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是国家企事业单位春节假期结束上班的第一天，也是做年利的一大吉日。电化县城深圳路、珠海路这两条大街上，左邻右舍，对门住户，都搭起了彩条塑料布雨棚，架起了大锅小灶和蒸笼，摆满了桌凳及碗筷，筹备着丰盛的年利饭菜。大有摆擂台比拼厨艺和显示人脉气象的架势。

    人流和车流，将不到二十米宽的街道壅塞得水泄不通。下午五点半钟，前来参加秦董年利的县、镇两级领导，只有在进入深圳路的西街口落下中巴车，步行去秦董的“天安门”城楼。

    秦董预料到了今天的交通状况比较堵，接到杨举书记秘书小周告知“书记已出发”的手机短信，提前带领诸葛南淼一班高管人员来到西街口迎候。秦董和杨举书记亲切握手之时，分别向县委、县政府领导、穗城滨江建筑总公司的万钱总经理介绍了诸葛南淼一行高管人员。

    秦董的“天安门”城楼，位于深圳路中部，距离西街口足有五百米路程。杨举书记、朱县长、费主席、刘常务、万总，在秦董和一班高管人员簇拥下，走在两边都是锅瓢碗勺叮当响，蒸煮烩炒五味香的街道上。不时听到街道两边，那些忙年利的居民们在议论。

    “那不是茂州市下派的县委一把手杨书记吗？听说他的背景很深哩！”

    “嗬！真是朝中无人不做官，看来朱县长和刘常务又没高升的机会了！”

    “嗨！还是秦士儒财大气粗有面子，每年做年利都有县委主要领导捧场！”

    杨举书记也许听到了他的臣民们在议论，举起国家领导人般的右手，面带微笑向两边的人群致意。

    倏忽，一个左眼球浑浊呆滞的中年妇女，带着两个嘴巴歪斜、疤痕满腮的女孩和一个右手光秃秃的男孩，从街道左边的人群中窜到街道正中。三个残疾孩子，扑通一字儿跪在了杨举书记面前，头如捣蒜，齐声说：“杨书记新年好！恭喜发财！”

    街道两边的人群大声附和下一句：“红包拿来！”

    正在向街道右边人群挥手致意的杨举书记，打了一个趔趄，差点被跪在面前的三个孩子绊倒。刘常务眼明手快，上去猛拉一把那个左眼球浑浊呆滞的中年妇女，大吼一声：“杨五妮！你这是干吗？你春节前在民政局领到手的救济款花完了？”

    秦董马上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三个大红包，分别塞给了三个孩子。对孩子们的家长杨五妮说：“妮妹！带孩子们回去吧！不要在这里瞎胡闹。”

    杨五妮两眼呆滞地望着秦董嗫嚅道：“谢儒哥！就走，这就走！”

    杨五妮带着三个伤残的孩子还没离开，街道两边一群人，不分老少和男女，蜂拥而至，把杨举书记和秦董团团围住：“恭喜发财，红包拿来！”祝贺声此起彼伏。

    李哲学见势不妙，急忙召唤讨要红包的人群：“大家过来，红包在这里哩！”

    李哲学打开先前准备好的满满一提袋红包，见人派发一个。

    秦董急忙引路，带县领导和嘉宾朋友，拐进街道背后一条小巷，避开嘈杂的人群，迂回前往“天安门”城楼。

    秦董的年利安排了50桌酒席。“天安门”城楼三层十五个房间，每一房间摆两桌。还有20桌摆在大门前临时搭建的雨棚中。秦董和新鲁班企业集团的高管人员，陪同县、镇两级领导及穗城来的几位嘉宾，分别入座“天安门”三楼1号房间的两个大圆桌。

    酒席还未开始，杨举书记见缝插针谈起了工作。

    杨举书记问刘常务：“廉生同志，刚才讨要红包的那个杨五妮是咋回事？”

