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么嘴馋,麻线缝了她的嘴!
更新时间:2019-07-06 16:30:28 | 本章字数:3922
贺巧儿嘱咐贺家的下人贺八子扶贺发回东头歇着,又不放心,从屁股后边追过来。姐弟俩接近娘家的时候,突然院里传来哭声。
贺发的家,灰楼瓦社,又高又亮,气派排场。巧儿姐弟三个。儿女中数巧儿大又数贺发小,比巧儿小的妹妹嫁了富户远走高飞,巧儿嫁同村出了五服的贺家,一来是富扑富,二来要替爹妈照应小弟金蛋子。
贺发的亲妈生贺发时难产死了,奶妈一个接着一个,而后这些奶妈看贺家发,又开始进行激烈的竞争,渐渐的,贺家老爹和奶妈们有了不规矩的风言风语,巧儿嫌家丑,逼着贺发固定了一个奶妈后,才结束奶妈们的纷争。
贺巧儿的爹前一年病逝,巧儿是贺家的把家女,什么事都是她说了算,在贺发来说,大姐巧儿就是他半个妈。贺家旺财不旺人!家族长辈无后的,他家简单扶上山后,财产就全归他,再加自己的家产,那可是墓圪堆上添黄土!
贺发是家族单传,十亩地一棵谷,宝贝的不得了。叫金蛋子一点不为过。俗话说,穷家出状元,富家生懒虫,娇惯害了贺发,养成不可一世,独吃独霸,谁都不能比他高一截的坏毛病。
为了早日生孙子,贺发爹给贺发一连娶了两房媳妇儿,大房高占珍,性格刁钻,二房桃花慈善懂礼数,本来是富户小姐,可惜家中遭土匪抢劫一番后,人死了,财散了。她在贺家的身份也就衰落,常常被大房欺负,都没有一个诉苦处。
桃花富家子女出身读书识字,却不会做饭。奶妈就打发她去沟里洗衣服,有时去磨房。大房媳妇心毒手辣,好几回藏了给她留的窝头,只让喝几口稀饭,桃花饿得走不动,大房就告诉奶婆婆说桃花懒,奶婆婆心里日渐恶心桃花。
这一年,贺家要来贵客,奶婆婆叫去掬一碟酒枣招待客人,不多时,大房媳妇高占珍慌慌张张跑来说“一大坛酒枣一颗都没有了。”
奶妈愣住了,“前天我还见满满的一大坛,怎会一颗没剩?”揭开坛盖一看,果真空空如也,碍于贵客的面,没有发作。
等人走了,奶妈开始大动干戈,审问酒枣的下落,上下人问了个遍,都没人承认这事,这时大房媳妇高占珍,在奶婆婆的耳边一阵嘀咕,婆婆立刻脸色大变,她指着二房媳妇桃花说:“桃花,你门后面哪来的枣核?”
桃花不知是暗算,心里平平淡淡,不惊慌不动窝,也没随着出去看枣核,一会儿有人叫她回自己的窑洞,门背后,真的有散乱的枣核和吃了一半的酒枣,不容桃花辩解,桃花偷吃酒枣的罪名坐实。
奶婆婆指着她骂:“你这嘴硬的家贼,剛才还犟嘴说你没吃!”
桃花委屈得大哭起来,说:“谁吃谁嘴上害毒苍!这是有人陷害我。你们敢冤枉人,小心天打五雷轰!”
奶奶那容她发毒誓捎带骂人,劈脸就给了她一耳光,桃花拿胳膊要拦挡,奶婆婆反手又是一巴掌!登时打得她鼻子口流血,打完还骂她:“你好大胆,吃几颗也就罢了,怎敢一坛子全吃光?全吃进肚里也算了,怎敢糟蹋东西咬一口就扔掉呢?”
