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更新时间:2019-05-05 12:09:34 | 本章字数:2976
陈家栋和小王跟随侉嫂走进村子,几条狗同时“汪汪”叫了起来,侉嫂将二位客人领到高五奶家的篱笆门前,见篱笆门用木棍子抵着,便放下竹筐,扯开嗓门叫道:
“娘—!娘—!娘—!”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
原来高五奶正坐在房屋内的马桶上小解,任凭外面吼声如雷也没答应。
“娘娘娘,是陈先生陈教授来了!”
高五奶猛听得是陈家栋来了,心里一阵惊喜,两手提着裤子,口里连忙答应“来了来了”,摸出裤带将裤子系好,在脸盆里洗洗手,拿着梳子对着镜子将花白的头发拢拢,又扯扯衣角拍拍裤子,这才走出房门。高五奶还没走下台阶就慌忙向陈家栋招手,激动得流着泪说:“哎哟哟,娇客来了!”口里说着就走下台阶冲过小院,拿下抵门棍子拉开篱笆门,一把拉住陈家栋的手上下端详起来,弄得陈家栋很不好意思,微笑着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过了片刻才颇有礼貌地说:“大娘,您老好吧?我看望您来了。”
“好好,你瞧俺身子骨多硬朗呀!”高五奶说着就把陈家栋往屋里让。
陈家栋和小王随高五奶进入堂屋。高五奶连忙拿着抹布将上首的椅子抹抹,请陈家栋坐在上面。小王将旅行包和袋子放在门边的小桌上。当高五奶又抹了张椅子请小王坐时,小王却站在那里没动,搓着手向陈家栋和高五奶抱歉地说:“老师,真不好意思,乡里下午有个会我得参加,不能陪您了。”扭头对高五奶说,“五奶,我改日再来看望您老人家。”
“能不能不参加?”陈家栋起身说。
“必须参加。”小王说:“下午是研究发展农村经济的会议,各村的资源摸底材料还在我手里,我要汇报情况。”
“要是这样真得赶回去。”陈家栋点着头说。
小王告辞要走,高五奶拉着他的手说:“你说这咋对的住人?连口水都没喝!”
小王走后,高五奶去厨房烧开水,进门看见侉嫂蹲在灶台前择菜。高五奶原本以为侉嫂回了自己的家,这会却看见她没走,就又心疼又埋怨地说:“咦,他侉妈!俺以为你早回了呢,原来在帮娘择菜。可怜你天天都是天麻麻亮起床,这会子也该累了,快回家歇着去吧。”
“娘,俺不累。”侉嫂咧嘴笑着说,“来客了俺帮你打下手。”
“不用不用。”高五奶一边往吊子壶里舀水一边说,“晌午简单炒两个菜将就一下,晚上你再过来。”
“那俺走咧!”侉嫂说着拎起竹筐,“踢踢踏踏”地走了,出了篱笆门又转了回来,说:“山秀不在家,剩俺一个人,俺也不走算咧。”
高五奶看着侉嫂笑笑,口里说着“不走不走”,就将泥巴炉子搬到厨房檐下,往炉子里放了几个干松球,划根火柴将松球点燃,将吊子壶放在炉子上,蹲下身子用蒲扇搧火。
陈家栋嘴里叼支香烟站在堂屋檐下,看着高五奶烧水。这时候他才仔细端详了她。只见她身材略高,体态微胖,皮肤白净,丰乳肥臀,是个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老太婆。陈家栋心里说:“这老太婆年轻时是个体态丰满的美女,只可惜在深山里埋没了一辈子。”
水烧开了,壶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高五奶提着吊子壶走进堂屋,对陈家栋笑着说:“不好意思让你忍渴啦。俺们山里都是来客扫地,客坐下烧水,往往让外来的客人见笑。”
“哪里哪里,那是因为忙没时间嘛!”陈家栋笑着说。
高五奶洗净杯子,在往杯里放茶叶时问陈家栋:“你是喜欢酽的呢还是淡的?”
“那就来点浓的吧。”
高五奶抓了一小撮茶叶放在鼻子上闻闻,沏了一杯茶双手递在陈家栋手上,笑着说:“这是俺家乡特产‘金山碧绿’,平时自己啥不得喝,专留招待客人的。”
陈家栋将茶杯贴近鼻孔闻闻,又仔细看了看汤清色绿的茶水,就轻轻呷了一口,慢慢吞入嗓内,点点头说:“好茶!清香浓郁,回味甘甜。”
高五奶挪过一把小竹凳靠门边坐下,跟陈家栋就茶叶话题谈了起来。高五奶说豫南茶叶历史悠久,信阳毛尖在清朝时曾列为贡品,如今县里把它列为支柱产业正在大力开发。陈家栋听了就想起了田英搞的“两张嘴”工程,说:“田英就是学茶叶专业的,如今正是春茶采摘制作季节,她又该忙了吧?”
