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初夏很美，因分离又不美。

    毕业典礼很简单，就两个议程，校长在会上声情并茂演讲了一大通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鼓舞人心话，接下来就是各班拍集体照。在等待拍照时，程少楠就想好，一会一定要站在小麦身边拍，而且距离越近越好，最好拍成两人小照！他内心是多么想让摄影师帮他和小麦拍一张合影啊！小麦不在的夜晚，他就可以看着她照片入睡。他甚至想好站在小麦身边他该摆个怎样幸福的姿势，他应该牵着她的手还是搂着她的肩，小麦很传统，这两个动作肯定都不允许他做，那么就靠近她幸福地笑，一直这样笑下去，是的，只要小麦在身边，他的笑会一直这样幸福。

    轮到他们班了，程少楠激情澎湃，他眼角的余光留意着小麦，小麦往前他也跟着往前，小麦往左他也跟着往左，偏偏摄影师不解风情，向他喊道：“那个高个同学，请你站最后一排，你把两个同学的脸都挡住了。”

    小麦回头看他一眼，抿嘴切笑。

    程少楠生气地揪了揪她的麻花辫，又生气地瞪了摄影师一眼，只好站到最后一排，摄影师让大家看他的镜头，程少楠偏不看，他把目光锁定在二排左三的孟小麦身上，不能站在她身边幸福地笑，那么，就站在她身后幸福地看，看成阿诗玛里的石人。随着“咔嚓”一声，他的目光成了永恒！

    今生，他就想这样幸福地看着她，直到白发苍苍！

    一跨出校门，程少楠迫不及待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给孟小麦写信。

    毕业真好，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呵护她，照顾她，好好和她谈一场绿色恋爱。他要带她去看电影，带她去逛公园，带她去买衣服，带她去吃好吃的，他不允许她再去割草，他要为她买一架钢琴，让她坐在冬暖夏凉开满鲜花的房子里弹琴，看书，听音乐。他什么都不要她做，他统统都会去做，给她做饭，给她煮茶，给她放音乐，给她读书，给她唱歌，给她编麻花辫，给她他的一切，给她所有的爱！他要让她成为全世界最最幸福的新娘！

    当他打听到清水港几位同学没有一个考上大学时，悄悄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藏了起来，只为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能留下来爱她。谁都不相信他会高考落榜，他推说自己心气高只填了一所清华大学，结果竹篮打水。

    他写的应该是求爱信，可更像一篇荡气回肠的散文，爱的字眼几乎没有，但又处处深藏着爱，对于孟小麦这样一个蕙质兰心素净天然的女孩，文字当简朴素雅，无须惊心，只觉清心便可。

    他的信还没寄出，就被二姐看见，二姐看着爱意荡漾的弟弟，问道：“告诉二姐，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

    “一个美的忧郁亦惊心的女孩。”

    “这又是怎样一个女孩？”

    “一个玉容天颜，出尘脱俗，一个笑意清甜，俏丽生动的通透之人。”

    说起小麦，他的整张脸洋溢着瘫痪的表情。

    二姐听了直咂嘴：“完了完了，怪不得聪明绝顶的你会名落孙山，原来两年高中读的是她啊。”

    “读一辈子都不够。”

    “难道，比我还漂亮？”程少楠二姐的美在这条街是拔尖的。

    程少楠斜视着二姐：“你跟她？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她不仅仅漂亮，她非常善良。”

    “我很邪恶吗？”

    “你对二姐夫有一点邪。”

    “那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他。”

    “小麦就不会。”

    “这点我喜欢，想要控制我弟弟的女孩，我第一个请她走路。”

    “如果我喜欢被她控制呢？”

    “那也不行。”

    程少楠向二姐撇撇嘴，“自私。所以说你们不在一个层面上。”

    “我在那层？她又在那层？”

    “她在上层，你在下层。”

    “啊？”

    “不啊。”

    “有照片吗？我看看。”二姐越发好奇，缠着弟弟要看小麦照片。

    “没有。”程少楠一口拒绝。

    “有毕业照，你们不是拍集体照了吗？”

    “我们不是一个班。”

    “这样啊。”二姐一阵沮丧。

    “那——跟姐说说呗？不是一个班你们怎么看上眼的？瞧你这付瘫痪表情，一定是你先看上了人家，对不对？”

    “对啊。”

    “她看上你没？”

    “好奇？就是要让你好奇，让你难受。”程少楠一脸坏笑。

    “我难受？我是怕你难受，瞧瞧，整个都陷进去了，记住，受伤的都是陷得最深的那个。”

    “我愿意从头陷到脚！要你管。”

    谁知道还真让二姐说着了，他以为水到渠成的事真成了竹篮打水，小麦竟然不理睬他，把他的求爱信绝情地退回来，程少楠惊的无语。

    失恋的程少楠就像被连根拔起的树，丧失了生命中的阳光和土壤，在绝望和悲哀中，他病到了。

    程家这几天惨了，空气里都弥漫着战火，程少楠把这一切都降罪到二姐身上，说他第一次谈恋爱二姐就触他霉头，让他怎么办，没有小麦他活不下去。全家人看着唯一的儿子如此痛苦无助，只好也跟着他骂二姐，二姐也不知道随随便便一句话，竟然真的应验了，见弟弟伤成这样也很心疼，只好又是陪不是又是骂自己，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承诺弟弟一定帮他找一个比小麦还标致的女孩子。程少楠却说除了小麦就是天上仙女也不要，除非二姐去把小麦找来，不然他就学管宁割席。二姐说割席就割席，只要你不割脉，求我也要把小麦求来，可问题是她不喜欢你找来也没用。一句话说得程少楠当场落泪。

    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也不喝，家里人谁都不敢去招惹他。

    大姐问二姐：“这个小麦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孩子？ ”

    “一定很美，他把所有美好的形容词全部形容到她身上了，说她在上层，我在下层？”

    “什么意思？”大姐没听懂。

    “美的层面。”

    “这样啊？那一定极美，难怪骄傲的弟弟会落泪，会断食，会生病。”

    “可弟弟多俊啊，我家条件又好，她怎么可能看不上他。现在怎么办大姐？弟弟太可怜了。”

    “要不？你去找找？”

    “住哪都不知道上哪找？再说，找来有用吗？”

    大姐叹息：“是啊，找来也没用，两情才能相悦。”

    “让时间给他疗伤止痛吧。”二姐看着寂然无声房门紧闭的弟弟房间，无比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