桃花张着满下巴血水的嘴试图分辨,遇贺巧儿和贺发进门撞见,醉醺醺的贺发,一个虎扑扭倒桃花,揪住了她的头发摁住头,奶婆婆大怒,贺巧儿也过来摁紧桃花抵抗张扬的胳膊,奶婆婆顺手在布衫前胸拔了一根带麻线的针,捏住桃花的两片嘴唇就缝,桃花挣扎无用。奶婆婆的针,惨忍地穿过桃花的嘴唇,麻线走过的时候,血水迸射,接连缝了几针,桃花要哭张不开嘴,只有流眼泪。
随后桃花被扔到柴房不管了。
柴房的门紧闭,桃花抱着膝盖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满是柴草和随处可见的灰尘,院外偶尔传来一两声流浪猫狗的撕咬声
此时桃花对天感叹,她叹贺发平日说他恶心占珍的刁钻,喜欢桃花的温柔体贴,为什么偏向奶妈,不问情由就上手打她;她叹老天无眼,爹妈过早离世,身边再无亲人,让她连个委屈都没处诉说;她叹奶婆婆恶毒,叹高占珍促狭;也叹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即使她生出个猫崽子也不至于让贺发大打出手。 桃花孤单的身影在堆满柴草旧物件的柴房静静的站着,呆呆的望着远方贺冬瓜啊贺冬瓜原来你纯粹不在乎我这个人,让我承受不白之冤。人在做天在看,你们一家人,无辜冤人不怕报应吗?桃花满脸的泪痕,心碎了一地,我要到地狱告你们,让阎王收你们的魂?高占珍,你等着,我变厉鬼也不放过你!
不断往下落尘土的柴房周围空无一人,听不见往日杂乱的声音,只有几棵高大的椿树像往常一样,立在院里窃窃私语。那么,该为自己的离开做准备了。她推了推柴房的门,没上锁,于是从地上捡了一根捆柴的绳子,出门轻轻走向院门,死鬼贺发还给她留着回正偏窑的路。可是,自己有那么下贱吗?
那个年代,无论穷富,凡来南圪梁村半缠足的小脚媳妇,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其实所有村子的媳妇都一样),规规矩矩。好在桃花要去沟里洗衣服,要去磨坊去筛面,所以还能认得南圪梁村的东南西北。
身后,贺家灰楼瓦房搭檐式的窑洞鹤立鸡群,整齐地蹲在这个村子的正中,灯光已经熄灭了,全村人都是糊窗纸唯有贺家砖窑瓦檐雕花窗棂嵌玻璃,反射出道道银色的月光,一片又一片波光粼粼,天空在这样的光芒中变的幽蓝。
但这富家已不能吸引她屈辱的心再回转。她把头坚定地拧回南方,远眺田野和山林,感受着内心的苦闷和冤屈,觉得连绵起伏的山丘,不再是山,而像几把利剑直插天空。她朝着亲爱的爹妈撒给她全部爱的地方走着,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就会去找他们,一家人再享亲情。
十一月的天气,冰冷的月亮爬上了山头,放出皎冷的光芒,给大地镀上一层银色。夜,显得幽静。突然来了一片薄薄的云,连月儿也透过树缝张望过来。遥远的天边,几颗星星若隐若现,不甘寂寞出来展示魅力,它们像天使一样,悄悄来探听人间的秘密。月儿终于摆脱黑云的遮挡,散发出淡淡的银光,显得越发的明亮,
月光下也有几个行色匆匆的村人忙,他们在赶着收已经有了冬霜的白菜。来来去去的身影披上了银白的纱衣,像是给谁吊孝。深居在贺家这深宫大院的媳妇,也许永远不懂黄泉路上的寂寞,月夜却能引领自己,走向自己该去的地方。她折转一片小树林,小树林中一片寂静,只有一阵阵无休止的秋虫在重复缠绵歌唱:“踽踽巧巧,有的穿上莫拉得冻死,踽踽巧巧” 万物生灵都进入了梦乡。月放射出贮蓄已久的光亮,有意为夜亡的桃花照亮前进的路,不曾想刚刚被摆脱的那片云又死求白赖地追上来,天空霎时阴霾,秋风呼啸,落叶纷飞,空气中充斥着地里特有的难以忍受的人粪味道!天落起了雪雨,小茹针尖的雪花儿淋湿了桃花的思绪。老天是否听到了她的抽泣,眼泪雪雨水不分你我,诉说着她的悲伤,诉说着一颗满是伤痕的心。
桃花在泥泞里的磕磕绊绊走着,横斜的树杈子扑打着她的脸;裸露的树根子磕絆她的脚,头顶任由雨水打在自己已经松散的发髻,溢湿额头上几绺马鬃(刘海)! 满眼是积水,随处是没有收尽散乱的农作物秸杆,村子那边偶尔传来一两声流浪猫狗的撕咬声,一狠心不再前行,选一个结实的粗壮的枣枝,将手里的细绳,搭上树枝,一颗俊美的头颅伸向那环状的绳套
桃花被审问偷吃酒枣的时候,为了杀一儆百,上下好几个家丁都在观看这个好吃的家贼。家丁中一多半人不信桃花做这蠢事,哪有偷吃完枣儿的还把枣儿和枣核放在自己门背后的?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自己偷吃酒枣,世上哪有这么憨的人?
