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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心疲力竭

更新时间:2019-06-01 10:17:23 | 本章字数:12327

    都城被灰濛濛的雾气笼罩着,犹如英之雾都,浮沉在永无宁静的喧嚣里。

    城东远处原本十分秀丽的鹰嘴山,在袅袅水幕中,已经模糊了她那婀娜的身影。那座六十层的云霄大厦,也似乎在一瞬间就消失了高耸的踪影。

    霾雾遮蔽下的都城世界,显得十分扑朔迷离。它不但沉重的锁住了苍老斑驳的铁塔,更用铁箍咒语禁锢了通往苍穹的时空。

    整个都城这几天都是处于烦闷闷的,污浊的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感觉,那种莫名的感觉,让人窒息,让人无法喘出一口细微的乃以生存的气息。

    日渐消瘦的刘凌钢,已经承受不了那苍凉的撞击,时时想嚎哭的感觉怎么也不能消失,无助的脆弱思绪,被封闭着不能释放。那颗游离在失败加失恋中的凄苦无力和蹙弱的心,此刻更被压抑到了极致。他的眼里裹着雾一样的忧伤,藏在记忆里那阵阵酸楚疼痛,在执着的孤单着、寂寞着。心痕上的过重负荷,时刻的在流淌着总也抹不去的血珠。他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小世界已与远处的大世界完全割裂开来,压抑、憋闷、缺失扭曲着全身心的每一根神经,他多么希望有一粒能缓解内心疼痛的仙丹良药。

    捻转着每一个难熬的日日夜夜,刘凌钢总有一个预感,好像就要生命完结似的彻底绝望了。他希望着、祈祷着,能有一位神灵来救赎自己。这时候的他,哪怕是一根很微小希望的稻草飘来,他都会拼命的去抓住。

    耗尽一身的精锐心力,完全的付出而辛勤抚育的事业,却无奈于今尽皆失去。那曾经的,让他生命处于曦光四射的爱,竟如此不堪风雨,夭折的让他猝不及防,以致心死脑亡。现在的他,有神却已无精,心如一潭行将干涸的止水。

    他躺倒在不断呻吟着的钢丝床上,几滴泪滚落下来。消失了的过去,永远的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串凄凉,更似扎在心头上的一根针,很疼,疼到五脏六腑的撕裂。

    三年前的春天,刚毕业不久的刘凌钢在姐姐刘玲的精神支持和资金的帮助下,组建了一个商贸公司。公司规模不大,主要经营电脑配件。

    刘凌钢用重金招揽了三个都城颇有名气的业务专员,在都城新原路建设大厦的楼角的一个旮旯里租了一间五十平米的写字间,对外宣张开业。公司的整个经营特色,都是仿照中关村的模式。

    第一年的时间里,刘凌钢带领着这个小小团队,像模像样的从柜台起步,广开门路,能购进到什么配件就卖什么配件,只要能淘得来的都拿来卖,有一点利润都不会放过。

    作为老板的刘凌钢,每天早上六点起来,地摊里喝上一碗豆花就紧忙的蹲在店铺里,静静的等着客户上门,中午都不敢回去,趴在桌上眯瞪一会就算午休了。这一年里,不说他是怎么吃的饭,吃的什么饭,就外卖哥都熟透了三四个。

    这时的刘凌钢,亲自披甲上阵,货源进的不多,却样样齐全,哪怕顾客只要一根数据线,他都会找出来包装好并送货到门。可谓服务贴心,售后尽心。

    刘凌钢就这么满腔热枕的辛苦着,走过了漫长的一段探索之路,竟然也积累了一笔很客观的资金。当然,这笔客观的资金只是针对一开始的投资而言。

    有了一些的资金积累后,刘凌钢的不甘于做小鸡小鸭而要成老虎大象的野心,也就萌发了出来。他不再满足于有酒大家喝、有钱大家花的小康经营现状,想要在这个有限的市场上分得更大份额的蛋糕。

    为了实现理想中的跨世纪目标,刘凌钢开始拿出许多的时间和精力,对市场进行条条块块的走访,了解其他同行的经营模式和进货销货渠道,回来后进行调研分析。

    通过明查暗访,刘凌钢看到计算机以后的应用趋势将是网络化,因此,他认定推陈出新的网络产品的需求将是一个很大的利润空间。决定以网络产品业务为重点,瞄准顾客追求品牌效应的心里,要在都城成为一个品牌网络产品的代理加盟商。

