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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江南归乐 第十二章 河阳大战

更新时间:2021-08-04 17:29:48 | 本章字数:11549

    卯时二刻①,河阳城署衙内大堂之上。

    大堂之上,除了乔巧儿之外,并无他人。乔巧儿一人立于窗前,静静望着窗外纷纷大雪,偶尔也透过纷纷大雪望向北方的漆黑夜空。她面色沉静,但是却略显疲惫和憔悴。而这也许是这河阳城大战将至的缘故。

    她心中本是极为替二哥乔健铭担忧的,但是一想到慕容秋白等人,心中的担忧则是稍稍有所减少。只是望着漫天的纷飞大雪良久,她却是想到前些日子在帝都阳城的情景,不禁流下了泪来。以至于周良何时来到她身后,她却是没有察觉的。

    周良矗立良久,望着面前背影孤单落寞的主上,心中不禁有些担忧。因为在他的印象之中,主上虽然是女子,却是胜过世间任何男子。就拿前两日在署衙点将布兵之事来说,莫说是她二哥乔健铭不如,就是连他这自称“卧龙再世”的男子都是略感自卑和自叹不如的。只是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她竟然没有那时的王者之气,却是像极了个平凡的女子,落寞悲伤,心事重重。

    良久,乔巧儿说道:“先生来了,有什么事么?”

    周良听言,急忙恭敬行礼道:“禀殿下,刚才军士来报,叶姑娘和连公子在城南一家酒楼饮酒,叶姑娘大醉不醒,而连公子……连公子不知去向。”言毕良久,只听得乔巧儿说道,“想必林师姐能够照顾好叶姐姐的,而他走了也是好的。”

    周良听言,静了一会儿,却是有些犹豫地道:“在下愚钝,不知殿下此举何意?”因为周良思来想去,却是猜不透乔巧儿的用心。在他看来,若是乔巧儿为保护连城杰,是断断不会支开他离开河阳城的,反而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才最安全;但若是为了叶洲妤,也是不至于要做出如此反常举动的,因为他亦深知乔巧儿是万万不会介意连城杰身边多一人的。

    可是既然不是这些缘由,那又是什么原因,而且非要她做出如此令人费解的决定呢?

    乔巧儿轻声而笑,略带无奈地道:“先生,我知天意如此,又能奈何!”

    周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品味这句话,品味那言语之中的落寞与无奈。却是在这时,乔巧儿突然转过身来,神色迥然,很是威严。周良见状,心中大惊,只因从她身上却是看不到一丝凡人之状,也看不到那在帝都阳城时留在连城杰身边的天真无邪的样子。此时的乔巧儿面色沉静,极是威严。

    周良退后两步,静静站立,很是恭敬地等候,等候乔巧儿的旨意。谁知,乔巧儿竟是微微笑道,“先生,你说佘诸敌军会不会在这天明时分攻城呢?”那周良见状,亦是面露微笑,心里确是颇为震惊,恭敬答道,“禀殿下,刚才在下与公桓先生到东城楼去巡视了一番,见敌军未有任何异常。但公桓先生与在下皆认为,敌军太过安静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可能会有所动作,我们应当小心应付才是。”

    乔巧儿听言,微微笑道:“两位先生高见,正是与巧儿想到一块去了。不瞒先生,我研究这佘诸大将军武俊渊也有很多年了,此人每次率军出征都有这样一个习惯,那便是在天将明时分发起攻击。”

    “可是,此次武俊渊挂帅不是在河东么?河阳城外敌军的敌将可是傅国忠的心腹陈友建啊。”那周良答道,心里却是不知道乔巧儿此言何意。而乔巧儿则摇摇头说道,“先前巧儿与公桓还有先生商议过,此次佘诸西征仍然是把要害放在河阳城,至于河东一代只是敌军佯动罢了。”

    “正是如此厉害之处,故而公主殿下才故意支开二殿下,一人独自坐镇河阳城。”

