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深圳西开出的列车经过了46个小时的连续运行，终于在第三天的早晨停靠在兰州火车站站台旁，汪娟拿着随身携带的行李箱子下了车。长时间沉闷的空气与方寸逼仄的卧榻早也使她力倦神疲。她站在站台上深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后，不由自主地又伸了一个懒腰，拖着行李箱子随着旅客人流走出了站口。站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没有目标的她感到茫然，思索了半天，决定先找一个旅馆住下来再做打算。打了一个出租车，司机师傅拉着她来到了华联宾馆开了个房间临时住了下来。

    稍事休息，汪娟就从宾馆里出来，在附近找了个摊点吃了一碗兰州拉面。然后又去附近书店里买了本甘肃地图，带回宾馆里坐在床上仔细翻看起来。

    敦煌，这是一个文化历史名城，在那里有闻名世界的莫高窟与享有盛名的月牙泉，还有最美的胡杨林秋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要去这几个地方好好看看。

    当敦煌这个名字跳入她眼帘的时候，她最终决定把终点定在敦煌。

    二

    到达敦煌的时间是第二天早晨，走出敦煌火车站的时候，她长舒了一口气。根据地图上的标识，她直接让司机拉着她去了莫高镇。

    “你是想去参观莫高窟吧？那可是世界文化遗产，每天来参观的人多达三千多人次呢！”带着墨镜理着平头显得很精神的中年司机自豪地介绍着，不时地斜目一下汪娟。

    “我想在这里找个教书的工作。参观莫高窟并不是我此行的主要目的，请你把我拉到附近的中学去。”汪娟告诉司机师傅。

    “哦，我就是莫高镇的，我的叔父就是烽火台初级中学的校长，学校现在还没有开学，我带你到他那里去看看吧。”司机陈善仁热情地说道。

    十几分钟后，汪娟见到了陈善仁的叔父陈学文。

    “陈校长，我是临海市木阴县人，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也在教师的岗位上连续工作了十六个年头，这次我来您这里，是想在您这里谋一份教书的工作，您看看是否能给一个方便？”见到了烽火台中学的陈校长，汪娟用标准的普通话说明了来意，并拿出了自己的履历表与学位证书，各种表彰证明材料。

    “我们学校缺少数学老师，这样吧，你先在我这里住下来，明天我去一趟教育局，把你的资料上报上级，争取把你留在我们学校任教。”陈学文看到汪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又有多年教学经验，还获得过省级特级教师称号，心里非常高兴。

    第二天晚上，从教育局归来的陈学文告诉汪娟，开学就可以在烽火台初级中学正常上班了，并兴奋地告诉她，领导见到她的履历资料，很激动，想把她分配去敦煌中学的，经过他一再请求，才答应留在烽火台中学任教，还说他们真是捡到了一个宝贝疙瘩。

    “只是，我们这里是欠发达地区，工资没有沿海地区高，每个月仅有2600元。”陈学文告诉汪娟。

    “不用那么多，给我1200元足够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教育。”汪娟郑重地说。

    “那怎么能行？这是公家给你的钱，本来就不多，你也可以适当地改善一下生活，我们这里风景名胜很多，你抽时间也可以去参观一下，这些也都是需要花钱的地方。”陈学文道。

    一番交流后，陈学文在烽火台中学给汪娟安排了一间宿舍，又带着汪娟去市场上置办了一些生活必需品。总算是在新的环境下安顿下来了。

    三

    在烽火台初级中学任教的日子里，汪娟尽责尽职，学生成绩提高很快。在生活上她也很节俭，发下来的工资她都尽可能拿出一部分去帮助贫困学生完成学业。善举赢得了学校师生的普遍赞誉。有时候在孤寂的夜晚，她也会想到她曾经的恋人岳小明，不知道他是否也找到了自己中意的另一半。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出走，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在精神上给他的打击伤害那是肯定的，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相信爱情，会不会因此而怀疑人生，会不会萎靡堕落而游戏人生。