    要实现这个目标的根基,就是要心中有数,了解和掌握大数据下的发展方向。初始,刘凌钢倒也特别细心的对以后可能遇到的各类风险做了详尽分析,罗列出各类因素加以比照,作出风险的防范预测。为了面对新的决策和适应当前形势,他对公司的经营模式进行了整改,用获取长效经济效益的关联业务来指导短效效益的业务。此外,他还特别针对非专业性的一般客户设置了网络知识和产品及软件使用培训项目,扩大了经营的点和面。

    一切自认为都已完善后,刘凌钢甩出去口袋里可以掏出来的所有的资金,做起了一家知名品牌的都城地区代理商。

    当坐进经过专业店面的装修后的华丽店铺后,刘凌钢很气势的制定了已有十五个成员的全员销售规划和布局了覆盖全都城的客户网络和实施方案。

    但怎么也没想到,接下来的整个经营过程,却让刘凌钢感觉到了一股很大的无形压力负荷在肩上。

    在将设想付诸行动中的时候,他才明白,虽然同品牌的产品独自一家,而这同类型的网络产品行业原来早已经充满了竞争,早于他的竞争者们都已拥有多年的主流渠道和市场营销经验。他则才刚刚起步,既没有一个开拓新局面的创新办法,也没有固定的客户端,新品的推广面临一个比一个高的门槛,市场进展一度受阻。

    开张已进入三个月的最后一天,所代理的品牌才仅仅被一个很小的客户接受。虽事已如此,就此止步,不是他刘凌钢的特色,何况前面的一切都还是模凌两可之间,胜利的前进总比失败的退却要好。

    刘凌钢最后决定,撑着这不敢迎受一击或根本不堪一击的身板,顶着这无形和有形的压力,向前迈出超越市场规律的营销步伐。

    作为网络产品品牌代理商,自然要以销售所代理的网络产品为主,也自然要讲究效果和效益的结合。

    刘凌钢的公司业务运营开始时,由于各方面的因素与预期的并不能完全吻合,所在区域的网络产品使用市场被摸不着边的各路神仙挤压的有些狭窄,以至于最基本的销售任务都无法完成。再加上原始成本的预算力度不够,公司的产品销售成本价核算下来,总是比别家公司的同类产品要贵很多。对市场的决策失误和渗入速度的缓慢,造成销售通道不畅,致使产品销售业绩很差。更由于销量严重不足,产品的供应厂家对刘凌钢公司的支持力度也开始下降。产品供应厂家的支持力度的减弱,导致新品源供货不停断档,老产品堆压库房。

    没了新老产品的搭配,销量就更加的不景气,公司开始陷入了十分艰难的地步。

    为了扭转这一现象,尽快的完成网络产品的销售任务,刘凌钢决定以特殊的时期进行特殊的价格调整,采用平价或略低于成本的价位实施拉客式销售。没多久,销售部门的报表显示,销量基本达到和超过销售预期。可是,财务的报告所显示的利润率却远远落后于预期,成为负数。一切表明,公司的经济收益在严重缩水。

    刘凌钢有些撑不住气了,他选择了以招收更多的销售人员来增强产品促销力度,借以提高去库存扩销量。他又相继采用寿命期短的高额奖励手段和制定低于成本的售价,刺激销量,以达到绝对的销量增长。其目的就是,想以大销量来获取一点微薄效益,同时又可拉回产品供应厂家的信任。

    他怎么也没料到,新销售人员缺乏实际的销售经验,加上人力资源管理的环节薄弱,对这些人员的管理慢慢失去了控制。销售队伍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个各自为阵的小团体,把固有的本已岌岌可危的市场肢解的七零八落。采用低于成本的销售价,使的销量倒是快速的增长,可到最终结算时,不但没有一点受益,反因无法支付清产品供应商的产品货款而变成死水一潭,公司濒临倒闭,最终朝着关门大吉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还没料到的是,由于还不上银行的那五十万贷款,他被毫无人情味的法庭将自己赶出了那套靠自己汗水供养的住房。那部他最宠爱的房车,也抵了朋友的借款

    更让他最终落垮在地,极为伤心欲绝的是,那个相恋了整整三年的挚爱,看不下去他被失败剥落的汗腥的裸身,更看不下那犹如地狱般的蜗居,留下一句“好好保重”的话,转身像潺潺溪流,消失到再也看不到的尽头。

    她的离去,让刘凌钢所受到的沉重打击,远远的超过了创业失败,是致命之击。

    斜靠在冰凉的铁皮墙上,刘凌钢摸出被他撕烂又粘好,粘好又撕烂的那张她的灿烂笑容。他想忘掉一切,可是一切偏偏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脑中重新开始,这些抹不去影像,又怎能让他忘却那段情,又怎能让他掩藏起那份爱。

