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晴天霹雳

    魏卫东和吴家丽身在异乡，家人和亲朋好友都不在身边，所以他们的交往不受任何影响和限制。在那个年代试婚风还没有刮起，未婚同居者还不敢公开，都是偷偷摸摸的。魏卫东和吴家丽自从打破界限之后，寻找一切机会在一起。因为两人都住单身宿舍，所以只能到宾馆开房。天长日久，难免引起同事们的议论，他们觉得非常尴尬。尤其是因为有关部门的严查，在宾馆居住必须有身份证，可是吴家丽从家出来却没带身份证，因为没有户口所以又无法补办。因此解决住房问题便是他们迫在眉睫的大事。

    一天，魏卫东来找吴家丽，正好赶上吴家丽休班，他急急忙忙把吴家丽拉上车，风风火火地说：“我在华西路看中了一套房子，100平方米，二楼，朝阳，两室一厅。”吴家丽笑了笑说：你别做白日梦了。100平方米至少也得四万元（87年房价408元/1平方米），我们上哪弄去？”

    魏卫东胸有成竹地说：“乖乖，你放心，在我面前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钱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

    吴家丽和魏卫东携手走入新房，宽敞明亮、设计新潮、布局合理。吴家丽掩饰不了自己的喜悦，因为她从小到大也没看到过这么大的房子。每走到一处都大呼小叫，喜形于色。

    魏卫东把吴家丽搂在怀里，非常得意地说：“亲爱的，你喜欢吗？这就是我们的家，我们要在这里生儿育女，我们要在这里共创我们的幸福天地。”他像一个狂放的诗人，打着夸张的手势，赞美他们未来的家。他说：“您哪天串一个班，我们到商店把东西买全了，把我们的新房好好布置一下，然后我俩就搬进来。”

    “我们还没有登记、还没有举行婚礼，这样住在一起，好吗？别人会说闲话的。我没有户口怎么能登记？”吴家丽非常担忧。

    “傻孩子，在这里谁也不认识我们，他们怎么能知道我们没登记？没举行婚礼！你在单位请一周假，就说旅行结婚，在家好好布置我们的新房。上班时给大家买点糖。我们就算结婚了。以后有条件、有机会我们再举行一次盛大的婚礼。”魏卫东脑袋里的点子就是多，几句话就把吴家丽说服了。

    一切按着魏卫东的安排顺利进行着。这对狂热的恋人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公开了夫妻身份居住在这个当时并不多见的大房子里。买房、装修、买家具和生活用品，一共花了将近五万元，这在那个年代，够得上顶级消费水平。魏卫东喜不胜收，得意洋洋。吴家丽疑惑不解，忐忑不安。

    吴家丽总感到这钱来得不明不白，几次追问，魏卫东一笑了之：“这事不必夫人担心，大丈夫闯荡世界，万难能解。”

    两人生活甜蜜幸福，温馨快乐，吴家丽觉得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体会到被爱的滋味，她对这个能干的“丈夫”体贴入微，魏卫东对美丽的妻子关怀备至。外人看了都认为这是一对非常恩爱的“夫妻”。

    半年过去了，就在1989年春天，公司老总荣清潭带着几个心腹来到S市视察分公司。财会总监一眼就发现账面上有五万元不翼而飞，找到有关人员核实证实是分公司总经理魏卫东以买设备为名支出去的，可是半年多一直没有报账。

    当荣总裁追问魏卫东的时候，他顿时汗如雨下，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荣老板看出破绽，让其他人员都退出，他一个人和魏卫东谈话。

    荣老板面无表情地说：“你知道我这次来S市为什么吗？”

    魏卫东毕恭毕敬地回答：“您来视察工作。我现在就向您汇报。“

    “不必了！我不是来视察工作的，而我是来看人的，看看我选中的人是不是真的能接我的班？”荣老板故意卖关子，让魏卫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荣老板不紧不慢地说：“我已经知道你来S市办了几件大事：买下了两处地皮，交出了两份设计方案。你的设计团队的确不简单，那个大商厦的设计，太好了！建成以后是S市最大的商厦。那个别墅区，想法也很独特，是S市第一个别墅区，一定能成为全市别墅的样板，准能卖上大价钱。你的这一功，我给你记下来，它决定你今生今世的命运。”

    听到荣老板的夸奖，魏卫东那颗悬着地心放下了。他知道，自己的能量的确都发挥出来了，老板满意是必然的。

    荣老板目不转睛地盯着魏卫东，他停了很长一会儿，没有下文，这让魏卫东又有点发毛。

    荣老板盯着魏卫东慢声拉语地说：“你的能力我已经给你打满分了，可是你的为人我还是没用看透。”