    刘常务说：“杨书记不要在意，杨五妮是本县杨桃镇一个上访老赖，我的表弟妹，秦董老屋的邻居。五年前，杨桃村那一片土地被政府的农业生态园项目扩征后，她的老公汪瘸子不得不外出打工挣钱，有一年回家过春节，囤积了一大批烟花炮竹，准备做年利的晚上风光一番。不幸发生爆炸事故。她老公被炸成一个废人，杨五妮和三个孩子也伤的伤，残的残。从此，杨五妮一家人每年靠政府救济过日子，钱不够花，就到县里、市里、省里上访讨要。只是没去北京中央机关上访了。”

    刘常务的话刚说完，杨桃镇的书记，主动向杨举书记回报春节前后关于困难户的安抚工作，检讨了维稳工作没做到位的错误。对刚才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杨五妮携子跪拜杨书记讨要红包的闹剧深表歉意。他说，已分别打电话给镇委、镇政府分管维稳工作的副书记和副镇长了，限期整改，落实维稳工作确保群众上访“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镇、特事不出县”的岗位责任制。

    刘常务不听则罢，听到镇委书记事后诸葛亮的说辞，肚子里很快燃起烟花炮竹般的硝烟。他瞟了一眼朱县长和杨举书记，义正辞严地对镇委书记和镇长交待：“你们立马分头打电话查证落实，杨五妮是怎么从杨桃镇乡下来到县城的？她来到县城又是如何知道杨书记上班第一天，要来深圳路走访民营企家秦董、开展调研工作的？哪有这样偶合的事？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刘常务的话，既透出灵敏的政治嗅觉，又显露修辞的文字珠玑，把杨举书记专程给秦董的年利捧场说成了调研工作。秦董听到刘常务如是说，心里纳闷起来：“刘兄啊！刘兄！你终于学会奉承领导了，你早几年在干吗？否则，你不至于连续当了六年常务副县长，还没去掉副字。原来给你提包、端茶递水、写讲话稿的秘书都调到邻县当了县长。”

    半天不吭声的朱县长说：“既然我们是来参加秦董年利活动顺便开展调研工作的。就不要弄成了一个维稳工作现场办公会行不？杨书记您认为呢？”

    杨书记把右手中正在燃烧的一支中华牌香烟，在烟灰缸上掸一掸，慢条斯理地说：“朱县长说的没错，维稳是一项长期、艰巨、细致的工作任务嘛！不是临时抱佛脚就能解决根本问题的。大家也不必自责，慢慢来，慢慢来嘛！士儒同志是省人大代表，是我县走出去的民营企业家。我看这样吧，还是先请他说几句，介绍一下新鲁班企业集团过去一年的经营情况和新一年的发展大计。特别是要多给家乡本届党委、政府，提一些关于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建设性意见。经济搞上去了，我们的扶贫帮困工作自然容易见成效。”

    秦董既没夸夸其谈过去的辉煌成绩，也没侃侃畅想未来的发展大计。他先礼节性地说了几句感谢家乡各位领导的客套话，接着说：“这个杨五妮嘛！她既不是塔利班组织成员，也不是东突分子，她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村妇。她是长两只脚的高级动物人，不是长四条腿的低等动物兽，谁敢把她用绳子捆绑在家里不让出门呢？何况她是刘常务的表弟妹，刘常务不会让她闹事的。她一家五口人伤的伤，残的残，又没有农田创收，还要协助小叔子赡养老人，她只要有一口饭吃，是不会对社会造成什么危害的。她和我是同村人，她知道我每年正月初八要做年利。因此，她每年的这一天，都会带着三个孩子，来县城我家里吃一餐饭，然后拿着我给他们派发的红包就回乡下去了。我想，她今天遇到杨书记是偶然的。纯属巧合，纯属巧合！”

    “没关系，没关系的！即便杨五妮今天是有意来找我老杨的，她也没错。我们是人民的公仆嘛！老百姓有困难不找我们找谁呢？朱县长、费主席、刘常务你们说系（是）不系（是）呀？！”杨举书记说。

    “系（是）系（是）！对对！有杨书记这样的高度，我们县的

    民生问题一定能够大改观！”朱县长说。费主席，镇委书记和镇长也附和着。惟有刘常务没马上表态。

    服务员已将大菜上齐，有整鸡、整鱼、整鸭，还有鲍鱼、海参、大龙虾、对虾、各种贝类海鲜。李哲学和行政部经理张益阳，分别从楼下搬上来一箱十五年陈酿五十三度的茅台酒和一箱原装进口的XO红酒。

