中最后的那道铃声(教学楼关门,学生归寝)响起以后,我们才走下楼梯,沿着曾经的花坛,便来到了她们寝室楼下。简短的告别,然后我走过篮球场,呼吸着晚风吹起时还算清爽的空气。出得校门,我站在和平路上,北眺南望,尽情享受着小城美好的夜色。

    我用手摸了摸书包,书包里装着一个笔记本,那个本子叫《给欧阳丽的信》。欧阳丽说有什么想说的话就拿个本子记下来,等到以后就可以拿给她看。而从她这句话说出后我也渐渐明白了,我总是老去找她胡诌一通也不是什么好事。

    穿过马路,沿着天主堂门口的小路进来,我习惯性的看了看台阶上是否坐的有人。没有,我的心突然有些失落,然后又继续走着。但是后面却有只手拉住了我,我转过身,刚看见来人是陆天豪,便见他右手握拳一拳打来。他拳头重重地打在我的脸上,很疼。

    我没有还手,只是奋力推开了他。我一直都在忍耐别人对我的不公,但并不是每一次都是这样,只因他是晴子的表哥。然后他又气冲冲地走过来,我双臂交叉挡在胸前,没想他并不是来打我的,而是要拉我跟他走。

    “陆天豪,你干什么,你他娘的疯了?”我生气吼道。

    “他娘的你杨筱港还有良心没有,晴子那么挂念你,你却还和那个女的纠缠到现在才出校门来?”陆天豪松开了我,然后开始指着我破口大骂。

    我没说话,他随后突变冷静了。良久,他又继续说道,“晴子想见你,跟我走吧……我真的不忍心她受这罪,她那么爱你……可你怎么可以这么绝情呢!”

    他说着便转过脸去,声音有些哽咽。然后,我不管他,独自向天主堂外的和平路走去,他跟在我后面。我拦了一辆三马,前脚上车,他后脚跟上。师傅问我们去哪,还没等我说话,陆天豪说去市医院。

    这一刻,我的心一下子就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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