    那已泪水模糊的昨天搅腾着五脏六肺,已经酸楚楚的心叶,再也压制不住的那如洪水般泛滥出的汩汩苦水。

    青春懵懂的一个初秋之夜,刘凌钢和她站在一棵正在泛红的枫树下,轻吻着彼此的誓言,交换了一片枫叶的情。接下来漫长的岁月里,他们俩几乎是影形不离,亲蜜的让亲朋好友们都羡慕,亲近的让路人都辣眼睛。即便有个十分八分钟的不见面,他俩个也会在电话里缠缠绵绵的,噗噗的交换着一个又一个的响吻。

    舌头和牙总会有碰撞,对于俩人的感情亦如此。虽然俩人在日常生活中不时地会有个头疼脑热的,但很快就痊愈和好,好的将俩人的全身都粘在了一起。

    在那个爱深情长的时日里,只要有个新出的大片,都城最豪华影院里那个高背沙发椅,就是他们俩个秀恩爱的佳处。只要有那里传来最时潮的购物节,熙熙攘攘的青年群里,就能发现他俩的形影。

    都城的每一个幽静的公园,河堤,绿地,绿山,都留下了他俩的足痕。那豪华的都市维也纳婚纱馆,虽然没有合拍婚影,但却积累了一本又一本甜蜜的爱照。

    他从来不叫她的全名,只称呼她“我的灵”,她也不呼唤他的全名,而甜甜的叫他“我的魂”。他用粗壮的手臂揽住她的春光,她用纤细的小手握住他的秋爽,俩人的眼光一直都在注视着对方。

    刘凌钢对她的爱,已经超出了对自己生命的爱。在最繁忙的时刻,他都会抽出任何一点最短暂的时间,都要和她恩爱的在小区楼下的石子路上走一段情深意长的路。

    他和她,就这样一路四季相伴的走着,拥抱了风抚摸了雨,沐浴了霜舔舐了雪,走过了春走过了冬。将爱的喜悦镀金了夏,将情的欢愉染红了秋。

    令刘凌钢怎么也不会想到,俩人竟会相携着走到了三年后的痛苦分离。

    她陪着他完成了公司债务的清理,陪着他千寻万找的租下了这间可以半月一付租金的地下室,又寝不宽衣的陪伴了他三十个日夜。

    这一个月里,她面对着他的时候,什么话也没有,因为该说的似乎都已经说完,或者是没有什么再可以说的话了。当她离开他的时候,什么东西也没带,因为,什么东西也没有了,也没有什么可供她带走的了。

    她离开他的时候,没埋怨他一句什么,也没劝慰他一句什么,只是摸摸冰凉的临时间隔的墙壁,留下那串随身携带的钥匙,用饱含泪水的双眼,看了看他,扭过头,有些艰难的迈动着脚步,但很毅然的带上了门。

    他没有怨恨她,心里清楚,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怨恨她,又能拿什么去怨恨她呢。

    天气愈加的阴暗,好像要塌下来,要去掩埋着个混沌世界,这个让这世间无助的沧桑生命,在这窒息的环境里无以存生的世界。

    缩落在合租间隔的六平米铁皮房里,刘凌钢无法以酒消愁,因为囊中羞涩。甚至连想以泪洗面都不能,因为那有限的眼泪已经流干。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仰望外面密不透气的那团团霾雾,用落魄的心叹息着落败的命。

    雾夜里,天上已经落下滴滴浊雨,冰凉冰凉的。刘凌钢脸上流落下来的,却是那点点无痕的心底里的血泪。

    拉上窗帘,隔断外面的细雨蒙蒙,王强正安逸的享受着周日清闲的美好时光。这时的王强,完全沉浸在足球狂人的呐喊里,被突然走过来的刘玲拽着耳朵,怒冲冲的把他从舒适的沙发了拉了起来。

    “哎吆,我的美女老婆,手下留情啊。这最听您老人家话的耳朵快被您扯断了。”王强呲牙咧嘴的喊叫着,一脸的痛苦:“怎么啦老婆,我又犯哪门子错了?值得让您这么大动肝火,连累我竟遭如此酷刑?请您老松松手,有话好好说嘛。哎吆,老婆,好疼死啊。”

    “你竟敢骗我!当我是傻子,一句实话都没有,看我不撕掉你的耳朵。”刘玲的手又加大了一份力度。

    “妈呀,疼死我了。我骗您什么啦,你倒是说清楚再动刑也不迟啊。”王强这会着实是领会到耳朵被拧的疼痛感觉了。

    “我问你,你是不是告诉我说,凌钢的公司经营状况十分良好,代理的什么网络产品产品销量全区第一,是不是?”刘玲气狠狠的问王强。

    “的确是啊。”王强咬着牙回应道。

    “那怎么会关门大吉了呢?”