    杨举书记见状：“不行！不行！秦董的酒水太奢侈了，尽管是过年，但我们不能脱离群众嘛！喝一点普通的酒水意系（思）意系（思）就可以呐！”

    秦董说：“杨书记！凡涉及到党政干部的廉洁问题，我向来是有原则的，有分寸的。今天是我秦士儒做年利的家宴，并非我为公司的经营业务大摆宴席，也不是用吃喝的方式来贿赂各位领导。如果哪一天，因企业发展的需要，有求各位领导拿一个项目，有哪一位领导有其他要求，我是不会给面子的。我这怪脾气，早在二十年前，去云昆市创业当包工头就没改过来。那时，刘常务还是县二建公司的材料采购部经理，他也在云昆市做工程，可以作证。今天是我摆家宴，至于吃啥喝啥，一切由我说了算！”

    刘常务说：“秦董说的没错，他的脾气就那样倔强，宁愿自己承包工程亏钱，也不肯花一分钱请当权者通融增加预算投入，最后亏损五十多万，背了一身债务。如果他不是这臭脾气，早就是南粤省地产行业的老大了。既然秦董的话说到这份上了，我看就客随主便吧！反正我是出了名的酒县长，一切责任全有我来担当，跟杨书记、朱县长、费主席几位领导无关。”

    费主席说：“客随主便，恭敬不如从命。不过，酒还是要适而可止的，因为我们不能厚此薄彼呀。稍后，还要去珠海路走一走，去邱豪进董事长家里坐一会儿，人到心意到嘛！”

    刘常务欣喜地说：“电化县三朝元老费主席已发话，开酒！”

    刘常务比秦董长五岁，二十多年前，他和秦董同在电化县第二建筑工程公司工作。外出云昆市闯市场揽工程时，刘常务已在乡下娶一个农村姑娘结婚成家。他是二建公司的材料采购部经理，秦董是主持全面工作的副总经理。秦董从来没把刘常务当下属看待。他们二者都具有上进、正直的品行，一同在外做工程比亲兄弟还亲，吃穿从不分你我。秦董自主创业，承接第一单建筑工程亏损负债累累时，经济上并不宽裕的刘常务，慷慨解囊相助，秦董终身难忘。他们性格和爱好是有差别的，秦董不嗜烟酒，爱好下棋，性格内向，谨言慎语。刘常务爱好喝酒和文学，性格外向，口无遮拦，常常是几杯烧酒下肚，借用古人的，抑或即兴感发几句尖锐、辛味又狗屁不通的诗文，不是得罪朋友，就是对领导有僭越之嫌。这就是他自改革的总设计师南巡讲话那年，通过差额选举，由县经委主任当选为副县长十一年，其中分管工商业五年，任常务副县长协助县长主政六年，还没“转正”的根本原因。上级组织部门，每次将他列为“转正”对象，下来考核进行民意测评，最后得出的结论总是“贪杯不节制，酒后不慎言”十个字。尽管老百姓送了他一个褒贬兼有的“酒县长”雅号，但他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威信却不低，是政府班子中实干能力最强的一员虎将。每逢平息诸如征地、移民补偿所引起的群体事件时，书记和县长都搞不定，只要他出场，找几个冒尖挑头的“刁民”，在一起喝几杯烧酒，发一通牢骚，猪三狗四地骂几句粗话，闹事者就服了他，都乖乖地散去。原因很简单，老百姓公认他是实干起家的，除公款吃喝几顿饭菜快活嘴巴之外，一不贪金钱，二不搞特权，三不养小三。连一个农民出身的老婆，跟随他生活几十年，又是命中缺子，直到他当上副县长三年后，由组织上出面，才在县一中学生食堂给她照顾了一份洗菜刷碗的工作。这年头，官在老百姓的印象中，就是贪金钱、搞特权、养小三。当下的老百姓都贼怪贼怪的。有一句老话是这样说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只要老百姓把你当作一个官员看待了，老百姓就会时刻惦记你，你就得十分小心了。因此，老百姓压根儿不把刘常务当作一个官员看待，不把他当作官员看待，并不是不尊重他，相反是十分尊重他，是把他当作了情同手足的自家兄弟。不然，为什么只要刘常务到场做工作，集体闹事的老百姓就不闹了呢？其他的官员到场做工作，老百姓反而越闹越欢呢？就是这个理。把官员不当回事才是尊重官员，时刻惦记官员却是不尊重官员。这世道真是乾坤大挪移、大颠倒了。你仔细瞧一瞧刘常务的身架，那的确不像一块做官的料。筒子上下一般粗，头小，颈短。立在那里，就像一瓶茅台酒。形式土气十足，内容缠绵醇厚。老百姓喜欢，送他一个“酒县长”的雅号，名符其实。

