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时的中国，

    文化革命正值火热。

    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那里的天地可真是广阔。

    都市青年纷纷开进乡村农场，

    把那接受再教育的大事来做。

    傅萍已经高中毕业，

    响应号召下乡生活。

    一个原始的小山村里，

    记录下他的蹉跎岁月。

    若要概括那段经历，

    那就应当这样叙写：

    ——那是一片磨难的海，

    ——那是一条泪水的河；

    ——那是一首苦涩的诗，

    ——那是一支悲壮的歌。

    应该感谢那段生活：

    在日后的生命进程里，

    任何袭来的打击挫折，

    都将对我无济于事，

    哪怕去赴汤蹈火，

    哪怕要天崩地裂！

    那是一杯垫底的命运酒，

    将托起我神圣灵魂的身躯，

    激励我奋斗拼搏，

    去创造我伟大的人生，

    用汗水的勤劳、智慧的心血，

    在不屈的风骨中，

    锻造出一个辉煌的我！

    二

    一个美丽的早晨，

    山清水秀的地方，

    冉冉升起的红日，

    映着你俊秀的脸庞。

    丹阳东山顶，

    炊烟紫雾托，

    荷锄穿田埂，

    满目绿婆娑。

    黄雀啾啾蓝天过，

    山花烂漫纵情歌，

    溪水淙淙闹春意，

    夏蝉丽女荡秋波。

    杨柳飞絮的河畔，

    一座秀丽的村庄。

    清澈的河水在流淌，

    蓝天白云伴霞光。

    禾苗青青映碧水，

    鱼儿游在白云上；

    一片黛露雾朦胧，

    云霞霓裳牧笛扬；

    悠悠山歌一阵阵，

    田园俊美好儿郎。

    三

    就在那连绵起伏的峻岭群山，

    就在那青青的月牙河畔，

    晨雾淡淡映着旭日，

    缭绕起缕缕炊烟……

    这位文雅的知识青年，

    随同劳作的乡民一路，

    手握镰刀精神抖擞，

    健步走向金黄的麦田。

    这是他下乡历练的第一天，

    扑下来身子与劳动者打成一片。

    为了那辉煌的明天，

    在这里要洒下几身血汗，

    为了光明前途就得打拼一番。

    于是，他挥舞镰刀全力以赴，

    对身边的常年劳作者，

    他不甘示弱只是

    一个劲地割麦向前向前。

    成熟的麦子在身后躺下一片又一片，

    年轻的身体卯足了劲向前一蹿一蹿。

    早饭前他与别人

    同时直起了腰杆，

    站在了地头前，然而

    他已筋疲力尽，

    神情恍惚地直望着

    远处那高高的茫茫群山……

    四

    他常常去老村长家把门串，

    与那农民老汉坐在炕头把心谈。

    老村长说：“你表现这样好大家都很喜欢，

    照这样下去就大有前途我就说了算”。

    他想象着那大好的前途在向他招手，

    美好的未来就这样在眼前展现……

    一连几天的拼命劳作，

    乡民们对他交口称赞。

    可怜他生就的书生筋骨，

    要充胖子就得打肿自己的脸！

    又是一连几天的支撑，

    白天接替着夜晚，

    忙个不停地连轴转。

    渐渐地，他吃不消这重体力的折腾，

    经不起那麦田的磨难。

    这样下去怎么能行他想，

    要不了几天，这样就会

    把他搞得筋碎骨断！

    当乡民们对这个后生赞不绝口之时，

    他为自己刚刚树起的名望产生质疑：

    如此的劳累坚持下去有何意义？

    就为了乡民们那几句赞叹？

    说你劳动时有多能干？

    那你读书为了什么？

    就为了这原始的能干？

    那又与文盲有何两般？

    也许，这是一场严峻的考验……？

    时光荏苒终于，

    他那书生娇嫩的身躯再也

    经受不住那严酷的考验。

    于是他在乡民们的叫好声中，

    渐渐变得异常懒散。

    浓绿的田野一望无际，

    延伸到群山脚下，

    田垄上走来了

    懒散的他，

    无暇去体验劳作的甘苦，

    无心去饱享青山绿水的朝霞。

    他好像失去了知觉，

    神情有些呆麻。

    在这里毫无生存的意义，

    傅萍想要回北京老家。

    五

    繁重的田间劳作，

    滋生出诸多感伤，

    让他迷惘令他彷徨。

    不由得扪心自问：

    难道一生就这样

    苦度时光？

    不，决不能如此下去，

    要独闯人生的辉煌！

    那么，这田间的劳作，

    就干脆甩到一旁！

    于是他愈加懒散地怠工，

    默默地消耗着岁月时光。

    他要保护好自己：

    身体的元气

    旺盛的精力

    活泼的天性

    智慧的灵机