    “啊?关门大,大,大吉了?”王强听的不禁一愣:“不会吧?也许,可能,也许是等待货源,临休几天吧?”

    “临休?有关门临休的吗?”刘玲再增加了一分手力。

    “饶命啊,掉了掉了,我的耳朵快要掉了。”王强疼的眼泪都要流了出来:“老婆,我的亲老婆,我怎么会知道凌钢公司关门的事啊?”

    “什么是你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月初你还兴冲冲的告诉我,刘凌钢要发大财了?”刘玲满脸怒容的瞪着他。

    “冤枉啊老婆,我的确是看到凌钢的销售报表才下这样断定的啊?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公司关闭了呢?”王强忍着痛,表示着怀疑。

    “你还装糊涂问我?凌钢的女朋友电话里都全部告诉我了,而且关门已经一月多了。”

    “关门已经一个多月了?听凌钢的女朋友说的,而且是电话里说的?那您去凌钢那看了没有啊?”

    “我是去过,也没看到凌钢的公司关门倒闭,那凌钢的女朋友犯得着骗我吗?”

    “这这,这,我真的是不知道你说的凌钢公司目前的状况。我也二十来天的功夫没去过凌钢的公司了,这,怎么会这样呢?”

    “那你说,会怎样?你还想怎么样?”

    “老婆,这样吧,请先松松您的金刚大力手,容我去凌钢哪里实地勘察一下,阐明一下确切真相不就全部知晓了吗?您老就这么猜想着也不是个事啊。”

    “勘察清楚又怎样?总归是公司经营出问题了,你关心过吗?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凌钢现在不知道都痛苦成什么样子了,我这个当姐的一点用都没有。”刘玲松开手,一屁股跌坐到沙发上,伤心的抽泣起来。

    王强这下可慌了,顾不得去揉那酸痛的耳朵了,急忙走近刘玲,单腿跪在沙发上,一边给刘玲温情的揉着肩膀,一边温柔的说:“如若凌钢的公司真的关闭了,我怎么会不管呢?怎么都会帮他渡过难关的。再说了,我还有那么多好哥们做底衬呢。何况,具体情况我们都还不清楚,都是听别人所说。老婆,先别难受,我这就立马去凌钢公司看个究竟。”

    “嗯,那你就快去看看凌钢现在的生活怎么样了,看看需要我们帮什么忙,不行就先接回咱家来,可别让他钻牛角了。”

    “没问题,我先了解清楚事态原委,至于后面的事情,自会好好的尽心安排。老婆你就放宽心,凌钢也是我亲老婆的亲弟弟也等于是我的亲弟弟,我一定会安排的好好的,老婆你就在家等我的消息吧。”

    “那还不快点去,耍嘴皮的磨叽什么?”

    王强一耸肩,吐吐舌头,换掉拖鞋,快速的跑出了门。

    王强带着刘玲的期望,匆匆的离开家门,骑上刘玲的那辆小巧玲珑的电动车,拧足了电流,向刘凌钢的公司跑去。

    路上,王强立马拨通了张明的电话,在这关键的时刻,王强是不会忘记拉上永远会去陪绑杀场的张明的。

    “王强啊?我正忙着呢,等会给你打过去吧。”张明说着就要挂电话。

    “张明,别价,十万火急,你务必协助我。”

    “找我协助你什么呀?你有个正经事吗?尽些闲扯淡的事。”

    “什么闲扯淡的事?这可是一桩很紧要的事。”看见前面有红灯,王强把车骑到一边:“你仔细的听我说,是这么一回事,凌钢的公司经营可能出现了一点问题。”王强将刘凌钢的情况简要平淡的给张明述说了一下:“有可能凌钢的公司给挂了。刘玲可是叮嘱我,务必请上你一起去,说你有谋略,遇事有主意。所以啊,你无论如何都要抽出时间,速速赶到新原路建设大厦与我会合。”

    “干嘛去啊?又去小舅子哪蹭饭啊?你刚不是说刘凌钢公司给挂了吗?都已挂了,再去还有用吗?”张明十分不情愿应允他,当下又的确是事务缠身:“王强,我的确忙得抽不开身。要不,改日吧,改日咱再去凌钢哪里看看。”

    “改什么日,你能把西落的太阳搞回东海吗?别废话,到了再说,特殊事件必须特殊处理,这是去救人于水火。你总不能看着凌钢就此彻底垮掉吧?这是做朋友的基本原则吗?赶紧赶紧,别让凌钢那小子也给挂了。”