    关于此事,周良当然是明白乔巧儿的用意的,因为她知道此次河阳城之战将是一场生死大战,胜败虽不可断言,但是两败俱伤却是极有可能的。而她坐镇河阳城,却是坚定了与河阳城共存亡的决心。

    乔巧儿微微一笑,继续道:“但若我猜测不错的话,此次城外敌军的统帅怕不是武俊渊或者陈友建,而是佘诸国师傅国忠。”周良听言,却是不解地道,“可是河南镇传来消息,两日前就在傅国忠到达河南镇之时,便被佘诸皇帝召回帝都阳城去了。敌军不得不临阵换将,这才换成了傅国忠的心腹陈友建。”

    “恐怕这是傅国忠迷惑我辰胤军民的把戏,我还是去东城楼上一看究竟才好,要不心中总觉得隐隐不安。”

    乔巧儿说着,便要起身向门外走去,却是被周良拦下。周良诚恳地劝说道,“殿下万万不可,敌军修真炼道人士众多,若是被他们发现殿下的踪迹,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乔巧儿听言,则是言语较为哀求地道,“此时战事形势一触即发,我作为统帅如何不亲上前线呢?再说如果敌军主帅真的是傅国忠呢?”

    “阿弥陀佛。”

    却在这时,一声佛号从门外传来。乔巧儿闻声望去,只见一白眉老僧立于门前,却是五日前便来到河阳城甘愿当自己护卫的久天寺正光大师。正光大师一边行至乔巧儿和周良面前,一边说道,“瑾房先生所言甚是,今时不同于往日,殿下万万不可轻身赴险。”

    “可是若是不明敌军主将,如何能够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呢?”乔巧儿反问道。

    “殿下心中本是早已猜测到敌军主将姓甚名谁,且已将一切做了最妥善的安排布置,为何此时却是执意要赴河阳城东楼呢?”那正光大师慈眉善目,微笑而道。

    乔巧儿听言,却是无奈而笑,不曾有所回答。也在此时,周良恍若醍醐灌顶却是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而那正光大师,则是一语明明白白地道出了其中玄机,只听那正光大师慢慢而道,“莫不是连公子也在河阳城的缘故,殿下担心往事重演?”

    然,未等乔巧儿回答,只听大堂之外传来一声:“报!”

    乔巧儿三人急忙站到大堂门前,只见一名军士在大雪中狂奔而至。临近众人面前后则是跪在乔巧儿面前,气喘吁吁地禀告道,“启禀公主,敌军开始攻城了!”

    话音未落,河阳城东上空火光通明,竟是无数个猛火油②由西至东飞去,飞向河阳城外。而在猛火油向东飞去之际,借着火光,也可看见有无数石块向河阳城内飞来。偶尔可见,猛火油与石块在空中相撞,乱火四溅,其声如雷。

    那周良见状,连连钦佩地道:“殿下真乃神人也,如若不是殿下未雨绸缪,制造出这猛火油,恐怕此战刚开我辰胤就要吃不少这霹雳车③的亏。”乔巧儿却是静静说道,“三年前,父皇苦于我朝武器材质不如佘褚,巧儿遂想起古书之中有高奴县④有洧水可燃的记载,便向父皇进言。后我朝在上京设立了军器监,专门制造武器,下设十一作,其中就有猛火油一作。不想今日却是当真用到了这新式武器。”

    “只是这猛火油当真是抵挡不住那些修真炼道之人的,唯盼众位师父真人能够抵挡住这来势汹汹的攻势才好。”那周良心有担忧地道。

    而乔巧儿,则是慢慢说道:“谋事在天成事在人,天意若真要亡我辰胤,我辈又能奈何!”正光大师和周良听言,却是一时无话,而乔巧儿却是侧身向正光大师微微笑道,“不知法师可否愿意再与巧儿博弈一局啊?”

