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参加卖粮 是为吃一顿肉
更新时间:2020-06-15 22:16:41 | 本章字数:2907
那年忙假,奶奶跟生产队长说,让我去参加生产队卖稻子。奶奶让我去卖粮就是想让我吃顿肉,油油身子。在生产队里,卖粮是一项带有福利性的农活。因为卖粮不但有饭塞,而且有肉吃!在那个年代能有肉吃,那真是老社员想过的“共产主义”日子呀!生产队长知道奶奶的用心,便爽快地答应了。
我是第一次参加去卖粮,心里很高兴,因为学生很少参加干这类要点力气的活。奶奶很是不放心,特别关照我要注意的一些重要事项后,又与卖粮领队的交待几句才放心让我去卖粮。
我立即与卖稻的其他社员忙碌起来。大伙们在场头上把晒干的稻谷,用笆斗扛、稻箩挑运到船上,倒进船仓里。那时,我们生产队里有一条大木头船,两条小水小泥船,不出三个小时,三条船仓里的稻子就装满了。
生产队会计从地里铲了几棵大白菜,又在场头上捆了几捆稻草;保管员从仓库里倒了半瓶菜籽油、称了十斤大米交给负责卖粮的张现开,我们就一起上船了。这次卖粮一共去了十个人,其中有个叫王二嫂的女社员,她是生产队妇女队长,也是这次卖粮的炊事员。
大家撑着稻船,船头接着船尾一线行驶,高高兴兴地就着荤素笑话沿着水路向公社粮站码头行进。坐在船仓里的几位“闲老官”,觉得听荤素笑话不过瘾。张现开顺手拿起吃饭的搪瓷盆,用筷子轻轻一点,就唱开了:
粮食多收的,
是党领导的。
交足国家的,
留足集体的,
余下才是自己的。
……
还没等张现开的“的字歌”唱完,船上人就起哄,要听“二八佳人”,张现开也不“拿乔”腔调一转唱到:
二八那个佳人呀美奴娇,
她远在天边呀近在眉梢。
要问这个美奴是那个哟,
她就是我眼前的王二嫂。
当我第一次见到王二嫂,
她那双凤眼呀盯着我瞧,
盯得我心跳加快脸发烧!
王二嫂的心思呀我知道,
她想我来……
这王二嫂可不是吃素的,她是个有名的“阿庆嫂”,嘴一张,手一双,能说会做,做起事情来那可是洗锅帚子带个瓢(舀水工具),刷刷刮刮。这会儿的王二嫂坐不住了,没等张现开唱完就接过腔来:
弓长(张)子的小调太荒唐,
你晴天白日瞎说胡想。
拿我取笑逗乐也可以,
若动歪脑那是梦黄粱。
………
一会儿船就到了公社粮站的码头,船靠稳之后。按照常例,先着一人扛三五十斤稻子上街(小集镇)卖掉换成钱,去供销社肉铺打二三斤肉。肉要越肥越好,骨头要越少越好,大约每人半斤的样子,再买些酱油、味精之类调味品。王二嫂把几捆稻草挑到定点(固定)的人家,准备做中午饭。各个生产队一般在公社粮站附近,都有定点的人家烧饭。
我们把稻子装到抬笆内,这抬笆是用柳条编的,两边有两只铁耳环把手,用来拎抓,上下一般粗细,口直径约五六十公分,装满稻子百斤左右。上肩时,两人双手紧握耳环,同时猛力向上拎起,高举过头时,一人左手腾出从抬笆底部向上托起,扛的人左手叉住腰,右手高过头仍抓紧耳环,就势偏过头用肩膀和左臂托起抬笆,肩膀和左臂成丁字状,一抬笆百斤重的稻子就稳稳地扛在肩上了。抬笆上肩的动作快而连贯,帮忙的人力气稍小些,上肩的人弄不好能扭伤腰。扛着稻谷到磅秤旁,一人再帮忙下肩。粮站收稻的工作人员看质论价,验稻的看样员抓一把稻子,两手用力一搓,稻壳碾碎,嘴一吹,米就露出来了,再抓几粒放到嘴里用牙一咬,就能断出这稻子有几成水份。
用手碾米也有技巧,不能用蛮力,手上还要有老茧,有老茧才不疼。我有时也学他们的样子,就是碾不出来米,老茧少,也怕疼。有时,看样员不用双手,而用一个专制的小木磨,抓些稻粒放到小木磨里,两手一转,米就出来了。那种小木磨就像个小玩具,看样员一般都上船抽样,拿到看样员的划价单,就开始忙碌起来了。扒仓、过秤、再上肩,上跳板,走到稻屯中间把抬笆下肩,倒下稻谷。下肩也有讲究,没人帮忙,自己抓着铁耳环,臂一用力,将抬笆掀下,左手顺势扶住抬笆口,倒出抬笆里的稻子。下肩时若不注意或小些气力,抬笆口就不和地面平行,稻子不能一下子倒出,抬笆就可能带着稻子掉下来,也可能伤着腰或把人拖下。
三舅舅张现开安排我扒仓,就是在船舱里把稻谷往抬笆里装,不让我扛稻子。我心里感谢,但嘴里还有点不服气,要试一试。三舅舅说:“你扛稻上去,浪费时间,如果跌下来哪个负责?”