    一听王强这话的紧张状态,张明心里明白了,那肯定是刘凌钢的公司遭遇到要“挂”的麻烦了。

    张明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安排了一下工作,截了辆出租,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当张明到达建设大厦时,王强已经先行来到了刘凌钢公司的门外等候着。

    张明看到刘凌钢的公司呈现一派荒凉,那副透着银色的公司牌匾已被卸掉,两盆价值不菲的铁树没了踪影。观其状况,的确是公司出事或者萎靡了。

    “门关了,匾没了,怎么回事呢?”张明疑惑的问王强。

    “我也不知道啊?得找到凌钢才能知道原委啊。”王强也是一头雾水:“他既没留电话也没留一点标志,这是去哪里了?我问遍所有的隔壁,他们也不知道详情。”

    “那就打听吧,找他的朋友或原来的员工吧,总有人知道吧。”

    “对,找他的员工去。”说着,王强拉着张明就乘电梯下了楼。

    两人经过再三的打听,曲曲折折的,终于在一个即将被取缔的半地下式的棚户区里找到了刘凌钢的临时住所。

    看到刘凌钢的栖身之所和生活起居竟如此的烂陋寒酸,王强的眼睛有些红润:“我的阎王爷,你这是怎么搞的呀,竟弄成乞丐这模样?”

    胡子拉碴的刘凌钢疲惫着脸,青涩着脸,耷拉着脑袋,没有言语。

    “你倒是放个屁啊,怎么搞成这般模样了?”王强激动起来。

    “是啊凌钢,出什么事了?”张明也有点紧张,当他看到刘凌钢现在的状况和他有些迟钝的目光,知道他肯定是遇到很大的问题了,其心理已经快被压跨了。

    “凌钢,是公司经营亏损了还是因为其它事?”张明用和缓的语气询问着刘凌钢

    刘凌钢只是难过的低着头,不作回答。

    “我的大哥大伯大兄弟,你赶紧点说话啊?”王强依然口气干硬的追问着。

    在王强再三的逼问下,刘凌钢艰难的吐出三个字:“准备破产了。”

    “准备破产?为什么呢?不是好好的经营着吗?不是销售额都创新了么?怎么说这会你就胡话了呢?”王强追问道。

    “是啊凌钢,公司在哪里出现纰漏了吗?”张明跟着问道。

    许久,刘凌钢没说话。

    王强刚要发个小脾气,张明用目光止住了他。

    “凌钢,不管多大的事,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总有个解决的办法的。”

    刘凌钢把脸贴在铁皮墙上,只是不回答。

    “我说凌钢啊,你可真是一条不死的蔫鱼,像要翻肚皮一样。就算公司给挂了,还有东山啊,值得这样吗你?好像马上就要进火葬场了一般样。”王强像喝了满肚子辣椒水。

    “我也很困惑,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将公司弄得这么糟。”终于,在王强的强逼下,刘凌钢缓慢的开了口。

    “慢慢说,说来我们一起来分析。”张明拍拍刘凌钢的肩膀,鼓励着。

    “我选择错了投资和经营方向,没考虑到代理品牌会有那么多同类型产品的竞争,而且竞争对手都很强,也没调整经营模式,选择了低价赔钱搞销售量。就这样,公司就这么在我的手上死掉了。”

    “这,这这,什么什么低价赔钱的去提高销售量?这是什么经营理念啊?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吗?你,你你有那么蠢吗?”王强一听又激动起来了,激动的话都有些打结。

    刘凌钢颓废的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张明看王强只管自己的嘴巴痛快,而不顾及刘凌钢的目前状况,只会增加更不利的因素,便使劲拍了一下王强的后背:“你的话赶上两车大粪,大白菜该丰收了。要不,我先回避一下,你哥俩先慢慢聊着?”

    “哪能哪能呢,我住嘴,住嘴,你来你来。”王强一听张明想撒丫子,忙收起怒容换上笑容,闪到一边,不再发音。

    “其实呢,为着日常人人都会遇到的问题而走入死胡同,不值得,多大个事啊?这吧凌钢,你不妨说说公司前后发生的具体问题,我们一同来处理,好吗?”张明从破旧的暖水瓶里倒了一杯已经冰凉的水递给刘凌钢。

    刘凌钢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在张明鼓励的目光下,艰难的说了一下简要过程。

    毕竟是妻弟之情,王强听完,也着实唏嘘了一番:“咳,看你这事整的,把自己都干成了鬼,连累的让你姐都泪洗都城了。”王强看看刘凌钢杂乱的长长的一头不知多久没有修正的乱发,又打眼巡视了一遍空荡荡的房间,突然问刘凌钢:“你的那一半恩和爱呢?”