    这都是上苍天然的恩赐，

    决不可被毫无价值地毁去！

    六

    傅萍重新拿起书本，

    开始了用心学习。

    在那原始的乡间环境里，

    他是位难得的才子。

    语文、历史、化学、数理，

    还有那唯一的报纸《参考消息》

    最是让他感有兴趣。

    他游进了书的海洋，

    他不管别人指东道西，

    说他是如何变化之大，

    由勤快上进变得懒惰无比。

    老村长开始用困惑的眼光看他，

    他更是懒得再对他笑嘻嘻。

    从此后整壮的男劳力中，

    不再见到他的身影。

    他被安排到妇女群里，

    进了苹果园，

    去了蔬菜地，

    开始了他劳作的轻体力。

    当然那劳动报酬也随之降下，

    挣得工分(1)还不如一个妇女。    （1）上世纪后叶中国农村大集体时，

    他想，随他们去，            统一约定的劳动报酬制度，一个男劳力

    只要给我饭吃，              一个劳动日记得十分，一个女劳力记得八分。

    一切就无所畏惧，

    只待到有朝一日，

    冲出这不毛之地！

    七

    高中毕业的他，

    经过这番原始的磨练，

    开始考虑起实际问题，

    生在这天地间，

    当应该怎么办？

    他渐渐形成了自己的，

    立身社会的思想主见：

    一些人坐轿车住高楼，

    酒地花天；

    一些人苦劳作破茅屋，

    衣食寒酸；

    有的人飞黄腾达一生荣耀；

    有的人贫困潦倒命薄运惨；

    有的人似匆匆过客无人知晓；

    有的人却励志奋斗名声震天；

    ……

    哦——

    这繁杂多桀的人世间，

    到底该怎么办？

    他当该离开这原始的泥水湾，

    冲进那令人向往海洋间！

    他开始考虑自己的条件，

    政治，艺术，科学，宗教……

    要从中仔细挑选。

    八

    这时的傅萍整个地

    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有人看到他精神反常，

    善良的乡民总替他着想：

    多么文雅腼腆的白面书生，

    真不该来到这种地方！

    劳作时有人为他帮忙，

    休息时他独自躺在一旁。

    十日无一言，

    一身乞丐装，

    破帽遮颜穿街过，

    管他别人是何腔！

    满面的眉清目秀，

    满身的细皮嫩肉；

    书香门第的气质，

    文静儒雅的派头。

    却是——

    裹着的破衣烂衫，

    让人见了发愁，

    一双露底的胶鞋，

    露着脚丫趾头，

    一顶褪色的破棉帽，

    布满了灰尘污垢。

    炼狱之苦苦难熬，

    生活常饮苦涩的酒。

    洗脸盆打水蒸窝头，

    破铁锅里玉米粥；

    野餐露宿恶梦醒，

    暴风雨中泪水流；

    独轮小车顶烈日，

    筋疲力尽拖锄头；

    牙关咬紧眼瞪直，

    青春热血洒山沟。

    虎落平原锁身手，

    凤凰落地难翔游！

    本不该这般苦痛，

    本不该这样忧愁。

    可是，赶上那样一个地步，

    谁也无能为力。

    只有一天一天地、一天一天地

    历尽那苦命的遭际，

    度过那“活着”的时候！

    哦，下乡的你哟，

    “知青”的姐妹兄弟，

    今日想来该有何感受？

    九

    这位秀气精明的小青年，

    已经学会了偷懒。

    他不想在这原始的农耕里，

    把宝贵的生命耗散。

    他要用上苍赋予的才智和那

    “偷”来的宝贵时间，

    在一项伟大的事业上施展，

    以期造福于人类包括现在他的身边

    万千乡民，要把他们从那

    原始繁重的辛苦劳作里解放出来，

    使之不用出力流汗，

    也一样能吃好穿暖。

    这神圣一般天真的幼稚，

    却是他极其认真的打算，

    并且他付诸了行动实践。

    数学，太于抽象，

    只是“纸上谈兵”

    离之现实太远；

    化学，需要大量的固体液体物质，

    还有大量的瓶瓶罐罐，

    在这里也是不太可观；

    物理，研究物质运动的基本规律，

    机械、电子、流体、空间宇宙等等等等，

    都与人们的具体生活息息相关。

    那就研究物理学吧

    这一领域的目标许有可能实现。

    他以高中生的心力，

    开始了的物理学的科研。

    在中学读书时，

    他除了音乐就

    醉心于搞无线电。

    那时他就知道了牛顿、爱迪生

    和伟大的爱因斯坦。

    “哦，总有一天，

    我也将和这些人人敬慕的

    科学巨匠一样立地顶天，

    成为人类之精英，人间之典范！”

