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娇娇脸色平静，仍然是微闭双目，仍然是手捻佛珠，嘴里念念有词，似乎眼前的这个黎娇娇并非三十几年前那个黎家庄村的黎娇娇。肖刚略微停顿了约莫半分钟，在这半分钟里，肖刚的大脑在高速运转：这个苦命的女人，看她目前的表现，似乎三十多年前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那个冷冰石碾盘上上演的那幕惨剧，根本就不是发生在她黎娇娇身上。难道，佛家真有这种能耐，让一个惨遭蹂躏后痛不欲生几乎自尽的伤心人，能够化解怨恨，抛却烦恼，做到六根清静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佛家的感化手段的确不可思议。但是，肖刚不能不问，因为搞清楚隐藏在她心里的秘密，对侦破古墓血案至关重要。他要搞清楚，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孙子貌为什么犯下强奸罪但却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是强奸罪的证据不足？还是在孙子貌的背后另有隐情？如果是有人暗中保护了他，那么他背后的保护伞会是谁？这条黑线是否与古墓血案有关呢？

    于是，肖刚干脆挨着玄静跪下来，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向观音菩萨叩了一个首。

    肖刚是个无神论者，他是不信封建迷信的，不管中国的玉皇大帝，还是印度的释迦弁尼，抑或是西方的上帝，他认为都是一种文化现象，是古代文人笔下的产物。所以他进庙一不烧香，二不拜佛，就只参观。这次下跪拜观音，主要是想征得黎娇娇主动配合，意图探寻到隐藏在她心里长达三十几年的秘密。

    肖刚一样地双手合什，一样地微闭双眼，一样的心平气和。他用十分柔和的声音对黎娇娇说：“我不知道该叫你娇娇，还是该称你玄静，但我想给你说明白的是，我想和你打听一些情况，这是侦破古墓血案的需要，也是给你洗涮冤案的需要，你应该配合我们，把你知道的情况讲给我们，特别是你生下的那个孩子，是男还是女，现在那里？当初你坚持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是否另有隐情？我希望能听到你的回答，更希望能听到你的真话。”

    说完问话，肖刚用眼角瞟了一下黎娇娇。

    “施主，你什么都别问了，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往事如烟，似水流过，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就不必再寻烦恼。阿弥陀佛。”

    黎娇娇回答时仍旧未睁眼，仍旧捻着她胸前的那串佛珠，但细心的肖刚还看出了她的一点异常，她那双眼睛上黑而密的漂亮睫毛，轻轻地颤动了几下。这说明，肖刚的话在她那表面看似平静的心里，溅起微微的一层涟漪，肖刚马上意识到：她的心有所松动。

    肖刚还想再问下去，只听身后一声佛号，一位年近八旬的老尼姑走了过来，向肖刚他们行了一礼，款款地说道：“我已知施主的来意，不用问玄静，她的事我最清楚。施主，请随老尼到禅房用茶如何？”

    来者正是玄静的师傅慧能师太。

    肖刚忙回了一礼，回答道：“不好意思，打扰师太清修了。”偏过脸看了娇娇一眼，对葛俊中、张华他们说：“听师太的话，咱们走。如此，有劳师太了，您先请。”

    “你们不就想知道当年糟蹋玄静的恶魔是谁吗？说实话，这个恶魔贫尼也不知，但是玄清所生的儿子，却很像一个人。”

    “谁？”肖刚眼睛一亮，急问道。

    慧能师太瞟了肖刚一眼，叹了一口气说：“时机未到，天机不可泄露，否则，这孩子必死无疑。”

    肖刚十分惊讶：“有那么严重？”

    “甚至比我想象的更严重。”慧能师太顿了一下才又说道：“贫尼这样说吧，糟蹋玄静的恶魔如果是他的话，你也拿他没办法。”

    肖刚又是一惊：“听师太所言，这个人一定很厉害了？”

    “不错，不是一般的厉害。”

    “那，这个孩子呢，他又是谁？现在在哪里？我想，我们能够保护得了他。”

    “未必，”慧能师太摇摇头，“对不起肖施主，贫尼到不是怀疑你们公安部门的能力，只是老尼有所顾虑。我只能给你说，我将这个孩子送给一个姓杜的光棍人家。”

    看师太也不会多说什么了，肖刚只好走向告辞。

    走出庵门，慧能师太塞在肖刚手里一个小纸条：“肖施主，你只要注意一下这个人，就可以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从杨歧山下来回到县城，已是深夜十一点了。