    “我什么也没有了,她也只好走了。”刘凌钢的心像被针扎着一样疼痛起来。

    王强一听勃然大怒:“什么是你什么也没有了,她也只好走了?公司好好的时候她怎么就不走呢?公司搞垮了,算个毛事,重新来过啊?这个势力女人怎么就乘人之危呢?瞧瞧你的眼神,到底是看到她哪个地方了,最后魂都被她吸走了。真是遇人不淑啊,你早就应该看到,你的那位至死不渝,所谓命中注定的一半,一定会薄情到如此。”王强是越说越气:“这贱人,一个短命的扫把星,危难之处伤口撒盐,把恋爱当猪配种了,简直是……”

    张明看刘凌钢挂满的一脸的无望和表露出来的悲戚,知道王强戳到他的最痛处了,急忙用力的踩了一下王强的脚,强力阻止了他再继续胡言乱语刺激刘凌钢。

    静了下来,大家都不再说话。

    狭小的斗室里,几只小苍蝇肆无忌惮的嗡嗡着,挑衅着沉默而又凝重的气氛。

    “凌钢,你应该先冷静下来。公司发生了问题,也是由诸多客观原因所造成,不是单单以你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张明打破许久的沉默,知道自己今天必须担当起枯燥但又必须的劝导责任了。他更明白,刘凌钢堕入黑暗的阴影里的因素,公司的失败只是冰山一角,让他痛不欲生的是她在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离弃了他。这个打击,可以说是男性最经不起的霹雳。这个问题是最敏感的,要缓解他心里的这个症结,不能茫然行动,即要悄悄的躲着走,还要时不时的露出一点头,难度太大了。

    张明决定,先躲避感情问题,从谈公司的关键性问题来一步步引导他。

    “公司失败的原因很多,比如,你作为管理者有着人性的弱点,不计后果的追求局部性销售增长,直至最后你丧失了对经济利益链的控制,以致造成公司无法刹车而导致撞墙等。当然,没人是神,诸葛亮也只有在三国里才能露露面,你不过一个平凡的小微企业家,难免不出现失误。”张明一转话题:“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不能让自己随着公司悲观的走入泥潭,而是要寻找能缓解自身纠结的方法。”

    正脑门子出汗的王强一听张明这么说,明白了张明的暗渡陈仓之意,急忙抢过了话头:“我觉得张明说的也算有点道理,公司被挂的直接原因是,公司没有适当限制运营的销售速度,因为不计得失的快速提高销售率增长,在带来销售增量的同时,也带来了很危险的风险问题。这种愚蠢的决策,也只有被驴踢了脑袋的人才会做。这点你不懂吗?早都告诉你,拓展业务,要仔细的分析市场机会,即便有些看起来很潜在的小风险,都要严密防范。你丫不知道如果营运不当,会给企业的未来带来一场噩梦吗?”王强说的口沫子直溅:“这不,噩梦到底是落你头上了,输的好惨,输的连裤头都……”

    “王强,你今天打鸡血了?”张明用手指弹了一下王强的头。

    王强一缩脑袋,停止了言语。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

    “我说我的亲哥哥哎,你到底是铁嘴里蹦出一个字来啊?”王强又耐不住了:“你姐姐肯定一会就要打电话来,你这熊样,要死不活的,我可怎么对你姐说呢?”。

    “是啊凌钢,有什么话说说也好,憋在心里会伤身子的。”张明轻轻拍拍刘凌钢的肩膀。

    “我,没料到会这样。想着只要能卖出去,哪怕微利一点,结果大赔一场。这也罢了,只是在最后竟落得一个青灯也不能独对的孤寡。”刘凌钢似乎就要放声大哭。

    “软蛋!还邹什么‘青灯也不能独对的孤寡’呢,你这不明摆着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话又说回来,那也是你自找的啊?现在倒是疲疲塌塌的,不知道你在萎靡什么。看看你,就你这副摸样,别说那个贱人,就是再有十个贱人,也都会慷慨激昂的离你而去。瞧瞧你这副德行,简直就是一个典型的阳痿。”王强摆起了姐夫的架势,准备好好教诲他一顿。

    “我说王强,知道你的嘴长在了屁股上,也知道你的屁股缝上还长了一排犬呲。”张明将王强摁坐在钢丝床上:“少说两句没人会阉了你这个早就该阉的人。”

    张明的这一挤兑王强,把刘凌钢差点给逗乐了。

    “企业在创建以后,由艰难起步到稳定发展,是一个任何管理者都必经的过程。你过份的追求销售的速度却无异于拔苗助长。”张明看刘凌钢的情绪开始分散,气氛有些宽松,便按着自己的思路与刘凌钢谈起心来:“你年轻,毕竟经验不足,从来也没管理过一个公司,不太明白靠不计收益的,片面的追求增量发展是导致企业经营失败的根源。话又说回来,当遭遇失败之后,才能真正体会到企业均衡发展的道理,公司再次起步,就有了前车之鉴的经验。你说,有没有点道理呢?”