    正光大师爽朗一笑,道:“老僧愿意,愿意。”

    周良见状,急忙吩咐道:“来人,摆棋。”片刻之后,从大堂之后的左侧走出三名丫鬟模样的女子,一人拿着棋盘,其余两人手中分别拿着一个陶瓷的瓮,走到堂中。此时,从大堂右侧也走出三名男子,前面的一人手拿一张四方的小桌,其余两人则各手拿一张椅子。

    三名男子来到堂中摆好桌椅,三名女子便也将棋盘和瓮摆好,然后六人齐齐退了下去。

    “法师请。”

    正光大师也不客气,径直向棋盘走去。乔巧儿微微一笑,紧跟其后。两人坐下之后,周良亦是来到二人身边,静静观望二人。那正光大师手执白子,乔巧儿手执黑子,二人并无言语,却是落子如飞十几下。

    周良亦是博弈的高手,但是见此情形却是赞不绝口。只因两人看似轻松自在,但在星盘之上却是步步杀机,步步相逼。虽然只有十几下,但却看得周良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此星盘一幕,当真是他平生仅见。

    如此,乔巧儿和正光大师博弈了一个时辰,直至天明时分,依然胜负未分。任府衙外,城外战事如何焦灼,星盘两端的两个人却是岿然不动。唯有周良在堂中来回不断踱步,一会儿出门看向城东方向,一会儿又看堂中两人对弈。还有,便是不断传来的军报,也是令周良忧心忡忡。

    在这一个时辰里,大雪仍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佘诸军队动用了冲车、云梯等攻城器械,一次次地向河阳城发起攻击。地上佘诸军队一次次进攻,一次次败退又一次次进攻,厮杀声震撼整座河阳城内外,响彻寰宇。而在河阳城外的上空,终南玄门和久天寺门人却是早已与佘诸请来的各方修真炼道之人战在一块,五彩流光,剑气纵横。

    周良心中虽然多有谋略,但是奈何河阳城守军不足十万,而城外敌军起码有三十万之众。加之,佘诸请来的各方妖邪,却是实实减少了辰胤此战的胜算。他心中已然惴惴不安,而望向乔巧儿时,却见她坦然自若,似乎一切都已然成竹于胸。

    辰时正刻,来传军报的军士渐渐增多,却都是佘诸大军全军攻城的消息。周良心下焦急,呵退来人之后,正准备向堂内走去,向乔巧儿建议撤退往关中。却不想未挪动脚步,却见一将领模样却满身是血的男子,从府外一跌一撞地跑了进来,待到周良面前时却是未站稳,双脚一软跪倒在地。

    周良急忙走上前去,急忙问道:“是不是敌军破城了。”

    那将领低头哽咽道:“是的。敌人攻势汹涌,我军已抵挡不住,张将军特命属下来禀告先生,请先生迅速护送公主殿下退回关中。”那将领说着便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摇晃着转身想转身走出去。周良心中不忍,问道,“将军你已受伤……”

    谁知那将领却是头也不回,慢慢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慢慢说道:“这点伤何足惧哉,我等誓死追随张将军,誓与河阳城共存亡。请先生速组织人马护送公主殿下撤回关中,末将等人与张将军断后。”周良见状,不禁摇头叹息,却是片刻之后,他快速行至乔巧儿身边,很是恭敬地道,“禀殿下,河阳城已破,请殿下速速撤回关中。”

    乔巧儿落了一子,慢慢说道:“先生莫慌。”她说着便看向院中已然慢慢走远的那名将领,眼角竟是掉下一滴泪来。周良见状,却是久久不敢起身,也不敢看向乔巧儿。直到良久,也就是那正光大师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笑起的时候,周良才立起身来。

    周良望去,只见正光大师将手中的一粒白子放入瓮中,笑道:“殿下棋艺当真了不起,老僧认输,认输了。”周良听言,望向棋盘,却是一脸惊奇,因他本是懂棋之人。只是放眼星盘,白子处处受阻,不出两子竟是败下阵来。但是,最让周良诧异的是,到那时,星盘之上所剩的白子竟是寥寥几十子。

    乔巧儿则是站起身来,走到大堂门前,看向堂外纷纷大雪,却是微微闭上了双目。

    当真是天意如此么,非要亡了我辰胤么?退回关中,可是出了河阳城往西那是一马平川足足八百里啊!若是河阳城失守,那我辰胤上京还能凭何据守?河阳城是万万不能丢的,也是万万不可丢的。

    就算是死在这河阳城,也是不能丢了这河阳城的。

    可是,我分明早就做好了誓与河阳城共存亡的准备了啊!