    素来清高，看不惯官场潜规则的秦董，实在是替刘常务抱不平。有一天，秦董请刘常务喝酒，说：“刘兄，你也该长进了，去活动一下吧！一切活动经费算我的。”

    刘常务先是篡改曹操的《短歌行》几句：“人生几何，对酒当歌，以钱捐官，不如酒尔。”随后又说：“秦老弟如果真想帮我一把，就在我现任上，慷慨解囊，多给家乡做一些好事，我这个酒县长就当得有意义了。”

    于是，秦董先后在家乡捐赠3000多万元，改善了不少中小学校舍和乡镇路桥等公益设施。没想到的是，好事带出了坏事，前任县委书记、交通局长、教育局长，因在发包秦董捐款建设的那些工程中收受他人贿赂，先后被双规落马。也连累刘常务及其祖宗三代被查一遍。虽然结论如考核提拔他时的民意测评结果一样“贪杯不节制，酒后不慎言”，虽无妨他继续担任常务副县长，但因排除他受贿的嫌疑耽误了时间，致使他错过了“转正”去邻县当县长的机遇。朱县长没成为朱书记还是朱县长，却空降了一个有来头的杨举书记。刘常务在本县也就暂时没了“转正”的空缺位置，还是继续他的常务工作。

    “各位领导、各位朋友，我不胜酒力，请允许我用白开水敬大家一杯酒。对大家的光临表示感谢！”秦董以东道主的身份发表了年利酒席开场白。

    同一房间两桌人都站起来，喝完了第一杯酒。当然有喝茅台国酒的，也有喝XO洋酒的，总之是各取所需。

    秦董敬酒之后，新鲁班企业集团在座的各位高管人员，轮流端起酒杯，以东道主的名义给县、镇两级领导及穗城来的万总巡回敬酒。有来无往非礼也，多回合酬酢，一箱茅台酒已干掉三瓶，三斤装的XO红酒干掉了两瓶。

    这时，有一老一少两个村民走了进来。他们端着酒杯，走到杨举书记身旁，恭恭敬敬地说：“杨书记，我们代表杨桃村的全体村民敬您一杯，希望新书记给我们带来新气象、新福利、新生活。”

    秦董见是他老家杨桃村的乡邻，一个是新上任的村书记，另一个是刘常务的小表弟小汪，分别把他们介绍给杨举书记和在座的其他人。

    杨举书记说：“好好！无论怎么样，最基层的代表敬的这杯酒是一定要喝的。来！大家共同干一杯吧！”

    村民代表敬完酒之后，刘常务端着一杯茅台酒站起来说：“士儒老弟穷的时候、富的时候都是我的好朋友，他不胜酒力没关系，我代表他当东道主，现在敬大家第二杯酒，但必须都是茅台白酒！”

    “老刘同志啊！我们共产党人向来讲实事求是，能喝白则喝白，宜喝红则喝红，不要搞一刀切嘛！不胜酒力的同志喝醉了怎么办？”杨举书记说。

    “杨书记的意思是红白都来？”刘常务这话一出，大家面面相觑。杨书记脸上的天气预报，顿时晴转多云又转阴。

    秦董马上圆场：“杨书记是一个尊重客观事实，体察民情的领导，不像你刘常务处事片面。你只喝白酒，不让人家喝红酒了？”刘常务的确是只喝白酒，不喝红酒，还讨厌人家喝红酒。哪怕是以前计划经济时代酒紧俏，他宁愿喝医用酒精兑白水或碘酒，从来不喝红酒和啤酒。