    有时候她静静地看着落山的太阳，猜想着岳小明现在的各种状况，是否还会像以前一样孑然一身，在远方默默地思恋着她？在义无反顾地等着她？到处发疯一样地寻找着她？不能爱了，所以才决定远离，远离的目的是让自己所爱的人能够活得更幸福，他幸福了才能使她感到安慰，她出走的目的才能达到。如果真是给他精神上情感上造成困扰的话，那她就是一个伤害自己最爱的人，是不可饶恕的罪人。每想到此，她内心都会有一种不安，烦躁，一种愧疚之感。

    她想忘记，可是烦恼和担心总是在空闲时候袭来。这种煎熬般的痛苦折磨得她常常失眠。半夜里，她再一次披着衣服走出房间，仰望星空，愁肠百结。思索良久后她才走进房间，扭亮台灯，摊开日记本，在上面写下：

    月光涂满了大地，

    冷风吹过了戈壁与荒漠

    浮云找不到方向在四处漂移

    孤寂与忧闷常常吞噬着脆弱的心

    远方最爱的你

    是否有了幸福的生活？

    是否还在苦苦追寻着那最纯的爱情？

    四

    “娟姐，除了上课时间，看着你每天都像林黛玉一样，闷闷不乐，多愁善感的，也很少走出学校的大门，明天双休日，我带你出去散散心，看看月牙泉、千佛洞，还有金秋胡杨林风景，那里的景色可美了。”在十月底的一天周末，刘红霞老师盛情邀请她。

    “好啊，都来这里三年了，我还没有去过这几个地方呢。有你做向导，我倒是要好好玩一玩，看一看呢。”汪娟非常高兴地答应了。

    第二天，刘红霞开着自己的小桥车，带着汪娟前往月牙泉。路两边都是一望无垠的土黄色沙丘，除了偶尔出现几堆枯萎的梭梭草，还有几株红柳与孤单地顶着金黄色叶子的小胡杨树外，沙丘上几乎很少再能另外寻觅到生命的迹象。让人感到西部的沧桑与荒凉。

    “月牙泉与莫高窟是我们敦煌市的两张名片，来敦煌必游月牙泉与莫高窟，才不虚此行。月牙泉在群山环抱之中，几千年来没有被沙海淹没，主要原因是因为白天的风把沙子吹落到下面，夜里的风又会把那些沙子重新卷回到上面，这样如此循环，才得以保存下来。月牙泉千年不干涸，实在是一个奇迹，古时候人们都叫它沙井。这里也是丝绸之路的要道，也是那些商人们在这里补足给养继续西行的重要驿站。”刘红霞一边开车一边给汪娟介绍着月牙泉的情况。

    “以前听过田震唱的《月牙泉》歌曲，我就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非常向往，能够亲自来月牙泉边走一走，看一看，也是我多年的梦想，这也是我这次来这里的主要原因。平时忙于工作，没有机会来这里看看，这次有你伴游，真是极好的一次旅行。我想这次旅行会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汪娟心情有些激动，也感激着刘老师。

    大约半个小时时间就到了月牙泉景区，刘红霞把车子停放好，领着汪娟拿着必备的工具下了车。他们购了门票，换上橘红色的防沙鞋套，带上防风口罩与墨镜。一切准备就绪，排队等候骑着骆驼上山。

    驼铃声声在山谷间回响，骑在骆驼上颤颤悠悠，恍惚间，汪娟感觉自己就像穿越了千年时空，随着古时候的一队商旅驼队，沿着丝绸之路把中华文明传到远方。风沙扑面而来，幸亏他们早有准备，不然肯定是满嘴黄沙，狼狈不堪了。他们来到了山顶，在赶驼人的命令下，骆驼跪了下来，他们从驼峰上爬下来。汪娟除去了墨镜口罩，抱着骆驼的头，做出亲昵的动作，骆驼也似乎很通人性，很配合。刘红霞赶紧用相机抓拍了这一精彩瞬间。然后她们又做出各种姿势，拍下多张留影。