    “嗯。”刘凌钢点点头。

    “多久了?”张明问道。

    “从供货商起诉到关门停业,有三个月了。”刘凌钢又要沉入难过之荼。

    “啊?这么久了?为什么不给你姐说一声呢?那至少给我说一声啊?你这是在装深沉啊?这不是在折腾人吗?你知道我为你在你姐面前背了多少黑锅吗?”王强拉着一连串的问号又喊叫起来。

    “王强,你再这么神经兮兮的胡说八道,那我可就真的要叫人啦。”张明用很生气的目光看着王强。

    “叫人?你叫人干什么?”王强奇怪的看着张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干什么?叫人抬着去阉了你啊,阉了你看你怎么再装孙子。”张明瞪着王强,声音比王强的还高:“你是来劝开心呢还是来劝上吊呢,怎么一点都不懂事呢?”

    王强被张明当着小舅子一顿骂,脸上有点挂不住,可又怕一搭茬会被骂得更惨,何况人家是被自己请来解围的,话虽比屎臭但说的也没错,只好怏怏的闭住了嘴。

    “别搭理你这个投错胎的姐夫。”看王强不再说话,张明转过身来接着话题继续着:“公司的失败是一种现象,个中因素主要在于茫懂。尽管人人都把沙金看的很值钱,都拼命的去淘它,但它仍然是沙,会迷人眼睛的。凌钢,不知你对公司整体运营的不当有什么看法?”

    “我把一切看得很简单,又把一切看得很复杂,不懂得管理,只凭着一股子莽劲瞎闯荡,过于看重和追求利欲了。”刘凌钢抬头望着张明,用孱弱的声音回答道。

    “说的就是这个理,不就是损失了几个钱嘛,怕什么呢?有你姐姐的经济支撑,有朋友们的协助,再加上你已有的客户圈和现有的经营设施,重新起步很容易的。振作起来,光着膀子再干一场。”张明一看刘凌钢开始诉说心怀,知道时机有些成熟,略略涉及了一下刘凌钢的痛楚:“其实你的心里并不是放不下公司的兴衰,而是因为走失了的她。”

    说到这,张明端起剩下的半杯凉白开,一仰脖一张嘴倒了进去:“说句脸面上的话吧:人,来到这个尘世里,除过一串痛苦外,没一样东西是属于你的。离开这个尘世时,出过一声叹息外,没一样东西你能够带得走的。苦也好,甜也好,一觉醒来都是昨天。情也好爱也好,十年过后都苍老,言之凿凿的千年之恋又算何物?伤心难过,悲情喜乐放不开时,不妨都掏出来轻轻的梳理一遍,看看哪一件是今天早上的。志得情满,飒爽春风得意时,不妨用凉水微微的浇头一下,想想那一样能让你的生命无限延长?假情离去真爱才会到来,有谁会为一个石雕的女人把心破碎?凌钢,你说,是继续抱着假情哄骗自己呢,还是风流倜傥的去迎接真爱呢?说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遭遇过的事情是避不开的,如果能改变,那就去改变它,改变不了,就要去接受它。人最不容易的也是最难的,就是放不下,放下了,那所有的遭遇也就释然了。”

    “说得真好,好好好,张明你这屁放的也真是太响了,一屁一个字的,倒是蛮有哲理的。”王强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又开始斗起嘴皮子来。

    张明的这一开导,刘凌钢的心情好多了。看着张明又要开扁王强,忙走到他俩中间:“张明哥,您的话我听明白了。我真是拿得起放不下,被尘世霾雾遮蔽双目了。张明哥,感谢您的指教了。”

    “谁会没有个摔跟头的时候?不必老跟自己过不去。如果人的命势可变性不多,但天底下让人重新来过的机遇比比皆是。至于人情爱恋世故冷暖的凡尘俗事,只不过让人累累脑子伤伤心情而已,不必太过认真。该是你的怎么也跑不掉,说不定回头客还是她呢。日子是一天一天过的,今天晴日,明天可能阴雨呢,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就像你的这位姐夫,每天不也活在水深火热的快乐中吗?”