    “先生。河阳城不能弃,是万万不能弃的!”乔巧儿突然语言坚决地说道。

    其实,这些道理周良又是如何能够不知道呢?河阳城是关中东关,若是有失,可以说关中辰胤当真是气数已尽了。可是为今之计又有什么办法呢?一念至此,周良突然失声道,“说不定连公子……连公子他定能解这河阳城之围!”

    乔巧儿听着周良的言语,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却是在这时,容不得乔巧儿思考片刻,一女子突然临空迅速将至院中,乔巧儿瞧去却见是林曾雪。乔巧儿见状,急忙奔至院中,未行至其面前,便问道,“林师姐,你怎么在此?莫不是叶姐姐出事了?”

    那林曾雪摇了摇手道:“不是,你叶姐姐只是喝醉了在客栈休息,是南山……你们看。”

    顺着林曾雪手指的方向,乔巧儿与正在走进的周良、正光大师齐齐望去。只见南山半山之上,在风雪之中,一个巨大的青紫色光球体似镶嵌于山体。乔巧儿见状,则很是担忧地大声说道,“是城杰哥哥。”

    因为那青紫色她见过,而且那球体所在的位置正是他连家的墓地。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却是快步走出署衙大门,身后的的林曾雪和周良亦是快步跟随。只有那正光大师站于原地,大雪之中,望着那青紫色球体作了个佛礼,然后口中慢慢说道,“善哉善哉,当真是无解,无解。”

    正光大师话音刚落,却见那青紫色球体突然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呐喊声,迅速升空,一眨眼便直奔城东而去。那声音响彻山水,那光芒移动之迅速,却是让正光大师看在眼中但心中突生惧意。而更让他担忧惧怕的,是他分明看见,那青紫色球体的身后,拖着长长的浓浓的黑气。

    而那黑气他却是认得,那是西方魔国修炼妖术达到极其高深的境界时,散发出来的一股妖气。其实正光大师也是没有见过,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刚入久天寺的时候,听他师父跟他们几位师兄弟讲过这情形。

    正光大师也没有多思索,便快步走出府衙大门,赶上不远处的乔巧儿等人的步子。然后四人一同在这大雪之中,匆忙赶赴河阳城城东关楼。在向东的大街上满是受伤伏地的百姓和军士,而在他们身后,则是或正在燃烧、坍塌的房屋,或是断壁残垣。

    而临近城东关楼,却听见城外传来惨绝人寰的声音,好似众多的人正在被巨兽恶魔围攻作垂死挣扎。城外上空却是五彩斑斓,剑气纵横,众多身影在大雪之中飞舞,像是蝴蝶,又像是飞鸟。

    众人登上关楼,却是目瞪口呆。此时,河阳城外三丈之内尸堆如山,却是已无半个活着的敌人。满身是血的张达见是乔巧儿来,急忙恭敬相迎,说道,“禀公主殿下,敌军正在退去,只是那人……”

    在河阳城外,在退却的众多敌军之中,一道青色的人影迅速穿梭于其间,人影之后是浓浓的诡异的黑气。那青色和黑气所到之处,佘诸敌军却是消失于无形,唯有连连不断的如身在地狱恶鬼惨叫的声音。

    “那是城杰哥哥。”乔巧儿望着那移动速度极快的青光慢慢说道。

    那张达听言,很是兴奋地道:“是连公子……既然是连公子,那我去助他。”