听三舅舅这么说,我也只能做我的工作了,大部分稻谷已扛上去了,有社员对我说:“肚子饿了,不知道饭做得怎样了。你不如去帮忙做饭吧。”其他人都附和说:“好!”
于是我放下扒稻子的笨斗子(工具),上岸到烧饭的人家去。
我们定点烧饭的是个生意人家,离公社粮站不远。男人姓王,整天在外做生意,女主人在家照料孩子做家务活。因为家境好,她不参加生产队劳动,什么时候去她家都比较方便。
我到了王家,王家房屋宽大整洁,女主人俏刮刮的,特别是讲话的声音清脆悦耳。她正在帮忙烧火,见我来了,她告诉我说:“王二嫂上街买东西去了。你来了,正好烧火。”于是我就坐到锅灶口往灶膛里添草。
她笑嘻嘻地问我:“你会烧火吗?”
“会呀,在家里天天烧火。”我觉得她的问话好奇怪。
她家烧火不用火钳,灶膛大而深,用的是铁制的火叉棍。我有点不太习惯,听到她问我更有点紧张,生怕熄了火,就不停往灶膛里塞草,还真把火塞熄了。女主人正在煸肉,火一熄,滋滋作响的肉没了声息,她说:“你这个伢子,真把火烧熄了。”
她边抱怨我,边转身过来,弯腰探头往灶膛里看,顿时飘来一股好闻的香水味。我正用火叉棍挑着草往灶膛里用力吹气,女主人也把头凑过来往里吹,两个人的脑袋靠在一道聚精会神一起用力吹。忽然间“轰”地一声,火着了,火苗猛地往外一窜,我只觉得脸上一烫,头本能往回一缩,一股毛发烧焦的味道已出来了。我晓得坏事了,朝女主人看去,女主人满脸通红,也不知是气还是被火熏的。她急腔腔地责怪我:“你这个伢子,把我眉毛都烧掉了,还是新农民吧?火都不会烧!”
我一看,火还真把她眉毛烤焦了。女主人四十不到,盘着髻,额头上的头发向后梳得光溜溜的,眉毛被烤得发了黄,手一抹,少了好多,脑门上的头发也有几根烧焦了。我真不晓得说什么好,只晓得说:“对不起!对不起!”
女主人叽里咕噜地自言自语:“倒霉,不晓得要多少天才长得好呢?”
她瞧着我又说:“不要一下子塞多少草进去,草把子要小小的。”
“好的,好的。”我连忙答应。
王二嫂买东西回来了,她接过女主人手中的菜铲子继续做菜。女主人把我烧焦她眉毛的事告诉了王二嫂。王二嫂笑着说:“把老板奶奶的眉毛烧焦了,看大老板回来不揍你才怪呢!”
女主人走开了,我才松了一口气。我们继续烧饭,饭好了,大白菜烧肉的香味出来了。锅里的肉块寸半见方,一块是一块,肥肉透亮透亮的,看上去硬铮铮的。
我说:“这肉还没烧烂吧。”
二嫂说:“行了,再烧就不得劲了。”
中午,开饭了!大家都站着,围着四四方方的八仙桌子。桌上就一大盆大白菜烧肉,每人捧着一大碗饭,眼睛紧盯着盆中的肉,一声开始,大家的筷子不约而同直奔盆中的肉。第一筷下去,无一例外都是肥肉,一点瘦肉都没有的肥肉。这种肉咬在嘴里,当牙齿切入肉白(肥肉)时,听到“咯吱吱”的声音,感觉到油在往外流。那油流在舌尖咽进肚里的感觉是一种人对油水的渴望和享受。对肉的咀嚼速度是很快的,没人说话,特别的静,这是一种说不出的庄重与严肃。有的是舌头对高温的不适而发出的丝丝的吸气声。肉在嘴里打了几个滚就下肚了,胡乱扒口饭应付一下,就是第二块……肥肉没有了,接下来的主题是直奔瘦肉和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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