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南淼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小女儿涵涵了。这个星期天，他上午睡懒觉到十一点钟才起床，反正是一个人生活，简单吃过午餐，准备去看涵涵，再顺便带她出去玩一玩。

    他的手机响起了“又是九月九……回家的打算始终在心头……”的音乐铃声，是帽山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长雷震虎打来的电话。雷震虎约诸葛南淼下午去陪郝局下棋，强烈谴责诸葛南淼只顾赚钱，把棋朋友全忘了。

    雷震虎说：“郝局最近遭遇沉重打击，脾气暴躁无常。”诸葛南淼问其原因，雷震虎却缄口不言，一定要诸葛南淼去陪郝局下棋散心、解气，顺便就会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三点钟，诸葛南淼拎着从葫芦洲市带回来的两瓶葫芦仙高粱酒，下到地下室车库，把酒放进车后备箱，开车先去看小女儿涵涵。

    他来到小女儿外婆居住的城中村街道口，巷子越来越窄，车也无法再前行了。他好不容易在街道口找到一个空位停车，在一家不大的便民超市里，买了两瓶小女儿最爱的草莓味口香糖和一箱酸奶，朝小女儿居住的出租屋走去。

    这是一条对面来人勉强能擦身而过的巷子，两边六七层楼高的出租屋夹击着一条小路，抬头望去，宛若走在一线天的峡谷之中。电线、电视天线、晾晒衣物的铁丝纵横密布，犹如一张张巨大的蜘蛛网。一辆摩托车载着大小煤气罐，从巷子里“突突突”快速穿行而过，不仅着实吓了诸葛南淼一跳，也溅起污水洒了他一身。污水脏了衣服是可以洗净的，如果煤气罐碰撞泄漏煤气，发生火灾的麻烦就大啦！这地方连人走路都拥挤，莫说救火的消防车能开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诸葛南淼走进那栋白天都漆黑一片的出租屋，上到三楼，用力敲响防盗铁门，只听到涵涵在房间里吓得哭喊。诸葛南淼急忙安慰女儿：“涵涵，你不要怕，是爸爸来看你了，你帮爸爸打开门。”涵涵说，她的外婆把门反锁了，她打不开门。

    诸葛南淼马上打电话给涵涵的外婆，涵涵的外婆说，她在菜市场买菜，等一会儿才能回家。他只有站在门外和涵涵说话，嘱咐涵涵不要乱动房间的电插座、电开关、煤气罐、电视机。

    等候大约半小时，涵涵的外婆回家了。诸葛南淼走进出租屋一看，电视机是开着的，还有一部二手手机在充电。最可怕的是连接液化气罐的煤气炉，燃烧着蓝色的火苗在煲汤。诸葛南淼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胸中一股怒火油然生起，但又不便发着。他知道涵涵的外婆，平时带涵涵是百依百顺，够操心、够辛苦了。只有宛转地对涵涵的外婆普及一番安全常识……

    诸葛南淼临走的时候，涵涵说：“爸爸，我想妈妈，我要回家，我要爸爸和妈妈带我去动物园看猴子和大熊猫。”

    诸葛南淼说：“涵涵乖，爸爸最近很忙，再过一段时间，爸爸就接你回家住好吗？”诸葛南淼说出这几句话，差一点流出眼泪。他一狠心，转身离开了那间出租屋。

    诸葛南淼来到郝局家，已是下午四点半钟。雷震虎早已到达，陪郝局闷在书房里说话，并没有下棋。郝局刚发完一阵子牢骚，正在不停地抽闷烟，整个书房是一片乌烟瘴气。

    一旁的雷震虎好言相劝：“老领导，事情已经发生，你就不要再唠叨了，说多了让侄女郝严难受。”

    “她难受也要受，谁要她平时管束不力，放任自流呢？我的一张老脸，全给那混蛋慎健行丢尽了。”

    “爸，你就不要为我的事憋气揪心了，保重你的身体要紧，我会妥善处理好一切的。”坐在客厅的郝严，用纸巾不停地揩拭红肿的双眼说。

    诸葛南淼不知所措，雷震虎才如实告诉他郝局近来生闷气的原因。

    半个月前的一个星期五下班之后，郝严的老公，穗城市国土资源房屋管理局执法监察处处长慎健行，被豪进鲨筑置业投资集团公司董事长邱豪进的表弟庞大格，阴差阳错地请进了荔莞市钱街大阿哥酒店住了一宵。不知是那个缺德的家伙，把慎健行处长左右相拥两个一丝不挂的美女下人棋的镜头偷拍下来。一天之后，将艳照发给市纪委纠风办人员的同时，也发给了郝严。当天是星期日，市纪委纠风办人员还来不及请慎健行去谈话，郝严在家里，点开手机上的艳照，以老婆的身份，抓住先机，找慎健行开始了严厉地谈话。