    话音未落,乔巧儿大声道:“万万不可!”张达疑惑地望着乔巧儿,然后又望向周良,见周良微微点头,张达便退到一旁去了。也是在这时,乔巧儿突然转身向正光大师很是急切地说道,“请法师设法让众位师兄师姐回城,他们现下处境很是危险。”

    正光大师见乔巧儿面色凝重,言语又是坚决,便不敢怠慢,立即飞身迅速而上,作一声如虎一般的长啸。也是在这时,城外远处望不到的地方突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声音听在众人耳中却是又觉悲伤,又觉惧怕。

    突然,一道诡异明亮的青紫色光芒冲天而起,直窜入那空中佘诸请来助战的修真炼道之人的阵营之中。一时,青紫色的光芒纵横交错,竟是有一两个人从高空坠下,犹如被击中的飞鸟一般。

    也是这时,终南玄门与久天寺门人纷纷尾随正光大师回到了河阳城东的关楼之上,静静地望着大雪之中,临空而斗的连城杰和几百号人。见此情形,莫说是陆正中和慧妙慧心等人心中寒意升起,就连正光大师也是心中大为诧异的。只是陆正中等人诧异的是临空而战的连城杰,竟是施展着玄门、久天寺和归乐谷的绝学;而正大大师诧异的是连城杰的修行,竟是能把与慧妙慧心久战不下的敌人在瞬间击落。

    怕是当世之中,也就只有玉机真人和正方主持等人有这样的修为吧!

    此战近一盏茶的功夫,连城杰与众敌人已是由空降至河阳城外不远处的平坦空地上。众人立于城楼之上,却是远远望着,因为众人已然看见被青紫色包裹周身的连城杰两眼发着如火焰一般的赤光。

    众多终南玄门和久天寺的门人都在议论连城杰已成了魔,而乔巧儿只是静静地站着,不说话,默默望着在大雪中竭力拼杀的连城杰。而陆正中却是没有管顾城外的大战,而是走向了林曾雪,立于她身旁。

    “林师姐,叶师妹她人呢?”陆正中问道。

    “叶师妹昨夜与连师弟在客栈中饮酒,现在已然醉了。”林曾雪望着城外,静静说道。

    陆正中正欲说话,却见一袭白衣立于自己身侧,正是面容憔悴的叶洲妤。陆正中想与她说话,却见她站到林曾雪的另一边,静静地望着城外,然后又望向不远处的乔巧儿。乔巧儿似知她来,也是转过头来,望向叶洲妤。

    却只是一眼,没有表情,然后乔巧儿又望向城外。片刻之后,乔巧儿便转身,从另一边走出关楼下,走下河阳城东城墙,自始至终都没有再望向叶洲妤一眼。也是在她迈步走下城墙台阶那刻,一道赤色由河阳城关楼下冲出城去,竟是朝着连城杰与众敌人交战之处飞去。

    听到林曾雪和陆正中大喊“叶师妹,万万不可去啊”之时,乔巧儿停下了脚步却是没有回头望向城外。只是片刻之后,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城墙上,随后便见她一个人沿着雪白的城阳城大街,向西慢慢走去。

    她走得很慢,很慢,好似被什么东西拉扯着步子。只是虽然脚步缓慢,但她却已然向西行去,不曾回头。

    各安天涯,永世不见!

    而城外,叶洲妤已然奔至被敌人层层围困的连城杰面前。也是在刹那之间,她望见了他那红色如血的双目,冷漠而扭曲的脸,心里已然一惊。

    原来,他竟然成了魔!

    她凝视着奋力御剑横穿直刺的他,眼泪竟是流了下来。这一刻,她心如死灰,她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而下一秒,她却分明感觉到,那“天芒神剑”围着自己而迅速画圆旋转,使得众多敌人不能逼近一步。

    也是在她欣喜之余,他向她慢慢走近,而她静静等待着。只是在他临近她而她正准备伸出手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一股强大得自己无法抵抗的真气将自己逼退,她似被抛向空中,他和众多敌人纷纷远去。而当她落地后退之际,却是陆正中和林曾雪临空而下扶住了她。

    叶洲妤刚站毕,便要向前冲去。却在这时,连城杰突然冲天而起,他的那熟悉的凶狠的痛苦的声音传来,“你们带她快进河阳城去!”