    “杨书记，今天是新年正月初八，是士儒老弟做年利的家宴，不是县委、县政府的公务招待。我说一句冒犯您的话，这酒席上您说话不管用，得听我这个代理东道主的。”

    “好！好！同意刘常务的意见。”秦董和新鲁班企业集团在座的高管人员，一致表态说。虽然朱县长、费主席，还有穗城来的万总都没明确表态，但他们以沉默的方式赞同了刘常务的意见。此处无声胜有声，有时的沉默就是更坚定的表态方式。

    “呵呵！既然大家没异议，我还说什么呢？保留个人意见，保留个人意见总行吧？”杨举书记说。

    刘常务代表秦董敬完第二杯酒，端起酒杯靠近主位上的杨举书记，要求单独敬新领导一杯酒。

    此刻，刘常务把酒喝开了，话匣子也打开了：“杨书记，我这个人好酒的名声在外，但大家都不知道我的酒龄有多长。我最近读了一些关于文人与酒相关的逸闻趣事文章，据说，梁实秋是中国当代知名文人中醉酒最早的一位，他六岁开始喝酒、醉酒，我可是三岁开始喝酒、醉酒啊！我醉酒比梁先生还年轻三岁哩！梁先生醉成了享誉全球的文学大家，我只是一个小县城里臭名昭著的酒县长。虽然我不够格和梁先生日月同辉之比，但喝酒的道理是相通的。正如做官一样，有的人做几年官可以飞黄腾达，有的人做一辈子官也只是原地踏步。我就是后者，还要请杨书记多多关照，我先干为敬啦！”

    “廉生同志的酒文化果然不浅啊！互相关照，互相合作，干杯！”杨举书记话音落，干了杯中酒。

    刘常务又敬杨书记左边的万总：“万总，您是杨书记的同窗好友，也是来自省城国字头的企业家，定是生意场上的英难好汉。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您以后有什么好的项目转让，请优先关照一下我的士儒老弟，也欢迎您来电化县投资。祝您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生意场上所向披靡！”

    “刘常务，生意上的事，按照您的吩咐，我在所不辞。但喝酒的问题，恕我不能从命。因为我和秦董一样不胜酒力，如果这杯酒喝进去，恐怕醉倒出丑了，我意系（思）意系（思）可以吗？”万总说。

    “不行！不行！您知道开《茶馆》的大文豪老舍先生吧？！他的散文《新年酒话》开篇第一句就是：大新年的，要不喝醉一回，还算得了英难好汉吗？”刘常务如是说。万总无可奈何，不得不硬着头皮喝下杯中酒。

    轮到刘常务给朱县长敬酒了，朱县长说：“刘常务，请高抬贵手，我不能喝了，担心喝大之后醉话连篇，影响多不好呀！”

    “不行！不行！老舍还有一句关于喝酒的名言说得好：醉话比诗话词话官话的价值都大。此话有理，您朱县长平时有许多想说不敢说的官话，不正好可以借助醉话说出来吗？”刘常务如此激将劝酒法，果然奏效，朱县长眉头一皱喝下了杯中酒。

    新鲁班物业管理公司的总经理赵翠霞，是酒席上惟一的新鲁班企业集团的女高管人员，她一直喝的是XO红酒。她端起仅仅一点点XO酒垫底的红酒杯，分别给杨举书记、朱县长、费主席、万总表示了敬酒之意。

    当她来到刘常务身边敬酒时。刘常务似醉非醉地说：“美女来敬酒，我是不会像对待前几位领导那样仁慈的，我是不会放过美女的。必须跟你打一炮，拿红酒来加上！”

    “哎呀呀！看我们的领导刘常务欺负小女子哟！人家哪会喝酒。是我们的秦董下了命令，我不得已，才给各位领导表示心意的。”赵总嗲声嗲气地说。

    “哈哈！美女不要麻痹我，我之所以要跟你打一炮，也是有理论依据的。”

    “领导喝酒的理论依据真多！说出来小女子听听，也让我长长见识。”