    站在鸣沙山顶，领略着这塞外大漠风光，放眼望去，沙丘一片连着一片，广阔无边，浩瀚无垠。延绵几百米的一队队驼队，驮着游人缓缓前行，慢悠悠地，不紧不慢，一只跟着一只，很有秩序。风里传来叮叮当当清脆的驼铃声，在这里能感受到沙漠里的别样西域风情。在强风的作用下，山脊梁都被风吹出了一条条有棱有角的优美线条，显示出自然界风的力量强大无比。在群山环抱之中，一汪月牙儿形状的清泉静静地躺在山底，从高处看很像是沙漠里的眼睛。站在山顶，将这一切美景尽收眼底。

    在刘红霞的提议下，下山不再骑骆驼，直接乘坐滑沙板从山顶上滑下去。他们挥舞着双手兴奋地呼喊着，脖子里的丝巾随风飘舞，惊险而刺激，瞬间就滑到了山底。

    踏着行人通道，他们沿着月牙泉转了转，看了看，湖水清澈，那一片绿色，显示出在这个沙漠里还有生命的存在。一汪月牙儿形状的清泉，泉边的芦苇花随着风吹在不断摇摆晃动。如果说月牙泉是沙漠里的眼睛，那这些芦苇简直就是它的眼睫毛。坐在泉边“第一亭”的长廊上俯瞰月牙泉，看着那一汪清泉，听着广播里田震操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嗓音在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唱着动听的《月牙泉》，看着高高的古色古香的角楼，望着古老的沙柳枝条随风舞动，多美的景色啊！要是岳小明能够与自己同来该有多好啊。她想到了与岳小明一起去厦门游览鼓浪屿拍下婚纱照那一幸福的时刻，神情突然就变得伤感起来了。

    “怎么了？不舒服？这里气候干燥，给，喝点水就会好多了。”刘红霞看着汪娟忧郁的面色，关切地问。

    “不是，我突然想到了他，以前的恋人，也不知道他咋样了……”汪娟伤感地讲起了自己与岳小明的故事，此时，她需要有人倾听。

    “娟姐，你还有这么一个神奇的故事啊？你真伟大，要是换了我，我铁定做不到。”听完她的故事刘红霞瞪大了眼睛惋惜地说道。

    “这也许就是命，也许是前世我们回眸的次数还不够，与他就这样失之交臂，也许是有缘无份吧。哎！这一切都也过去了，但愿他能够找到一个知心的女人陪伴他过一辈子。”叹了口气，汪娟显得很伤感。

    看到她这样，刘红霞赶紧安慰她。时间也到中午饭点，刘红霞带着汪娟去月牙泉小镇吃胡杨焖饼，喝羊肉辣汤。那充满西域风情的特色小镇，特色小吃都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五

    第二天上午，刘红霞又带着汪娟去游览了莫高窟。由于一票难求，刘红霞又是本地人，她对莫高窟早也是熟视无睹，就把仅有的一张票给了汪娟，自己则在出口处等着她。排了一个半小时的队，汪娟终于在导游的指导下，随着人流参观了世界文化遗产莫高窟。千佛洞真是名不虚传，洞中佛像人物形态各异，栩栩如生，主次分明，精美绝伦的彩塑与壁画深深地吸引了她，叹为观止！在这里神话与传奇并存。“飞天”与“鹿王本生”等精美的壁画更能展示出一千六百多年前我国古代那些劳动人民的智慧创造，璀璨的中华文明深深地震撼着汪娟。看着这充满沧桑感与成就感的敦煌文化，她想到了国学大师季羡林说的一句话：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世界！敦煌文化不仅仅是一种中国文化，更是在世界艺术史上最具有价值的一种文化。但愿敦煌文化能够继续发扬光大，但愿莫高窟能够守住永恒！