    听闻此言,叶洲妤只是不住摇头叹息,然后引剑快步飞回了城阳城城墙之上,在她之后则是紧紧跟随的陆正中和林曾雪。三人站毕之后,望去,只见满身青光的连城杰已然引剑于身前,整个人随着时而散发着土黄色时而散发着青紫色的“天芒神剑”居空快速而下。也是在他快速冲下之际,风雪中传来好似空气被剧烈燃烧一般的声响,听着让人生厌。

    也是在连城杰发出划破天空的怒吼的同时,远处佘诸军帐中传来一个男子甚是威严的声音,“诸位快散开!”但是为时已晚,连城杰已然引剑直撞入地发出了如雷如炮的轰鸣声,这轰鸣声响彻整个天地。只是在这震耳欲聋的的声音中,众人分明听到其间传来的凄厉的惨叫声。

    大雪纷飞如白沙,伴着百来个横飞的人影。待一切混论局面结束,众人望去,只见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圆形坑洞。连城杰立于坑洞之中,而站在坑洞外围的却是十名黑衣人,他们手中拿着仙剑和各种奇形怪状的兵器,齐齐指向了连城杰,却是没有动手。

    也是在这时,连城杰身后从佘诸军帐的方向走来了一个男子。他头戴官帽,身着紫色袍衫,袍上印有双鸾衔绶图案,束金玉带;八字须,双鬓略有斑白,面色祥和。众人望去,虽然距离遥远,却是已然猜到,这便该是佘诸林朝的国师傅国忠了,因为他本该就是此次率军进攻河阳城的佘诸主帅。

    彼此没有言语,片刻之际却见是剑气纵横,只是这规模相比于之前连城杰与众人激战的场面更加激烈,更加迅捷。只是众人望着,不禁逗纷纷发出了“咦”的声音,发出的声音不仅是正光大师、陆正中等人,还有其他终南玄门和久天寺门人。

    良久,众多正道门人中终于有人问道:“那不是终南玄门的‘太极全真决’么?”

    然后众多正道门人之中便是炸开了锅一般,纷纷说道:“那不是久天寺的‘神龙佛印’么?”

    “那不是归乐谷的绝学‘归乐无疆’么?”

    “我等奉掌门之命下山助辰胤守城,而今那小子奋力解了河阳城之围,却为何受到我正派中人围攻呢?”

    “……”

    一时,议论纷纷。

    不仅是叶洲妤和陆正中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却是连正光大师看得也是连连皱眉。

    大雪纷飞中,这一战,竟是足足激战了一个多时辰。激战的盛况却是众人都百年难得一见的,连城杰虽然以一敌十一,却是丝毫不落半点下风。

    生死缠斗,他们从地上斗至空中,又从空中斗至地上,反反复复。

    只是,连城杰终究还是败了。在连城杰与众人相斗近两个时辰之后,他终于还是从高空匆匆坠下。

    也是在他急忙坠落入地之前,一道赤色由河阳城快速冲出,接住了已然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连城杰。叶洲妤抱着连城杰,静坐在这大雪纷飞中,在这满是厚厚积雪的地上。任以傅国忠等十一人合围,手拿各种神兵指向她二人,她一个弱小女子却是一点也不惧的。

    “小姑娘,我念你是终南玄门中人,不忍伤你,但请你迅速离开。”傅国忠向前走了一步,慢慢说道。

    “今日,这小子是休想活着离开这河阳城的了。”一黑衣人声音沙哑地说道。

    谁知,叶洲妤却是依然紧紧抱着连城杰,不说一句话。反而是嘴角溢出鲜血的连城杰慢慢劝说道,“叶姑娘,你快走,这事儿与你无关。”连城杰说完,则是看向叶洲妤身后,却是慢慢闭上了双目,眼角溢出了泪花。

    为何在这将死之时,却是仍然望不见你?难道真的是永世不再相见么?可是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做这个决定的缘由啊!