    “著名作家林斤澜先生有一句酒桌上的警世名言：女将出马，定有妖法。此话的意系（思）是，敢向须眉敬酒的巾帼必有超常的酒量，不可轻视啊！”

    “借刘常务的褒奖之词，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打一炮吧！”赵总将红酒杯倾斜四十五度，加上了XO红酒说，“那刘常务也必须打一炮XO红酒，这叫条件对等。我也是为刘常务的名誉着想，因为刘常务是有名的酒县长，一个大男人用小杯白酒逼迫小女子用大杯喝酒，如果传出去多难听啊！”赵翠霞早有所闻，知道刘常务从来不喝红酒，特别是不投洋酒，以此先发制人。

    “对对！男女平等，官民同乐，人家美女都同意了，难道你刘常务不敢打一炮么？哈哈！”在座的其他人一片附和声，李哲学已将大半杯XO红酒送到了刘常务面前。

    刘常务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女子会使出致命一招，是他自己骑上虎背的，赖不得别人。即便一杯毒药也要喝下去，何况那只是大半杯XO红酒。他咬着牙大声说：“打一炮就打一炮呗，我跟美女赵总爽爽地打一炮，我也正想从今天开始学喝红酒了。”

    “呵呵！刘常务又有什么新的酒理论发现？”朱县长问。

    “那真还是有哩，建议您朱县长也要少喝白酒，多喝红酒。前不久，我读到一篇关于酒的文章深受启发。据说，正宗的欧洲洋酒，在酿造过程中，都添加了鲜活的动物血液。爱喝红酒的人都知道，被称为西域葡萄酒活化石的穆赛莱斯，以现今新疆叶尔羌河流域刀郎地区酿造最佳。那里有一则民间传说，此酒不是巴克斯首创，而是魔鬼麦力吾尼发明。他在酒中添加了狐狸、老虎、野猪和公鸡的血液。因此，人喝了穆赛莱斯就变得像狐狸一样狡猾，像老虎一样勇猛，像猪一样肮脏，像公鸡一样淫荡。我自从读了那篇文章之后，反复回味在官场混迹十多年的所见所闻，在脑子里筛选排序了一番，大凡那些喜欢喝红酒的人，总是比喜欢喝白酒的人官运亨通，财源广进。我突然醒悟，那不正是吸收了狐狸智慧和老虎勇猛性格的使然吗？也难怪当下遍地开花的夜总会里，总是红酒琳琅满目，白酒难觅踪影哩！因为先有葡萄美酒的酒色烘托，所以，才后有肮脏的猪和淫荡的鸡苟合的笑声。我和您朱县长老兄，已届退休之年，喝红酒诚然是想汲取一些狐狸的智慧和老虎的猛性之精华，也许有可能搭乘末班车官升一级。猪的肮脏和鸡的淫荡之糟粕就不要了，定当弃之。哈哈！打一炮，跟美女赵总爽爽地打一炮吧！”

    刘常务说完一套酒理论，端起红酒杯说：“酒风看党风、看作风，感情浅慢慢舔，感情深一口呑。”跟赵总一碰杯，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红酒，酒杯还未放稳，双腿一软，溜到桌子底下不省人事了。

    杨举书记一行，离开秦董家不到十分钟。刘常务从医院打来电话。

    “秦老弟，他们走了吗？”

    “他们走了。你没事吧？”

    “我能有啥事？你真以为我醉倒了？”

    “能抵抗一瓶国酒的人，不可能被半杯洋酒打倒。除非是做假的洋酒。”

    “什么假酒我都不怕，我只怕做假的工作。”

    “啥意思？”

    “你知道他们去邱豪进老板家的真实意图吗？”

    “县委县政府的工作又不向我老秦汇报，我哪知道？”

    “那里有一个圈套要套我，我才装醉酒躲避。”

    “什么圈套？”

    “旅游地产项目用地挂牌转让。”

    “准备转给邱老板？”

    “你秦老板不愿配合人家操作嘛！好事只有让给邱老板了。”

    “原来是这等好事！”

    “秦老弟后悔了？”

    “我后悔了。我又欠了你酒县长一瓶茅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