    两个多小时后，汪娟在出口处与刘红霞汇合。上了车，准备去镇上用中午饭，下午再去最后一站看最美的金秋胡杨林。

    “莫高窟与月牙泉其实还有一段凄美的故事，是说青年画师莫高与本地将军的女儿月牙儿相爱了，但是遭到了月牙儿父亲将军的反对，最后将军决定杀死青年画师莫高，月牙儿用身体护住了莫高，被自己的父亲失手杀死了，她在临死之前祈求父亲不要杀死莫高，让青年画师莫高继续完成飞天壁画这个作品。莫高含着悲痛把月牙儿的尸体放进月牙泉中，所以月牙泉才会千年不干涸，莫高绘出的飞天壁画作品才会如此惊人。于是后人们就把这个千佛洞称做莫高窟。”一路上刘红霞带着伤感的情绪给汪娟讲起了《大梦敦煌》里的故事。

    “都说那有情人皆成眷属，其实那只是一种美好的向往，世间的事情往往难如人意。造化弄人，也许是天意，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汪娟也不由得伤感起来。

    “娟姐，你也不要太伤感了，他岳小明既然能等了你十六年，说明他是真的爱你。尽管你善意的欺骗了他，离开了他，那对他来说肯定是不可接受的现实，说不定他还在满世界发疯似地到处找你呢！”

    “如果真如你说的这样，那我的心更不会安宁。如果他能重新找一个女孩结婚，开始新的生活，也许我心里会更踏实些。”善良的汪娟道出自己的心声。

    六

    沿着干涸的西水沟一路前行，一路上满眼都是沧桑荒凉的黑色戈壁滩。车行不久，远远望去前面突然出现一大片金黄色。

    “那就是胡杨林了，数量有好几百棵呢，据说最大的也有上千年历史了，枝干粗大，盘虬卧龙，冠大如盖。胡杨是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腐，它们就是这么强大而神奇！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所以我们也叫它英雄树。”刘红霞介绍着。

    进了胡杨林，果然别有一番景致，金秋时节，层林尽染，在秋阳的照耀下，每一片胡杨叶片都泛出鲜艳的金黄色彩。阳光从叶片间的空隙照进来，形成了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圈在地面上晃动。感叹上帝把最美的景色都给了秋天，而秋天最美的颜色又属于胡杨。身在金秋里的胡杨林，如置身于一个童话世界中。随着脚步前行，他们看到了低洼处出现了一汪清泉，在清澈见底的湖水中倒影着几株金黄色的胡杨，这美景如诗如画，景色迷人。她们一边欣赏着，一边用手机不停地拍照，留下这千年难遇的美景。那几株千年胡杨，弯曲着，屹立不倒佝偻着如白骨般的胡杨枯木依旧昂首挺胸，在风沙中依然坚持着三千年的最后守望与等待，他们的那种精神让人瞬间产生至高无上的崇敬！从沙漠到这片胡杨林，就让人感觉是从荒凉的地狱里来到了金秋天堂的过度。那些被秋霜打落剥离枝干的叶子挣扎着在天空中飞舞着，像一大片金色的蝴蝶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舞会。站在林间，感觉人与自然早也融为一体，不知不觉沉醉在这浓浓的秋色里。这美得惊艳美得好无保留的绝色风景，让人留恋往返，留意难收。

    你给谁纳的一双牛鼻鼻鞋（hai）

    你的那点心思我能猜得出来

    风卷黄沙咋也分不开

    快把鞋子给哥拿来

    ……

    突然从林子后面传来一阵阵有悠扬顿挫感的歌声。

    汪娟与刘红霞赶紧转过去，看到一个拿着放羊铲赶着羊群的后生抓起一把黄沙土挥洒着在驱赶着他的羊群。

    一片片沙丘，一道道沟

    一对对绵羊沿着沟边走

    羊吃嫩草哥想妹

    不见妹子幺哥发愁

    ……

    “二愣哥，你唱得真好听，这是跟谁学的？”