    大雪茫茫处,当真是再也看不见你的身影了,看不见了!

    叶洲妤却是仍然没有说一句话,好似被眼前景状怔住了一般。其实,修真修道十多年的她又如何不知道此时的连城杰已然命悬一线呢?只是她能奈何呢!这些围攻连城杰的人要他命的人,哪一个不是名门正道中高高在上的绝世之人呢?

    正道若是都不能容他,茫茫天下哪里又会有他的立足之地呢?

    “小姑娘,你快让开,我一剑结果了这祸害的性命。”一黑衣人提着一柄仙剑走上前来,语气很是凶狠地道。

    “阿弥陀佛,事已至此诸位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正光大师突然凌空而降,立于叶洲妤和连城杰身边,只见他不惧众人,而是弯下腰蹲在连城杰身边。一念之后,正光大师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小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却是喂到了连城杰口中。

    一黑衣人见状,怒声而道:“你给他吃混元丹作甚?”

    正光大师却是不答那黑衣人,而是对叶洲妤道:“劳烦姑娘把连公子扶起来。”叶洲妤听言,心中稍微宽慰,便迅速将连城杰扶起。

    就在叶洲妤站起身之际,只见白眉老僧已然盘膝而坐于雪地,与连城杰双掌而对。顿时正光大师周遭泛起小小的金色光芒,且渐渐变大,竟是一个个凭空出现的“佛”字,凡九个佛字围成一圈,一层一层围绕着老僧的身体共有九层,单层逆时针旋转,双层顺时针旋转。随即,连城杰周身亦泛起九层佛光,只是没有多久便消失了。然后,从正光大师的身体中源源不断地涌出真气,便经手臂双掌传入连城杰体内。

    “臭和尚,你要坏我等大事,看我不杀了你!”另一黑衣人冲上前来,大声吼道。

    却是在那黑衣人冲上前来之际,一柄赤色仙剑拦在了他胸前。他望向赤色仙剑的主人,却见是一脸冰冷、花容失色的叶洲妤。那黑衣人见状,便哈哈大笑道,“小姑娘,凭你的道行怕还不是我的对手。”

    “小姑娘,你快让开,休要跟这小子陪葬了。”傅国忠在一旁道。

    正是这时,南方上空传来一个女人满是怒意的声音:“我看谁敢伤我徒儿!”话音未落,只见一袭白衣迅速凌空而降至叶洲妤身边,女人做道姑打扮,面色极是冰冷威严。叶洲妤见来人,急忙跪下道,“弟子拜见师父。”

    那道姑扶起叶洲妤,言语冰冷地道:“起来吧。”

    叶洲妤听言,便站起身来,低头站于道姑身边。

    “冷月师姐,你来做什么?莫非真是要管这闲事?”傅国忠一脸疑惑地道。

    道姑看向傅国忠,冷冷地说道:“法相,不想十多年不见你竟然叛逃师门,做了林朝昏君的鹰犬,助纣为虐!”

    “你……”傅国忠手指道姑,却是说不出一句话,甩手转身站着。

    “今日即便是得罪你们终南玄门,我也要替天下除了这祸害!”一黑人朗声道。

    道姑看向众人,作“呸”的一声,然后大声说道:“你们真当我独秀峰没人么?你们当真以为你们的所作所为天下无人知晓么?你们当真以为贫尼老眼昏花认不出尔等么?”见众人无话,道姑继续道,“尔等在江南会稽山失手之后,居然处心积虑想到这二攻河阳城的计谋,目的竟然是为了引这孩子上钩,在他精疲力竭之时取他性命。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这孩子虽然身怀各家之法,可是他有做过对不起各家的事情么?反而是尔等,为了自己那点点可怜的私欲和卑微的自尊,居然不惜让佘诸和辰胤两国百姓血流成河。你们说,到底谁才是这天下的祸害!”