贺发的跟班家丁贺八子,听令贺巧儿,服伺喝醉的贺发回来卧床休息。听贺家院里一片哭闹,便知贺家奶婆婆又在整训家风。俗话说,软的其硬的怕,见了硬棍圪蹴下。这个贺家把家的奶婆婆也一样,平时奶婆婆对温柔体贴的桃花特别严厉苛刻,对暗地里耍阴谋,人前说人话,背后说鬼话的高占珍则网开一面,这次又在审问谁偷吃酒枣。
他看见高占珍鬼眉溜眼,就断定又是高占珍做鬼陷害桃花,这次桃花实在可怜,巧儿和贺发也上手相帮,桃花居然被针缝了嘴巴,贺八子看着看着,实在不忍看下去,但又时刻关注事态的进展,虽然不得已在贺发的身前身后小心伺候,但看着血流满面的桃花进了柴房,内心决定瞒着贺家老小去帮她,这小嫊子太可怜了,娘家没人了,身边没个亲近的,不去帮一下太没良心了。
夜深人静,他伺候贺发睡下后没事了,桃花可怜的形象再次浮上脑际,他想,桃花被缝了嘴,是不是先帮桃花找把剪子拆开嘴巴上的缝线,不然她会饿死的。
贺八子怀里揣了把女人针线笸箩里的剪刀,蹑手蹑脚去柴房,却看见柴房门大开,见桃花竟然提着绳子打开院门走向一片小树林。于是紧紧跟着,当桃花把头伸向绳套时,贺八子情急之下扑过来一剪刀剪断了绳子,桃花落地泡在一个浅水坑里,当她抬头看清是贺八子时,便不管尊卑身份,抱住贺八子大哭起来。
贺八子十分同情:“呀,可不敢做傻事,好死不如赖活着,我知道你娘家的情况,你远近有亲戚吗?我送你!”提到伤心处,桃花大哭,不能启口手却乱摆动,表示她孤苦恓惶,提到亲戚,桃花指了指吴咀山的方向,点头表示有。八子把桃花抱出了水摊,等站稳了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是拿剪刀来帮桃花的,于是自己把自己的脑门子拍打了一下说:“看我笨的,我带着剪刀,你能把你自己嘴上的缝线处剪断吗?这样就好说话了。”
桃花哭笑不得,抬头看看天,用手指着,表示天黑看不清,贺八子又拍打自己脑门子,无比内疚地说:“我好笨,算了,你家亲戚在哪个山头,我背你,你用胳膊指路,我送你去亲戚家。”
两人趟着泥水,好走的路扶着走;难走的路贺八子背着她,南圪梁村一出门往南是山林大沟,往北就是三川河,贺八子背着桃花过河时,桃花要求停下来,然后脱了自己的绣花嚡,胡乱扔到河岸边,贺八子再笨也晓得,桃花这是要与贺家决断,不再回贺家的意思了,贺八子心里顿时升起满满地敬佩桃花坚强来。
身后的南圪梁山一片灯火,原来贺家发现大门打开,桃花已走,派下人打着火把寻找。两人前看这情况,前行的步子一点都不敢耽搁。按桃花指引的方向两人向望旺岭山顶的吴咀山走去。
贺家找寻的结果看见了桃花扔在河边的嚡,就断定桃花跳河死了,贺发原本对桃花有好感,只是看她敢对奶婆婆顶嘴,敢偷吃待贵客的酒枣,再加喝酒喝的醉醺醺,便不问青红皂白下手打了桃花,听说跳河死了,便不依不饶硬要家丁冒着冷气到河里捞,捞了好半天,尸体捞不着,十村八社吵成一片,桃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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