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夹着雪花在天空中飞舞，有的落在山岗上、有的落在田野里、有的落在树叶中。李一辉手提黄布军用包走出了火车站，他望了望天空中随风飘扬的雪花，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紧不慢地顶着风冒着雪往家里走去。一个拐弯处，一棵腊梅昂首挺胸傲立在风雪中，显得是那么的干练有力，花蕾似闪闪红星冲破了紫色的外衣，给人带来了兴奋和新生的力量。一朵朵雪花飘落在腊梅的枝干上，后又慢慢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雪花, 美丽洁白的雪花，你的生命难道就这么短暂吗？你的灵魂是依附在腊梅上还是升上了天空呢？李一辉望着满天飘舞的雪花和眼前的腊梅，又想起了妻子。春梅，你和我们的孩子在天堂还好吗？又下雪了你们冷吗？走路一定要小心又小心啊！你们就是在这大雪天里走的啊……

    雪花下了一场又一场，梅花开了一荏又一荏，转眼张春梅已经离世五年了。以前夫妻俩在一起时，常常斗气吵架甚至闹离婚，李一辉也埋怨过、讨厌过，甚至想过分开，但他从来没有想到张春梅会这么突然离他而去。自己进原始森林离开妻子时，他想怕出意外的是自己，万万没想到妻子会有意外。他把张春梅离世的责任又揽到自己的头上，怪只怪自己离开了家, 就是女儿玉湘也认这个理说：“都怪讨厌的爸爸跑那么远，不要我和妈妈。”有几次玉湘用两只小拳头打着他，喊着哭着闹着找他要妈妈。他只恨女儿的拳头轻了，任凭自己的眼泪哗哗流。

    是的，玉湘说得对，如果自己不离开，张春梅和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不会有事。玉湘也懂事地看见爸爸眼睛里流出了伤心的泪水，就伸出小手帮他擦，一个想妈妈，一个想妻子，父女俩常常抱着一团痛哭。姐姐的离去也常常引起妹妹张春霞的自责，看到姐夫忍受着痛苦，张春霞主动地承担起了照看玉湘的义务，让李一辉有时间和精力去创业。李一辉和吴有胜一起用理想的价格获得了那片原始森林的釆伐权，然而要把一棵棵树砍倒运出森林拖回国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森林里的树砍倒了去枝锯成一根根原木，再用大象拉出森林，这事只能一根根来，急也没有用。五年来李一辉往返在老挝、西双版纳和巴陵城之间，他与吴有胜在阿财的配合下做着红木生意。为了缓解资金压力，他们出售了一部分原木，收回了部分资金，在西双版纳注册成立了乐华木业有限公司，专做红木产品。在他们看来，如果说把一根根红木砍下山是结束了树的生命，那么把红木烤干做成床、书柜、书桌、凳子、椅子、条柜、茶几、屏风、博古架或雕刻成花瓶、茶台、大象、笔筒、 猪、牛、马、羊十二生肖等等工艺品，就是艺术地再造了红木的第二次生命。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创造生命更有意义和价值 呢？

    为了釆伐红木，他们几次险些丧失生命，用生命换来的东西没有任何理由不珍惜、不敬畏。他们与工匠们潜心研究明清时红木家具的制作特点，在继承中坚持发扬，釆用全手工制作, 真材实料不搞半点假，有一定的利润空间就销售，生意不求暴利但求平稳心安。

    看到雪就让李一辉痛心，看到雪他眼前就出现妻子倒在雪地里惨痛的场景，心里就疼痛难忍。想起玉湘，他就禁不住加快了脚步，又有四个多月没有看见女儿了，玉湘是胖了还是瘦了，读书的成绩怎样？只有几岁的孩子就没有了妈妈，他这个做爸爸的也不称职，女儿玉湘可怜啊！他想早点看到女儿，脚下就迈起了快步，身后留下一串串脚印。

    李一辉想给女儿一个惊喜，他走进菜市场买了五花肉、鸡、西兰花和大白菜，这都是玉湘喜欢吃的菜。五花肉红烧、鸡煲汤、西兰花用开水捞、白菜清炒。忙完这些，看看手表计算玉 湘早该回家了，怎么还不见人呢？他来回在客厅里踱着步。女儿玉湘回来了，在张春霞的呵斥下哭哭啼啼。