    “这是我自己顺口瞎编的，就胡咧咧呗，一个人放羊闷了就唱几句提提神。”

    “你们要是喜欢听，我就给你们再唱几句。”二愣子接着说。”就是这——一溜溜沟沟，就是这——一道道坎坎，就是这一溜溜沟沟，就是这一道道坎坎，就是这一把把黄沙土，就是这一座座戈壁滩。地上白色的羊群伴着天上的蓝，不见了我那二妹子，心里还想着她的毛眼眼……“

    悲壮而苍凉的浓浓大西北风味，错落有致高低起伏恰到好处，那种穿透人心的唱腔，那种对爱情不舍的依恋，都深深地震撼着汪娟的神经。

    “二愣哥，二丫姐姐也出嫁了，你也别再老想着她了，她出嫁前不是给你留下一句话，让你别等她了，重新再找个好妮子，娶了好好过日子吗？你这心里咋总是忘不掉她呢？”

    \"哎，就我这个穷家穷样，哪个妮子能会看上我？别再打趣哥哥了，就是你不也看不起我？老是喊我二愣子。你看我就有这么傻吗？”

    “那倒也不一定，你会唱顺风游，你的好嗓子能迷倒一群妮子呢，二丫姐姐当初不也是被你的歌声迷倒了跟你好的吗?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当面喊你二愣子了，以后我就叫你永胜哥。”

    “永胜哥，听说你的绝活是吹催泪管，今天就给妹子吹一段呗！”刘红霞做着鬼脸撒着娇。

    “哥今天闲着发闷，好，我就给你们吹一段。”二愣子倒是很爽快。抽出腰间别着的催泪管就吹奏起来。

    美妙的小调音符从二愣子的催泪管里传出来，若泣如诉，听呆了这姐妹俩。

    “好美好伤感的曲子，听着这曲子能把人醉美死了，能够听到这样美妙的曲子，死而无憾！”汪娟忘情地说道。

    “永胜哥，你吹的啥曲子？这么抓人心。”刘红霞睁大眼睛惊奇地问。

    “《秋天不回来》，我吹的是小调，是一种极其悲伤的调子。难得有你们二位懂音乐的知音。喜欢的话，我以后经常吹给你们听。”二愣子说。

    “都说荒山出俊鸟，茅舍藏才汉！这小哥放羊太可惜了，如果给他一个舞台，肯定能改变他的一生！”汪娟不由得赞叹道。

    参观完胡杨林美丽的秋景，在回来的路上，刘红霞说：“二愣子大名叫吴永胜，其实也是一个很悲情的苦命男人，他与我们村的二丫相爱，但是二愣子家穷，拿不起彩礼，二丫的母亲就把她远嫁到外乡了。二愣子心情不好，就会经常唱歌，他的顺风游唱得真好，催泪管也吹得动听，只是太可惜了！”

    “我以前的恋人岳小明在做康发集团公司董事长以前，在深圳曾经做过酒吧驻唱，他唱歌也非常好听。可是天下事，难尽心，有情人，终离别，哎，这世上的事情啊就是难尽人意！”汪娟也遗憾地感慨道。

    自从刘红霞带着汪娟去过一次胡杨林，汪娟就迷上了那里，以后只要是遇到休息日，总会带着刘红霞去那里呆上一段时间，听一听二愣子吹的曲子，听他唱上几句顺风游山曲。

    七

    又过了三年，因为没有做切乳手术，癌细胞在汪娟体内疯狂地繁殖着，吞噬着她柔弱的肉体，这段时间她出现了胸闷，胸痛，气急，拉稀，皮肤又出现溃烂。这些症状使她非常痛苦。

    “到时候了，该走了，不能再拖累别人了。”她时常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

    去医院里以自己常常失眠为理由，弄到了一小瓶安眠药。如果在睡眠中不知不觉，毫无痛苦地离开，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束方式。她时常这样想着自己该如何离开这个世界。