    “慎健行，这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郝严，我是第一次去那种娱乐酒店，肯定是有人蓄意设陷阱报复我的，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人家没设陷阱报复张三、李四、王五，单就报复你慎健行？只有贪腥的狼，才会掉进猎人布下的陷阱。”

    “你是知道的，分管执法监察工作的侯副局长马上就要退下来，在局里几名处长中，我是接替侯局位置的第一人选，加上我在平时的工作中坚持原则，得罪不少房地产开发商，难免有人借机报复我嘛！”

    “如果你不去那种鬼地方，人家去哪里弄那些肮脏女人的照片来报复你呢？人家要报复你，跟你去那地方鬼混是两回事。如果人家采取其它任何方式报复你，我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你一起，即便你当不上什么副局长，或者被免去处长职务，我都不在乎，你永远是我的好老公。你有了这种丑事，我怎么也接受不了再和你一起生活的事实。事到如今，不需要说那么多废话了，你做好离婚的心理准备吧！”郝严说完，拿出行李箱，将日常换洗的衣服装进去，回到娘家和父母居住了。

    翌日上班，慎健行果然接到了市纪委纠风办的谈话通知，受党纪处分是在所难免的，他的工作籍是否能够保住，吉凶难测。

    “数年做好人十百件美绩难彰，少顷干坏事一二桩臭名易扬。”这是慎大处长自己给自己作的一副对联。慎健行嫖娼的丑闻，只有半天时间，就在穗城市国土资源房屋管理局普遍传开了。平时跟郝严、慎健行关系不错的同事，主动对她说几句安慰的话语；关系差的同事，自然是幸灾乐祸，背后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不落井下石就是烧高香了。可以想象郝严身感其受是什么滋味，上班时间是强打精神，保持正常的工作状态；下班回到父母家里，却是全线崩溃，以泪洗面。把面子看得比生命都重要的郝局，怎么不生暴躁情绪呢？

    “郝局，子女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我好久没下棋了，现在有可能是您不堪一击的对手，您不想试一试身手？我也给您带来了两瓶葫芦仙高粱酒，要嫂夫人准备晚饭，我现在又搬回新鲁班单身宿舍公寓居住了，今晚特意来您家蹭饭的。”诸葛南淼故意转移话题说。

    雷震虎连忙摆好了棋盘、棋子，两个老对手才开始移动棋子，跃马行车，架炮挺兵。

    诸葛南淼和郝局对弈不到二十回合，慎健行敲响书房门走了进来：“爸，您和诸葛总在下棋呀，您老的身体最近还好吧？！”

    “你来干嘛？我没你这个混账女婿，郝家不欢迎你。”

    “我是来接郝严回家的，就要过‘五一’劳动节了，囡囡说，要从北京回穗城度假，我和郝严这样各处一方闹下去，担心会影响囡囡的情绪。”

    “你接不接郝严，郝严跟不跟你走，那是你们的事，我管不了。请不要打扰我下棋。”郝局冷冰冰地说。

    “谁要你来接我的，你不要拿囡囡说事，她上首都传媒大学新闻专业三年多了，平时去过很多地方实习，见多识广。我相信她能辨别是非，也能承受家庭的各种变故。假如你真心为女儿有一个安定温馨的家庭着想，你就不会去那鬼地方混一宵。请你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得越远越好！”郝严从客厅冲进书房，指着慎健行的鼻子说。

    “唉！你让我把话说完再走行吗？爸，我慎健行犯了错误，当挨党纪国法处分没话说。还要劳您大驾，请帮我给您在市纪委工作的那个老战友王书记打声招呼行不？希望能保留我的工作籍。请看在您外孙女囡囡的份上，我求您啦！”慎健行哀求道。

    “慎健行，你还像一个男子汉吗？你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当呢？你觉得你犯的事挺光荣是不？还要我觍一张老脸，折腰去找我的老战友给你保留五斗米？你不觉得害臊，我还觉得丢人哩！换你犯的不是那种侮辱郝严人格的错误，即便是经济上或政治上的严重错误，我二话不说，都会去找人给你网开一面的。你想气死我不成呀！你给我滚出去！快滚!”郝局一把掀翻象棋盘，象棋子撒满一地，有一颗棋子飞起来击中了慎健行的额头，差一点打伤他的眼睛。

    雷震虎、诸葛南淼连忙劝说慎健行暂时回避。这时，郝夫人从厨房里闻声赶过来，扯着慎健行往外走，直到电梯大厅才说：“健行，你也不想一想，他们父女俩正在气头上，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先缓一缓再做打算吧！”当母亲的就是不一样，会设身处地替女儿考虑，她不想就因女婿一次逢场作戏，给女儿带来离婚的麻烦。电视里天天在播放那些婚外情，现在这社会，稍有身份的男人有几个不是花天酒地的。慎健行算得上处级干部中的好男人，况且郝夫人从来没听到过，关于慎健行“包二奶”“养小三”的风言风语。因此，当老头子和女儿唱白脸当恶人的时候，她就只有唱红脸当好人，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