    魏卫东像被针扎了一样哆嗦了一下，他已经感觉到了老板要再追问那五万元的去向，如果实话实说可能就要前功尽弃、鸡飞蛋打。说不定不仅要还清这笔挪用的钱，而且有可能被告到法院，甚至去坐牢。他彻底乱了阵脚，不知所措。

    荣老板一直在察言观色，他用无可辩驳的压力，逼魏卫东讲出实情：“五万元，这不是小数，当然，对我来说这不过是九牛一毛；可是对你来说，是你三五年也挣不回来的。你算算细账，你现在是所有员工里工资最高的，你一个月工资是一千元，一年是一万二千元，五万元，你需要四年多不吃不喝，一分钱不花才能还清。如果你是替你家里还债，我不逼你，因为你孝心，我可以容你慢慢还；可是你要搞斜的歪的，可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实话告诉你吧！你能不能彻底改变命运，就在这一次，我不逼你，你好好想一想应该怎么说？”

    魏卫东这次他那聪明的脑壳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下子浆糊，扯不出一条线来。他的人生哲学就是：“人生是个大赌场，胆大妄为者才敢下大赌注，赢了就会钵满盆溢，输了就会倾家荡产，片瓦皆无。”所以他想来想去，准备孤注一掷，他鼓足勇气说：“荣总裁，我坦白，那笔钱的确被我个人挪用了，我原来以为倒卖一笔钢材，可以赚回来六万元，把这笔钱补上，可是那哥们儿不讲信用，把我甩了。我一定再找门路挣钱，一定能把这笔钱补上的。请您再容我几个月，我绝对能还上。

    荣老板听了之后激动地站了起来：“好好好！这一关你已经过了一半了，也就是说你承认挪用了这笔款子，做到了对我忠诚，可是我只能给你50分。你现在立即告诉我，这笔钱你干什么了？我只给你五秒钟时间，好了，开始一、二、三……”

    魏卫东知道关系重大，就豁出来了：“我买房子了。”

    荣老板两眼冒火，大声质问：“我们这么大个分公司，这么大个楼，难道没有你总经理住的地方吗？”

    魏卫东战战兢兢地说：“我今年27岁了，我想成家。”

    “有对象了吗？”“有了。”“干什么的？”“一个大商厦的职员。”魏卫东没敢说出吴家丽的真实工作。

    “你们准备结婚吗？”“是的，我两家都不在本市，早点结婚互相有个照顾。”

    “好了，我一切都问明白了。现在我给你摆出两条路，任你来选：如果你坚持要和这个女人结婚，你马上把这五万元还回来，然后卷铺盖给我走人，我俩两清了。第二条路，如果你答应和我的女儿结婚，做我的接班人，必须和那个女人一刀两断。我一切都不追究，你先在这干着，过几年我把公司交给你。希望你必须在三个小时内给我答复我。”

    荣老板这段话，是聪明的魏卫东始料不及的，字字句句犹如重磅炸弹，颗颗命中他的心脏，又如晴天霹雳，振聋发聩。他彻底晕了，他几乎失控了。没想到荣老板给他出了这么大的难题。一贯标榜“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我魏卫东的。”现在彻底告饶了，认败了。他早就知道荣老板有一个年过三十的独生女，有脑炎后遗症，说话都不太清除，傻傻呼呼的，其丑无比，心宽体胖，200多斤。魏卫东想如果让我娶她，就等于把一个大肥猪当媳妇，那样的日子一天也过不了。现在他和吴家丽恩恩爱爱，如果离开她会把自己折磨死。可是如果不答应，这五万元到哪弄去？

    利欲熏心的魏卫东前思后想，权衡利弊，终于下了决心，为了那上亿元的家产，宁可和“猪”过一辈子。

    荣老板看到魏卫东陷入沉思之中，就把语气缓和下来，他说：“这是决定你命运的大事，我不让你马上作出决定。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她是我们老两口子的掌上明珠，可是她小时后得了脑膜炎，尽管我们到处请名医给她治疗，可是还是落下了后遗症。这些年我和他妈没少给她选女婿，可是人家一看到她那傻样，就都不干了。自从我在工地就见到你，我就感到了你是最佳人选，你聪明伶俐、刻苦能干，我这个大家大业交给你这样的人，我就放心了。所以我重点培养你这么多年，现在水到渠成，你完全可以当我的接班人了。但是我决不强求，你有选择的自由。我绝对不逼你。”