    晚饭后，她躺在单人宿舍里的木床上，天气有点冷，下意识地裹了裹被子。

    十一月初了，那片胡杨林叶子又该是迷人的金黄色了吧，可惜了，我再也不能去欣赏那边的美景了，再也听不到二愣子唱的顺风游了，再也听不到那催泪管发出的天籁之音了，再也见不到我可爱的明子哥了。好在这个世界我也来过了，也爱过了，走得没有遗憾。唯一遗憾的是没有与相爱的明子哥在一起。

    她就这样想着想着，在迷糊中就睡着了。

    “好心的姑娘，你的爱情故事深深地感动了我，我可以圆你梦想，让你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永不分离。”一个动听的声音在呼唤着她。

    “你是？你是九色鹿吗？是那个神话里神通广大的九色神鹿？”汪娟看到了神鹿头上发出的九色彩霞，坐起来惊奇地自问，她活在幻觉里了。

    “是的，我就是九色神鹿。命运是上天早也注定的，这个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我无法延续你的生命，不过只要你按照我说的方法去做，你心爱的人就会一生一世陪伴在你的身旁。永不分离。”神鹿头上发出九色彩霞，说完还用嘴巴蹭了蹭汪娟的脸以表示亲切。

    当汪娟伸出手去想抚摸九色神鹿的时候，她的手触摸到了她保存的一本大影集，一下子惊醒过来，才发现刚才自己是做了一个美秒的梦。这本影集里保存了她与岳小明在一起的所有照片，照片中的他英气勃发，她带着迷人的微笑温柔可人。他们相依相偎在一起是那么和谐那么幸福，可是在现实生活中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哎！她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梦中九色神鹿告诉汪娟，只要她把房间布置成新房，再穿上新娘的盛装，那岳小明就会永远陪伴在她的身旁。不管真假，为了不留遗憾，她都决定这么做。

    第二天，汪娟以身体不舒服请了一天假，让刘红霞老师给她代课。自己则躲在房间里，用几张红纸自己剪了几个喜字窗花，把被子也换成了喜庆的大红色，然后在墙上以艺术的形式贴满了他与岳小明的所有照片。看着崭新的喜房，她害羞而会心地笑了。

    晚上，她穿上了鲜艳红色的旗袍，在服用了所有的安眠药后，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就这样安静地离开了，她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神态安详，走得没有遗憾。

    八

    在汪娟逃婚离开之后，岳小明在废纸篓里发现了她的秘密。知道她得了重病，是为了他的幸福才决定逃离的，于是他发誓一定要找到她，陪伴她一生。他去之前她的工作单位找过，她并没有回去过，那她去了哪里了呢？没有人知道。

    他在国内非常有名的《春风报》上刊登了大篇幅的寻人启事，并配上了汪娟大幅度的照片。只是几年过去了依然没有得到她的任何消息。汪娟到底在哪里呢？一直是岳小明心中难解的谜团。

    自己的父亲因为拆迁问题被汪八旦用锤子砸死以后，寻找汪娟又一直没有消息，这给岳小明带来很大的打击，他开始怀疑人生，怀疑这个世界。为了爱他，汪娟可以舍弃爱情。为了他能过得更好，为了不拖累他，汪娟果断地选择逃离，这让他感受到她的善良，爱的伟大.

    \"我把我的心交给了你，我就是你最重的行囊，从此无论多少的风风雨雨，你都要把我好好珍藏“岳小明设置的手机铃声发出动听的音乐。他赶紧打开手机接听电话。

    “喂，你好！”

    “你是深圳康发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姓岳，叫岳小明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大西北口音的女子问。

    “是啊，你是谁？有什么事情吗？”

    “你曾经有一个恋人名字叫汪娟，是吗？”

    “是啊，你咋知道的？”

    “她就在我的身旁，你还愿意见她吗？”