    “肖局，我们直接回局里？”

    “等一下。”肖刚掏出小纸条看了一下，上面写着一句话：秀芳婚前有一子，这个孩子叫义芳。肖刚心里一动：黎秀芳有婚外子？这到是个新闻，慧能师太为何闭口不谈黎娇娇，却给我们提供了黎秀芳的一个隐私，难道，这两个事件还有某种潜在的关联？师太让我们注意一下这件事，是否想让我们从中领悟点什么？

    事情有点复杂，不过，既然慧能师太暗示，这里一定有玄机。略一沉思说：“到人民医院。”

    精明的葛俊中立刻领会了肖局的意思。

    为什么肖刚这么急着去人民医院？因为从慧能师太给他的纸条上肖刚推断：当年位列黎家庄村十大美女之首的绝色美女黎秀芳，虽然没有被老懒曾建考糟蹋，但却在婚前也产下一子，这个孩子不是黎苏元的，那么他会是谁的孩子？也就是说，在曾建考之后，应该还有一个更神秘更厉害的人瞄上她，并且，黎秀芳还被迫失身于那个神秘的厉害人。强奸黎秀芳和黎娇娇的会是同一个人吗，还是互不关联的两个人所为？为什么几十年来，从没有人提起过这事？看来这件事做得非常隐秘，只有当事人知道。但如此隐秘的事，慧能师太又是怎么知晓的呢？师太真称得上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啊。

    那么，那个神秘人物到底是谁？慧能师太没有明确交待，肖刚曾试图从师太口里打探一二，但师太始终未开金口，只是说：“时辰未到，天机不可泄漏，否则不但对你们侦破古墓血案无益，而且还会伤及无辜。”

    肖刚理解，他不会强人所难，既然师太不愿说，自有不愿说的理由。话说回来，既然有这么一段隐情，那么黎苏元是否知道其中原委呢？肖刚必须弄清楚。他敏锐地感觉到，隐藏在暗处的这个神秘的人物，远比在明处作恶的的曾建考、孙子貌更可怕。或许，这个神秘人物才是我们案件侦破的关键所在。他想立刻到医院看看，先试探一下黎苏元，不行的话，再直接询问黎秀芳，看能否从她或他的嘴里掏出一些情况。

    路上，肖刚局长闭上眼睛靠在座背上，返来复去回忆着这一段时间的案件侦破工作情况。

    以前肖刚没太在意黎秀芳，更多的是同情她在文革中的不幸遭遇，自从在杨歧山获知黎秀芳的一些情况后，肖刚忽然感觉到，在与黎秀芳数次的接触过程中，发现她确实表现出过一些不同寻常的神情。

    肖刚清楚地记得，第二次他和葛俊中陪同县政法委梁书记以及段克非副县长到县人民医院看望黎苏元的时候，他看到黎秀芳面对两位县领导面色苍白，谈了十几分钟话始终没有抬起过一次头，而且说话时声音略显颤抖，说话也没有平常那么利索，有些磕磕拌拌。当梁剑雄书记和段克非副县长起身告别和她握手时，肖刚分明又看到黎秀芳的手和腿有些颤抖。当初，肖刚仅觉得那是黎秀芳有些许激动而已，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凭他几十年的邢侦经验，黎秀芳脸色发白和身体颤抖绝对是一种恐惧的表现。那么，在两位县领导面前，黎秀芳为什么那样恐惧呢？在恐惧的背后到底隐藏了些什么？黎秀芳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他隐约地感到，在黎秀芳身上，与受害人黎娇娇一样，有着太多的秘密。

    四十多分钟后，警车停在了县人民医院的大门前。

    “肖局，到了。”

    “等一下。”肖刚见葛俊中打开车门准备下车，急忙用低沉但却具备几分威严的语气说：“葛队，不进了。掉头，回局里。”

    “好的。”张华调转车头，一脚踩下油门，警车很快把人民医院甩在后面，迅速向县公安局驶去。

    “肖局，怎么不进去了？”葛俊中被搞得一头雾水，一时没反应过来。

    肖刚微微一欠身，停顿了大约几秒钟才回答说：“现在还不能见黎秀芳，我们需要再作深入调查，在没有查清事件真相前，最好不要惊动黎苏元夫妇。葛队，你通知张华，让他调查一下黎家庄村有没有一个叫黎义芳的。另外，再调查一下在黎家庄村及周边村，有没有姓杜的人家，特别是在姓杜的人家，有没有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孩子。”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