“可不是咋的?又是忙着办学习班教技术,又是忙着挨家挨户指导炒茶,没日没夜的到处跑,晚上回来躺在床上就直不起腰,丫丫还缠着她妈问这问那的,她又只好爬起来给孩子辅导作业,唉,莫说是个女人家,就是一条铁汉子也够受的了。”高五奶说着眼圈红了。
陈家栋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端起杯子品了一口茶,淡淡地说:“这会不知在哪里?又在忙些什么?”
“早晨起来就说要去桃花坡,俺问她做啥?她说去帮助马寡妇炒茶。这会才小晌午,大约还在她家。”高五奶说到这里轻轻叹口气,“茶炒出来该如何呢?都是些女人家,赶城上店又远,到哪卖去啊!”
这时,只听院里黄狗“汪汪”叫了两声,高五奶起身倚在门框上,说:“是俺干儿老憨来了。”陈家栋也走到门边,只见老憨身穿咖啡色夹克衫,脚穿胶底鞋,左手拿顶草帽,右手拎条鲜鱼,兴冲冲地朝堂屋走来,见了高五奶就说:“大娘,听说陈教授来了,我现捞条鲤鱼给你送来。”
高五奶走下台阶相迎,陈家栋紧跟在她身后。老憨在把鲤鱼递到高五奶手上时,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就紧紧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而陈家栋呢?一见来人浓眉大眼举止不俗,又知是高五奶的干儿,心里就“咯噔”一下。大家落坐后,高五奶指着陈家栋给老憨作了介绍,还没等介绍老憨,陈家栋就开口了。
“请问贵姓?”
“免贵姓曾,叫曾文斌,浑名老憨。”
“在哪里高就?”
“啥高就呀?以养鱼为生。”
“啊,是一位经营水产的老板。”
“几十只网箱糊口而已,啥老板呀?”
老憨敏感地觉察到陈家栋对自己含有几分妒意,怕待久了引起没趣,就借故家中有事起身告辞,紧上几步把他那粗大的右手伸给陈家栋,陈家栋迟疑一下,才伸出手来与老憨轻轻握了握。
老憨走后,陈家栋急切地问高五奶:“大娘,他如今有家室没有?”
高五奶平静地说:“有家室不就好了吗?都四十多了还在打光棍哩。”
“怎么?没有条件吗?”
“咋说呢?他又有文化,人又体面,提媒的倒多,他都不同意,兴许是没交桃花运吧?”高五奶说着自己笑了。
“可能是条件太高了。”
“哦,哦,”高五奶忽然想起老憨曾对她说的话来,“他说啥来着?独自主义?对,就是独身自由主义,不想找个老婆管着。”
陈家栋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啥呢?”高五奶看着陈家栋笑着说,“他说的就是有点道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当初俺要是个男人就不找老婆。”
陈家栋说:“只有两种人不娶老婆,一是无条件,二是清高,清高的人不娶老婆的有,但毕竟很少。古时候有个叫林逋的人,不结婚不做官,隐居山里养鹤种梅,世人称他隐士,看来这位老憨也想当隐士了。”
“这俺可瞧不准。”高五奶说:“只隐隐约约听人说他心里装着一个人,非她不娶,谁晓得他心里装着谁呢。”
高五奶和陈家栋又聊了一会,起身看看太阳,回头对陈家栋说:“哎呀,光顾说话了,太阳都快当顶啦,俺还没做饭呢。陈先生你瞧外面花红柳绿的,要是闷得慌就出去逛逛吧!”
陈家栋看了看手表十一点一刻,就点燃一支香烟走出篱笆来到村外,景色虽然美好他却无心观赏,在他心里正在泛着波澜,“老憨心里装着谁呢?”他想,“真的是田英吗?不可能,那只是一厢情愿。”他心里说,“我了解田英,她是个好面子重名誉的人,竟管他与她过去交情较深,但如今真要她嫁给一个养鱼汉子那是绝不可能的。”他慢慢吸着香烟又想:但是,嫁与爱是两回事,她不嫁他不等于不爱他,感情和婚姻是不矛盾的。如今一个孤男一个寡女,在生理上如同两棵干枯的禾苗,都渴望雨露的滋润。在这深山野岭中,两颗寂寞的心难免发生碰撞……陈家栋不禁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了……
“家栋,家栋!你是啥时到的呀?”
陈家栋转身一看,原来是田英向自己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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