    “玉湘！怎么了？”李一辉打开房门迎接着女儿。

    玉湘怯生生地望了望李一辉几眼后，猛地向他扑来，十分委屈地喊着：“爸爸！爸爸！”

    “怎么回事啊？”看见女儿哭得那么伤心，李一辉心里也难受起来，禁不住问张春霞。

    “怎么回事？她在学校打架，把一个男孩打得住进了医院。”

    “打架？住进了医院？打的谁？伤得重不重？住在哪家医院？你带我去看看。”李一辉抱起玉湘就要往外冲，外面风小了，雪大了，雪花铺天盖地，玉湘用两只小拳头打着李一辉的头说：“坏爸爸，不要你抱，把我放下来，把我放下！我没有错，我不去，我不去！”李一辉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放下了女儿，消失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玉湘性格孤僻，脾气特别犟，李一辉又是个急性子，父女好不容易在一起却常常发生冲突闹得不愉快，李一辉想先到医院看看受伤的孩子，问明情况再教训女儿。

    “姐夫，在一医院儿科，小孩的名字叫赵强。”张春霞冲着姐夫的背影大声地说了两遍，便抱着玉湘打转回家。她打来热水安慰着玉湘不哭，帮她洗完了手脸，要她上桌吃饭。玉湘看见了红烧肉，脸上露出了笑容，夹了一块就着泪花大口地吃了起来。张春霞默默地望着玉湘，把泪水往肚里吞，她知道打架的事不能全怪玉湘。

    下午放学后，玉湘在学校操场里玩着雪，等张春霞来接。赵强带着几个男孩围了过来，在玉湘面前蹦着跳着念着：“小玉湘真可怜，一无爸二无妈，好像小蝌蚪，哈哈，没有了妈又找不到爸。”这个顺口溜是赵强编的，她上前阻止赵强不要念了，谁知赵强不听劝阻，反而声音更高地念了起来。这下玉湘更加生气了，她乘赵强不注意推了他一下，下雪天地上滑赵强摔倒在地，不巧的是雪地里有一块断砖伤着了赵强的额头。

    医院里，李一辉手提着水果等营养品找到了儿科问了护士，来到了赵强的病房。赵强正在大口地吃着苹果，病床边围满了人。李一辉在门口停顿了一会，调整了心情敲了敲门说：“是赵强同学吧？我是玉湘的父亲，出差刚回来。真不好意思，让你受苦了，伤得不重吧？”他边说边走进来，把水果等礼品放在赵强病床边的床头柜上。

    “不重？头上一个血包呢！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赵强的奶奶用教训的口气说。

    “是啊，让我在你女儿的头上敲一个血包试试。”赵强的妈妈说。

    “都是我家玉湘不对，我们没有管教好孩子，希望多多原谅，这医药费我来出。”李一辉赔着不是，心想他们一家在气头上，怕是一时难沟通，便想先打招呼放点医疗费，日后再找老师来处理。

    “医疗费就不用了，你还是回去吧，拿这钱帮你的宝贝女儿好好找个后妈，这女孩没人管可不行啊……”赵强的妈妈说。

    “是啊！这么小就这么狠心，长大了还了得？你这个父亲是怎么做的？”赵强的奶奶接过了话。

    “是的呢，长大了还要嫁人呀。”赵强的妈又说。

    女儿毕竟是伤了人，做错了事，李一辉一直没有回话，听她们越说他越听不进了，一团无名火冲上心来，他刚想开口辩论。

    “你少说两句就不行啊！”赵强的爸爸制止了还想说什么的妻子，走近李一辉说：“情况我都搞清楚了，我家强强也有不对的地方，你就先回吧，谢谢你来看强强。”

    李一辉向赵强的爸爸投出了感激的目光，走出了医院。路灯亮了，雪还在下，李一辉顶着飘飘扬扬的雪一步一步地前行，仿佛冰冷的雪风灌进了他的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