    “在哪里？让她与我通个话好吗？”岳小明声音有点激动。

    “她睡着了。你要是想见她就赶紧过来，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我的地址是甘肃省敦煌市莫高窟镇烽火台初级中学。”

    “哦，好的，我马上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岳小明在电话里从对方发颤的声音中听出了不详之音，立马判断汪娟出事了。

    挂了电话，岳小明立即带了他的兄弟刘海与刘大勇，乘坐深圳飞往兰州的飞机，然后从兰州转飞敦煌。

    飞机在敦煌机场降落。他们无心欣赏这个有大漠风光的西域风情，转乘一辆出租车，十几分钟便来到了烽火台初级中学。见到了给他打电话的刘红霞。刘红霞又带着他们见到了校长陈学文。

    “汪娟在哪里？我要见她。”岳小明急切地追问着他们。

    “她走了，现在躺在敦煌市殡仪馆的太平间里。我们从她的遗物中得知了你的电话信息，所以才通知了你。”陈学文说。

    “我刊登了那么多期的寻人启事，还配发了她大幅度的照片，几乎找遍了中国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你们以前就没有看到过我在报纸上登的寻人启事吗？”情急之下岳小明急促得有点失礼。

    “我们是个小地方，你说的那报纸我们这里根本就看不到。还请岳先生谅解一下。”陈学文轻声地说道。

    向岳小明他们移交了汪娟留下的遗物。陈学文一行便领着岳小明他们去敦煌殡仪馆见汪娟最后一面。

    终于见到了自己寻找多年相知相爱的人，可惜对方再也不能说一句话，看着她微笑的脸庞，那熟悉的身躯，岳小明悲伤的几乎晕厥。刘海与刘大勇兄弟俩在旁边不停地劝说着。

    九

    “汪娟姐姐生前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烽火台胡杨林，要不就把她安葬在那里吧。她之前也说过，死后要葬在那里。”刘红霞说完后，众人都表示赞成。

    在陈学文校长的操办下，学校在敦煌殡仪馆大厅里给汪娟举行了一个体面的葬礼，追思她为教育事业所作出的伟大贡献。然后火化了她的遗体。按照她身前的遗愿，把她葬在了烽火台胡杨林里。

    深秋中的胡杨林经过了层层寒霜的摧残，金黄色的树叶脱落了树干，在风中飘舞，如泪如蝶。最后慢慢地落在地上，重叠在一起。在地上形成了一层厚厚的金色地毯。

    “苍天将你交予秋风，遍地金色的胡杨叶把你揽入怀中。娟子，你真会挑地方，能够在这样的美景里长眠，死而无憾！”岳小明感叹着秋风里胡杨林的景色。

    天空中一行迟归的大雁，排成了不规则的人字形，从北向南飞过，鸣声凄惨。

    看到这一情景，岳小明不禁感叹道：“地上胡杨天上雁，胡杨等雁雁飞南，一生只为能聚首，秋风胡杨泪流干。”

    那个一场秋雨吆一场霜

    不见那个妹子吆好心伤

    秋风里胡杨洒叶泪

    风沙中还坚守着千年的守望

    ……

    二愣子又在对面的戈壁滩上唱起了他自编的顺风游。

    “情人泪，如珠贵，我曾为谁而歌？她心儿又曾为谁而碎？若问我，但问你，往事还可追？一腔血，一声爱，为爱情若留在此，我定终生不悔！”岳小明伤心地自言自语道。

    “这个狗日的二愣子，东一榔头西一棒的，放羊闷了想起什么就唱什么，四六不着调。”一起来的村长吴文化笑骂道。

    “永胜哥唱得就是好听，他还有一手绝活，吹催泪管，谁听谁说好。汪娟姐最爱听他唱的歌吹的曲子了。”刘红霞对岳小明说。

    “其实这叫爬山调，也叫山曲儿，顺风游，是我们当地的一种曲种。旋律高吭悠长，音程跳动大，旋律优美，既有悲壮苍凉，也有豪放快乐之感。他们自编自唱，没有固定章法，只为抒发情怀，感情细腻，自由奔放。”陈学文校长很专业地介绍着。