    美好的想象诱惑着他，

    远大的理想激励着他，

    他开始大胆地干！

    傅萍跑进城里，找到了新华书店，

    买回来一大摞书刊，物理学、电磁学……

    一本一本地细读，一部一部地阅看，

    还有那《参考消息》第三版（1），（1）常刊登一些自然

    入迷如痴如醉， 科学方面的新闻理论等。

    他仿佛进入了聚神诵经的修道院，

    只要填饱肚子，就一头钻进书海，

    全然不顾外人那蜚语流言。

    在别人眼里，

    他成了一个“精神病患者”，

    只会喘气的人间“废料”

    一个真真的“白痴”“傻蛋”。

    众人面前总是低头不语，

    有人逗他，他傻傻一笑，

    决不和你接言。

    生机勃勃的童贞男子，

    身心全部已经成熟。

    来到这原始村落，

    深深地倍感孤独。

    他是一枝绿叶，

    需要鲜花闻香；

    他是一位美郎，

    需要少女的爱抚；

    他那活泼的天性，

    需要姑娘来欣赏；

    他的幽默风趣，

    需要少女分享。

    白天陪他走过田埂，

    夜晚伴他挑灯读书。

    拥抱接吻，

    本不足为奇，

    而他却是不懂，

    其中的含义妙处，

    只是朦朦胧胧觉得，

    躯体里有一股阳刚之气很想，

    很想很想强烈沁入少女的玉体……

    也许这就是“原始的冲动”，

    也许这就是雄性的萌趋。

    弗洛伊德（1）的“力比多”（2），     （1）西格蒙特·弗洛伊德 1856

    让人身不由己地恍恍惚惚。          年生于奥地利。世界著名心理学家、

    精神分析学创始人。著有

    当繁星布满天空的夜晚，           《梦的解释》、《精神分析引论》、

    寂寞的时光流淌在清冷的房间。      《性学三论》等著作。

    辗转反侧长夜难眠                     （2）力比多：是从情绪理论中借

    那美丽的同学少女即刻              用来的一个词语。我们用它来

    油然浮现在他的面前                称呼那些与包含在“爱”这个名

    那窈窕的身段，                    词下的所有东西有关的本能的能量。

    还有她黑黑的两条发辫，            ……我们所说的爱的核心内容自然

    那白皙的肌肤，清澈的双眼，        主要以性结合为目的的性爱。

    还有她神态的腼腆……              ……在两性关系中，这些

    温柔地看着你就像在                冲动竭力要求达到性的结合。

    学校的课桌边。                    ——引自《弗洛伊德后期著作选》

    那迷人的笑靥秋波涟涟，            一书，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版

    ……亲亲我吧！这寂静难耐的夜晚！

    你是不是该来与我相伴？

    想到她那隆起的

    隆起的胸脯很是丰满，

    也许还很柔软……

    和她的身体贴在一起该是

    该是一种怎样的欢颜？

    静静地相拥让甜蜜的时光

    悄悄地流淌，

    还是狂风暴雨雷鸣闪电

    让大地震颤？！

    在令人迷醉的想象中，

    进入了春梦的宫殿。

    拢了拢枕头紧紧相抱，

    再把身子翻一翻转，

    不知不觉朦胧恍惚到亮天。

    十

    那一天老村长主动找到他跟前，

    问多日来为何不去他家里把心谈？

    又说你这些日子来真是有点变，

    不像以前那么积极勤快而是

    有些止步不前你已经变懒。

    这样下去你怎么发展？

    他听了这话不发一言，

    默默地径直超前走去，

    把老汉丢在了一边。

    老村长呆在那里莫名其妙，

    干瞪着两只发愣的老眼……

    当生产队长把“傻呆”的你

    调配到妇女群里干活时，

    你真是蹦跳得快乐无比。

    苹果园里的女人们总是

    像一群燕子似的喳喳叽叽。

    你在她们里面就成了众矢之的。

    因为你“傻”

