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开小木屋，李月三人就三个字和十六个字展开正正反反大辩论。

    “一个说，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一个说，梦里相依，心里相系，巧合吗？”

    “像是山盟海誓。”

    “而且，是少男少女的山盟海誓。我怀疑学校里他俩就好上了。”

    “我也怀疑。”兰玉同意的李月怀疑，“程少楠当时坐我们后面，总觉得有点鬼鬼祟祟。”

    “哪鬼了？怎么个鬼法？”李月问。

    “怎么说呢，我只要一回头，总发现他盯着小麦背影走神，那眼神，满满的全是故事。”

    “故事？啥故事？”

    “任你想像的故事，就像他现在看小麦的眼神，一样的丰富，一样的莫测。”

    “那么，小麦呢？她眼里有故事吗？鬼鬼祟祟吗？”

    “她倒是很正常，也可能比程少楠会掩饰。现在想想，回头的频率好像比我多，老师让递个本子试卷什么的，她手比我快。”

    兰玉想了一会又说：“有一次，小麦去教室，我发现程少楠跟了去，好像熄灯了小麦才回来。你们想，程少楠有哪个晚上安安分分坐在教室里过？”

    “还有呢？再想想。”李月要求兰玉。

    “你也坐一间教室，你就什么也没发现？尽让我想，想不出来了。”

    李月狡黠一笑，坦言道：“我那点小心思全用在晓光身上了。”

    “啊？”兰玉夸张地叫：“一群早恋，就我是段榆木。”

    “不然呢？想相中谁？”

    “相中你家晓光，可还是被你捷足先登。”兰玉也狡黠一笑。

    “说小麦跟程少楠。”李月说完推了推晓光：“你看出什么端倪没？”

    “别推我，开着车呢。”

    兰玉道：“他们可能也就瞬间的两情相悦吧，毕业了，也就淡了。你想，程少楠是何等人物，说一不二，他认定的事，怎会半途而废？那时候城乡差别很讲究的，我觉得就是他不主动，哪有女的主动？矜持又害羞的小麦更不会主动。我一直忍着不敢问小麦，就是怕扎她心。”

    李月道：“程少楠从来不拘小节，不像是这样的人啊。”李月眼睛亮了亮，提醒他们道：

    “你们还记得毕业没多久程少楠来清水港的事吗？他眼里满满的期待，可不是为了我们，我觉得，肯定是小麦自卑作祟不理人家，人家追上了门，结果，她还是自卑不理人家，程少楠失望了，随便找个女人结婚了，可是忘不了小麦，结婚没多久跑了，跑深圳做生意去了。同学聚会知道小麦离婚了，不去深圳跑清水港来了，想和小麦再续前缘一掷千金建度假村了，还让小麦当那个什么首席了，他们就可以天天在一块了，故事就有完美结局了。”

    李月分析得头头是道，晓光和兰玉都惊叹地看着她。

    “不对吗？”

    “对吗？”兰玉将信将疑。

    “肯定是这样，我看人一向比你准。”李月坚信自己猜测。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办多了。”

    李月忽然叹口气道：“难。”

    “怎么又说难了？”兰玉问。

    “今天我可是想着法让他说出三个字，可人家偏不说。”

    “他又不是自由身，你让人家怎么说？就是说了，小麦也会疏离人家。”

    “是啊，他家里还有个老婆呢，虽然十几年分居着，可不离婚就是个有老婆的人，得让程少楠离婚。”

    “这么优秀的男人，他老婆肯吗？换我我也不肯，就这么霸占着。”兰玉道。

    “早已名存实亡，她不同意法院也会判。”晓光插了一嘴。

    “会吗？”

    “会。”

    “不过，我劝你们别弄巧成拙，顺其自然才好，你们还不了解小麦？你越这样她越那样。”晓光提醒她们。

    李月咂着嘴，一脸苦恼：“也是，这棵小麦草，看似柔弱，其实很倔，啥事都不肯轻易低眉，我担心推波助澜这一招对她不管用。”

    晓光道：“放心吧，当初就算小麦自卑背离了程少楠，此生还是躲不开这个情劫，程少楠，就是小麦的归依。”

    “如果小麦再自卑怎么办？人家现在可是身价显赫的董事长。”

    “咱小麦也不差呀，还是个设计总监，首席执行官，况且，风韵犹存，无人能及。”晓光道。

    “什么时候成咱小麦了？”李月撇他一眼。

    “我父和她父是结拜兄弟，我们自然是一家子。”

    “比我还亲？”

    “没有可比性。”

    “什么叫没有可比性？”李月不满。

    “这都不明白？你是他妻，小麦是他妹。晓光，从小到大，你还真把她当成你妹照应着。”

    “受我父所托，我父把孟家姐妹个个当自己女儿般疼。”

    “晓光，会不会你父惦记着人家母？”李月开玩笑。

    “会说话吗？有儿媳这么说公公的？”