    魏卫东想：“这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嘴上说不逼，其实字字句句都是在逼。这五万元算把我坑苦了，如果没有这个做要挟，我是不会放弃我深爱的家丽去和一个蠢猪结婚的。”

    荣老板看到魏卫东很为难，迟迟不敢说一句话，就说：“这样吧！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事要处理。明天中午前你给我答复。我明天晚上的飞机回去。你如果同意，我回去就做准备，元旦前给你们举行婚礼。”

    和荣老板的单独谈话，魏卫东好像被抛到那无边无际的大海，被狂风卷入到一个大漩涡里，无论怎么挣扎也游不到岸边。他的感觉是头脑发胀，呼吸困难，他的精神简直就要崩溃了。

    晚上下班后，他早早地到商厦的橱窗前，他想最后一次看看吴家丽的表演，他知道，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忍痛割爱，必须舍弃他深爱的吴家丽。

    吴家丽下班了，魏卫东急忙走到橱窗的后门口，等待吴家丽出来。

    吴家丽穿着一身极其漂亮的桃粉色的呢绒外套，下身是一条咖啡色的紧腿裤，一双靴腰镂空的白色高跟皮靴，真是美艳至极。在那个年代，只有著名女星才会有这样的打扮。

    魏卫东看着这魅力四射的美女，心潮翻滚，他的确和吴家丽有很深的感情，但是他为了改变自己命运，他到底决定狠心地放弃这段甜蜜的爱情。

    吴家丽下来后，兴高采烈地走到魏卫东身边，亲切地挽着他的胳膊，把嘴凑到魏卫东的耳边，悄悄地说：“亲爱的，我告诉你一个大喜事。”

    “乖乖，现在不要说，回家再说好吗？”魏卫东对吴家丽说的喜事，他丝毫不感兴趣，所以搪塞过去。他心里想的就是和吴家丽怎么说分手的事情。

    魏卫东把车开到一个西餐厅门前，牵着吴家丽的手，走了进去。吴家丽说：“在这里吃多贵呀！我们还是找一家普通的饭店吧！”

    魏卫东一下子说遛嘴了：“没关系，这是最后的晚餐，多花钱是应该的。”

    吴家丽不解其意，问道：“你说什么？怎么是最后的晚餐呢？我不明白。”

    魏卫东知道说早了，就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把这个话题给扭转了。

    他点了好几个著名的西餐，可是他一点胃口都没有，几乎没有动筷。吴家丽劝他吃，他谎称下午陪总裁吃过了。

    在吃饭的过程中，他绕了很大的圈子，希望吴家丽能先说出分手。可是吴家丽面对自己深爱的人，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魏卫东面色阴沉地说：“家丽，今天我告诉你实话吧！咱们买房钱，是我挪用了公款，今天总裁带人来视察工作，发现了。因为这事，我可能失掉工作，甚至可能要蹲监狱，所以我不得不承认了我挪用了公款，想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吴家丽听了大吃一惊，急忙问：“怎么办？他们要怎样处理你？。”魏卫东开始编造谎言，企图讨得吴家丽的同情：“总裁给我三天限，在三天在之内必须还回五万元，如果不还，他就到法院起诉我。我们根本没有办法还这笔债，所以你要有思想准备，我肯定被抓进监狱。今天回家你给我把蹲监狱的东西预备好。我被押之后，你想办法把房子卖了，你回单位去住。能还多少就还多少，也许会减刑。丽丽，我对不起你！我的确是为了我们有个家，才铤而走险的。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心甘情愿地为你失去自由。”吴家丽哭了，她非常后悔，她觉得都是因为她，魏卫东才走上这冒险犯罪的道路。

    魏卫东假惺惺地拉住吴家丽的手说：“我不后悔，即使我真的失去了自由，换回的是我俩在一起生活了三个多月，这也值。将来我即使被放出来，也没了工作，谁敢要个劳改释放犯？所以你不要等我了，有合适的再找一个吧！找一个安分守己、老老实实能过日子的人。丽丽，我真对不起你。也许我俩的缘分尽了。”

    吴家丽听了之后非常伤心，她哽咽着说：“你千万不要这么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等你的。你千万不要心灰意冷。我们想办法度过这个难关。”

    这件事使两人心情都十分沉重，谁也无心吃饭。

    回到家里，两人抱头痛哭。尽管魏卫东做了抛弃吴家丽的决定，但是吴家丽毕竟是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初恋情人。而且是超群绝伦的美女，是他寻找两年才搞到手的第一个恋人。然而他利欲熏心，是个地地道道地拜金主义者，所以他用花言巧语来欺骗吴家丽。心里却盘算着怎样摆脱吴家丽的锦囊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