    她们说笑打闹便是毫无顾忌。

    一身文明书生气，

    千里乡间难得觅。

    竟引得

    异性乡女们欢天喜地！

    你总是不苟言笑，

    她们就与你打情骂俏。

    然后就互相探听诉告：

    谁家的男人把自己的女人弄得老是

    哼哼唧唧地整夜不能睡觉，

    说着说着一个装男一个扮女抱在一起就开始动作，

    周围的女人们便跟着起哄，

    一个个前仰后合地哈哈大笑……

    这便是原始乡村里最好的原始娱乐——

    汗水洒满黄土地，

    悄无声息度岁月，

    体力劳作好辛苦

    唯有如此原始乐！

    她们甚至将你倒背双手，

    然后就解开你的裤带……

    看着她们的欢乐开怀，

    你苦笑得万般无奈。

    但是不管怎么说和她们

    一起干活总还算是不错。

    男人们干活太出力而这

    女人堆里正好适应他的懒惰。

    女人干活总是不如壮男，

    水做的身子（1）总是太柔软。     （1）曹雪芹的《红楼梦》贾宝玉认为：

    男人是泥捏的，女人的身子是水做的。

    十一

    你白天在苹果园里混一天，

    晚上回来就不一般。

    你的小屋里摆满了机器零件，

    还有螺丝刀、锯子锤子和工钳。

    你在精心制作模型搞实验。

    一反白天那懒散呆傻状，

    精灵地进入发明乡。

    物理科学多么诱人，

    直引领你叮铛到天亮。

    你想发明制造一种机器：

    利用电磁能量产生动力，

    将二次能源变为一次能源，

    如此一来便不用石油和煤炭，

    如此一来便可以制止住人类的

    为争夺资源而发生的争战。

    到那时你将是功德无量，

    世上人们都会对你仰慕相看！

    你的知识于深奥的物理科研，

    已显得力不从心捉襟肘见。

    你想到大学深造，

    要把这宏伟理想实现。

    可你不敢为此奢望理想，

    你只有望学兴叹继续把那呆傻装扮。

    十二

    物理研究已经无能为力，

    那高深的科学命题，

    那美好的科研创意，

    的确是诱人无比，

    而要搞成功却是不容易。

    那么，既然醒悟到盲目行事，

    就该要断然停止。

    这一段青春的艰辛插曲，

    耗费了他五年的奋斗时日。

    而后便以天真的“发明狂”

    载入了他的奋斗历史。

    在他那宝贵的金色华年，

    曾经用“傻呆”把自己装扮。

    埋头于自己的物理实验，

    为造福人类把智慧贡献。

    全是为将来那辉煌的一天，

    戴一顶科学家的桂冠，

    让世人来把他慕羡。

    为了他那真实的“理想”，

    也为他那盛名的“光环”，

    刚刚二十出头的他，

    就开始了这虚幻的表演。

    而日后这莫测的人生舞台，

    又将会有一个什么角色

    让他装扮？

    十三

    历史进入转折时点，

    已经是七十年代末期

    中国人才青黄不接，

    政府毅然恢复了高考制。

    听到这消息的傅萍彻夜难眠，

    兴奋地想象着明天大学里的自己……

    他毅然离开那原始小村，

    来到一所中学插班复习。

    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总是第一，

    即令应届生们无不眼热妒嫉。

    漂亮的女生却是对他羡慕不已：

    “插班生将来一定能被大学录取！”

    一有机会总是秋波相送而他

    却总是全然置之不理。

    有位女生早就对他心怀倾慕之情，

    常常寻机到他的屋中。

    她怀春的面颊开始泛红，

    他激跃的心性在隐隐涌动，

    近在咫尺的姑娘等他“发疯”……

    将来的一切都系于这一念之行。

    不不，现在决不能！

    哪怕她贤惠再多情。

    他要在学习上多多用功，

    一年后定要成为一名大学生！

    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光，

    耽误了明天辉煌的自己。

    他只是一头扎进功课里，

    常常是全神贯注废寝忘食。

    满面春风的班主任老师，

    喜得贵子般地兴奋无比。

    春去夏来高考在即，

    报考志愿成了热门话题。

    文科？理科？报什么专业？

    摆在他面前一个严肃的问题。

    他曾研究过物理，

    可是，可是——

    爱因斯坦和他的前后同仁，

    倾注心血发明原子核动力，

    却是制止不了

    日本广岛原子弹的悲剧！

    他想到了鲁迅，

    那尊敬的周先生曾经学医（1）              （1）周树人，即鲁迅先生

    却是弃医从文拿起了手笔，

    像手术刀一样来把国民的

    病态心理加以疗治。

    那就学文吧，铸成一支钢铁之笔，

    让世人在我的笔下形成

    一个个健全的精神肌体！

    十四

    傅萍以优异成绩考上了大学中文系，

    那一年全国考生录取比例是百分之四。

    他把录取通知书双手捧到母亲面前，

    母亲激动地洒下热泪一阵阵欣喜……

    哥哥却在一边突然地哭泣……

    才智过人的哥哥为此而抱憾终生！

    那时的父亲被迫逃难出走，

    只靠母亲的微薄收入艰难度日，

    哪有能力同时供给两个高考的学生？

    长子的哥哥为了弟弟的前程，

    痛苦地做出了最大的牺牲，

    这手足之情如泰山恩重！

    父母的养育之恩更是难以报答，

    还有学校里那些辛勤的老师园丁。

    这一切都将会激励他勇猛地

    奋斗狂奔于光辉的前程，

    为了将来有个好的交待，

    他一定要奋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