    “我也是听到你妈这么唠叨你爸的。”

    “我妈没文化，你也没文化？跟着瞎起个什么劲。”

    “我可没起劲，努力劝你妈来着。”

    “理应如此。”

    “那，会不会是你惦记着这个风韵犹存无人能及的女人？”

    晓光变了脸色：“李月，越说越不着调了。”

    “急什么急，难道真惦记？”李月也变了脸色。

    兰玉见两人都认了真，忙说：“你就是不着调，刚才谁在说程少楠追来追去？现在又说这话。”

    “我就顺嘴一说，看把他急的。”

    “你说这话谁都会跟你急，他爸没听见，听见也跟你急。”

    李月哼了一声：“急吧，都跟我急，我跟谁急去。”

    兰玉打趣她：“程少楠听见更是跟你急，你信不信？”

    李月又哼了一声：“他急，早干嘛去了。”

    “糊涂，早早把小麦娶回家，还有这个度假村？就像晓光刚才说的，这就是两个人的情劫，不劫不来，不劫不爱。”

    “这下，劫得惊天动地了。”李月缓了脸色。

    “可不，还劫得一村人受益。”

    “这么说，孟小麦这个劫，是清水港设下的？冥冥之中，清水港注定要腾飞，而能让它腾飞起来的，只有程少楠和孟小麦。”

    “李月，你的分析，总能让我五体投地。”兰玉向她竖起大拇指。

    晓光道：“她就信这个冥。”

    “你少插嘴。”李月喝道。

    “你少插嘴。”兰玉帮李月，也跟着喝一声。

    晓光摇摇头，专心开车。

    

    程少楠目送晓光他们离开清水港，忍不住又折了回来，他是多么想对小麦堂堂正正说出王子的五个字啊！这五个字他攒了四个五年，他比王子更想晕。

    好在听到了小麦的八个字！可见她没有忘记当初他送她的八个字，她不可能预知他会写那八个字，他也没料到她会写那八个字，果真如李月所言心有灵犀？在程少楠看来，不仅仅是这样，而是他们把各自深植于心，风一吹，便发芽。

    既然如此，又为何当初？程少楠百思不解，他好想当着小麦面把心里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好想把他的疑惑问个彻底，又怕不欢而散，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

    在门口站了半天，举手想敲门又放下，时间已经很晚，小麦必须好好休息，明天还有大量工作等着她，她累，他心疼。

    等给得起这份爱，再来敲门吧，他不能让小麦有丝毫不安和愧疚，他会给她一个完美的交代。

    等到小木屋里灯灭了，程少楠道了声“晚安，亲爱的麦苗儿！”才恋恋不舍离开。

    木屋里的孟小麦看见了木屋外的程少楠，她想开门，又不敢开门，这道木门似法院那道铁门，门一开，会发生些什么她无法把握，他用他的爱捂暖了小麦落魄寒冷的心，她的心不再是一片荒城，而是莺歌燕舞。这次久别重逢，小麦深刻意识到，他还是那个他，能为她不管不顾，能为她掏心掏肺。

    今夜，小麦是赌一把了，如果有缘，他一定会把二十年前的八个字再次送给她，那么，她会不计前嫌从头再爱，所以，她把自己八个字送给他，虽然他不知道她这八个字的存在，但他会接收到她的信息，爱他的信息。

    小麦赢了，却又迷惘了，她该怎么办？从头再爱？她拿他怎么办？他给得起这份爱？望着月光下的身影小麦愁肠百转，她希望他敲门，又害怕他敲门，半小时后，只好关灯让他离开，她不关灯，程少楠还会等，那么，就是他不敲门她也会打开这扇门。

    只要打开这扇门，她也会不管不顾，也会掏心掏肺，此时此刻，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不问是对是错，是缘是劫，纵使不能在一起，亦可以守着回忆，独自品味。

    这些年，残酷的生活把一个本来感情丰富、娇柔可爱的女孩子活生生改变了，感情创伤、家庭破裂、辛勤劳作、忍受贫困，这一切已经带走了她所有的温情、青春和柔情，围绕着她的身躯这一核心，已经形成了一个坚硬的外壳。它没有随着流逝的岁月越变越厚、越变越硬，是因为她还有那些爱好，还喜欢做梦，还能从丑里见到美，从痛苦里寻找愉悦，还能从树枝上见到春、从繁花间悟到秋，在坚硬的外壳中她仍然藏匿着一颗纯真的心。

    还有那些老去的诺言，在她心里夜夜回环，虽然她烧了和程少楠相关的所有东西，程少楠说过的话不是一把火能烧掉的，她沉缅于当初的美好中，做着无法自拔的追忆，哪怕最终伤得泪流满面。

    直到他重新出现，给了她一方幽雅宁静之所，将她寂寞的灵魂收留。也许这就是她的命，注定逃不过这场情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