    一听张明借机在刘凌钢的面前埋汰他,王强腾地一下从钢丝床上蹦了起来:“张明,请你来不是听你卖拍嘴皮子的,干嘛中伤我?也不瞅瞅你在家里的那个熊样,自己都喘的快牺牲了,还有气力说别人是气管炎。”

    “你和我相比对,充其量不过是半斤对一两。”张明笑笑说道。

    “错,你和我相比对,真正的一两对半斤。”

    “我和你?”张明故作的耸耸肩。

    “是我和你。”王强也学着张明更夸张的抖抖肩膀。

    看两人还要纵深的理论,刘凌钢一手拉住张明一手拉住王强:“两位哥的真情实意我领受了。放心吧二位哥,我已经释怀了,容我再好好反思几天,总结一下教训,一定会让你们看到一个重新站立起来的刘凌钢。”

    “这还差不多。”王强见刘凌钢这么一表态,心里别提高兴了,问题解决了,可以在刘玲面前邀功了。他连忙搂住刘凌钢脑袋:“好,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就给你两天时间,在这里闭门思过。过了这两天,你必须开开心心的来家里吃顿干饭。记得多买点你姐姐爱吃的东西,不要怕花钱,有你明哥呢,他早给你装备好了。”说着就去翻张明的兜。

    “行了吧你这个赖皮蛤蟆。”张明一挥手,将王强伸过来的手打落一边,但又不好说不帮刘凌钢的忙,无奈地从口袋里掏出准备买打印机墨盒的五百元,拉过刘凌钢的手,强硬的塞给了他:“记住,这可是总额十五倍的利息。准备好好的重新开始吧,有了收益可要准时还我噢。哎,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你姐夫这几天紧锣密鼓的筹备到那么多资金,原来是为你东山再起做资本工作准备啊。凌钢,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感谢你姐夫?”

    王强一听,这不是猪八戒使倒扒吗?刚要说什么,被刘凌钢紧紧地抓住了手:“姐夫,我欠你和姐姐的太多了,我会加倍报答的。”说着眼睛湿润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鸟话?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不一条心还要和谁一条心?凌钢,你听我安排,你就在这破屋里追思一下过去,好好的休息两天吧,别为公司的事和那什么天荒地老的爱恋破事翻肠倒肚了。以后有什么困难就往明里说,我的哥们都会无偿地伸出援手。”

    王强正说着,手机铃声响了:“瞧瞧,你姐姐的电话打来了。喂,老婆啊。凌钢这边我都安排好了。嗯,我已尽心的劝导他了。嗯嗯,他的状态已经好多了。嗯,不会让他缺钱用的,您就放一万个心吧。好好好,我这就马上回去和你商量下一步安排,嗯,拜拜。”关掉手机,王强拍拍刘凌钢的肩膀:“凌钢,你拿点换洗衣服,一会出去到澡堂子里好好洗洗污秽,然后去吃喝一顿,精神一点。就这吧,我就先回去了,得赶回去让你姐放心呢。”

    说完,王强拉着张明离开了刘凌钢的狭小租室。

    前脚刚走出刘凌钢的房门,张明的后脚就挡住了王强的去路,伸出来五个手指在他面前使劲地摇晃着。

    “我说张明哥们,有那么小气吗?帮人一把,可是胜造七级浮屠啊。”

    “大气归你,我还是去造七级浮屠吧,这五百元巨款对于在下犹如天文数字了,您大人有大量,请可怜在下穷苦百姓一个,归还在下吧。”

    “我又没拿你的,跟我要什么。”王强推开张明的手。

    “你没拿是吗?那好啊,我就成人之美,送你一程啊。”

    “送我一程?送哪?”

    “送哪?送你回家啊?就便蹭顿干饭,和刘玲聊聊,睡睡你家沙发也享享清福啊。”

    “张明你可整个一个二癞子啊?为五百块钱,值得耍赖吗?”

    “不明白吧?一分钱对穷人家来说都是生命攸关啊。说吧,给还是不给?”

    “不是吧张明,你这是要索命啊?”

    “问你呐,给还是不给?”

    王强急赶着要回家,被张明嬉皮笑脸的拦着不放,一肚子的恨气,可又拿他没法。无奈之下,只好掏遍全身上下左右的衣袋裤兜,找出来不足四十块的纸币钢镚,递给张明:“得得得,朋友情都喂狗了,余款明日一定全额付清。”

    “好,明天十二点前付清,否则,你在家炒上二十道菜等我。”张明依然满面笑容的接过王强递来的一大把零碎钱:“哥们,不要失信喔,明天见。”

    “见你个鬼,快回你的家接受家训吧。”

    二人相互捶击了对方胸脯一下,扬扬手算作告辞,各奔自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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