    接着，一首《葬花吟》小调音乐从二愣子的催泪管里传出来，那种悲伤的音符与今天众人给汪娟送葬的气氛很应景，悲伤的乐声感染着现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我不想回去了，我想留下来跟着这个后生学爬山调，学催泪管，唱顺风游。如果陈校长愿意的话，我还想留在这里做个教书先生，不知道可以吗？”岳小明做出的决定同时震惊了周围的人。

    “岳先生是在开玩笑？你一个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会愿意在我们学校教书？”陈学文非常吃惊。

    “不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也厌倦了世俗的纷争，愿用生命里有限的时间，接过娟子的教鞭，做一名教书先生。留在这里，永远陪伴着她。给她唱最爱听的歌曲，吹最美的曲子。”岳小明很认真地说。

    “你要想好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做出决定的事情。”陈学文一本正经地说。

    “我当年也是我们县城重点高中的高材生，办了公司后我又自费去南大函授了大学各科的课程，谈学历我起码也可以算是一名合格的本科生，做一名初级中学的老师应该还是可以的，有不懂的我在跟你们学嘛！”岳小明以为陈学文怀疑他的能力。

    “岳先生，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的公司也需要你，你做这个决定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有点大材小用的感觉。”陈学文赶紧解释。

    “大哥，这不合适吧，你看公司里上上下下几万人，他们都需要你啊，再说，你不干总董事长，哪个又能干啊？”刘大勇很是吃惊。

    “是啊，大哥，我们集团公司这么大的摊子，你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呢？”刘海也紧跟着劝说道。

    “这个没有关系，我们集团公司有董事会，人才济济，遇事大家都商量着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再说了我不是还在这里嘛，实在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也可以打电话问我嘛？别再争论了，我留下，新董事长由刘大勇接任，等儿子刘铭恩长大了，以后集团公司就交给他了。”岳小明斩钉截铁地对刘大勇说。

    “大哥，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知道再劝无用，兄弟俩赶紧问岳小明还有什么要求。

    “从我的股份里拿出500万元，重新建设这里的学校。剩下的一部分设立慈善基金会。以后我的股份分红资金都注入慈善基金会。用这些资金去救助社会上那些需要救助的人。”岳小明吩咐道。

    十

    从此，岳小明放弃了深圳康发集团公司总董事长的职务，在烽火台初级中学做起了一名教书匠。每逢双休日就去胡杨林里汪娟的坟前陪她说说话，然后再去找二愣子学唱爬山调，学吹催泪管。

    又是一年深秋里的双休日，岳小明带着催泪管再次来到胡杨林里，踏着枯黄的胡杨叶，走到汪娟的坟前，低声地说着：“娟子，自从我来到这里，投资资金改善学校教学条件，帮吴永胜成立《西北民歌工作室》，挖掘整理西北民歌，出版大西北民歌唱片，吴永胜大西北民歌独特的唱腔在社会上非常受欢迎，唱片销售量很大。他再也不是放羊娃了，摇身一变成了民歌王，当上了大家热捧的网红，混得是风生水起的。还有，如今的吴永胜与刘红霞老师在我的撮合下谈起了恋爱，她们很快就要结婚了。还有我也跟着吴永胜学会了好多爬山调，也学会了吹管子，今天我就给你唱爬山调，吹管子听。”

    一片片沙丘吆一道道沟

    善良的那个妹子哦

    你咋一去不回头

    秋风吹过胡杨林

    胡杨哭泣把泪流

    ……

    岳小明那高亢激昂的歌声，悲伤如诉如泣的曲调，在这秋风中的胡杨林里，在这片戈壁滩上，传得很远很远……

    很久很久后，他站起身来，望着深秋里的胡杨林，一阵冷风吹来，胡杨树的叶子纷纷飘落，如雨如泪，挥洒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