    良久,以傅国忠为首的众人却是无话。然后,有两名黑衣人收起手中的兵器,转身走向佘诸军帐的方向。随后,其余黑衣人也是摇头叹息着,收起兵器,紧随其后而去。唯独傅国忠背身立于原地,望着众人远去。

    “你还不走,莫不是要我赶你走么?”

    道姑对傅国忠道,言毕之后,傅国忠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也在这时,陆正中、林曾雪和慧妙、慧心等人也从河阳城里赶来。及至道姑身前,林曾雪带领这众位女弟子向道姑行礼道,“弟子拜见师父。”同时,陆正中亦是带领众位终南男弟子向道姑行礼,“弟子拜见冷月师叔。”

    就在慧妙慧心兄弟两正欲行礼之时,道姑冷冷地摇了摇手道:“罢了罢了。”然后她便看向正在给连城杰疗伤的正光大师,只见正光大师满头大汗,她便语气焦急地问道,“大师,我徒儿怎样?”

    良久,正光大师微微睁开双目,两手垂下离开了连城杰手掌。他用衣袖擦拭了一下满头的汗水,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声音颤抖地道,“此次老僧也是无能无力,连公子伤势过重,老僧输与他的真气也仅仅是保留了他的最后一口气而已了。”

    听此一言,叶洲妤竟是直直地跪倒在道姑脚下,流下了泪来。

    “师父,弟子求你,救救他。”

    道姑听叶洲妤如此一说,却是望向了跪地的叶洲妤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轻叹了一口气。

    良久,道姑慢慢说道:“为师尽力吧!”

    然后道姑背起连城杰,竟是化作一道白光南而去。

    “徒儿们,同我回山去吧!”道姑的声音从大雪纷飞的空中传来。

    众终南女弟子齐声道:“是。”然后众人便是纷纷化作七彩光芒,向南而去。

    叶洲妤站起身来,摇摇欲坠,陆正中见状急忙上前来扶。却是在临近叶洲妤身子的身后,叶洲妤冷声道,“不用。”陆正中停下脚步,面露难色,良久才见他面露笑容,向叶洲妤微笑着拱手道,“既是如此,请叶师妹珍重,我们就此别过,兴许慕容师兄他们仍需要帮忙。”

    陆正中说着便转身走向终南众男弟子之中,片刻之后亦是化身多彩光芒向北而去。此时,正光大师则是慢慢走向慧妙慧心兄弟及众久天寺僧人中。只是在正光大师走向前没两步的时候,叶洲妤分明瞧见他是步行艰难至极,仿佛已然虚脱。

    慧妙慧心兄弟见状,急忙过来将之搀扶。正光大师则对慧妙慧心兄弟道,“你二人扶我入城中与殿下辞行,我等便回久天寺去吧。”

    那慧妙慧心同声道:“是。”

    然后,叶洲妤面向正光大师,做了个佛礼道:“谢谢大师,此恩情弟子铭记于心”那正光大师听言,在慧妙慧心的搀扶下转过身来,望着叶洲妤微微笑道,“姑娘不必客气,这是老僧分内之事。今日别后,请姑娘珍重吧。”

    叶洲妤听言,又是恭敬地做了个佛礼。然后静静地望着久天寺一行人,慢慢走向河阳城。在大雪纷飞中,她望着久天寺众人进了河阳城之后,却是看见城外皑皑白雪,竟空无一人。没有一个辰胤的军士,没有周良,更没有乔巧儿。

    难道就算他命悬一线,她都还是那句话么,不肯见他最后一面么?

    各安天涯,永世不见!

    叶洲妤在心中默默念道。然后,她望向大雪中的河阳城,流下泪来。

    这一别,怕不只是你和他永世不再相见,只怕也是我与你永世不再相见吧。

    一道赤色,在大雪纷飞中,划破天际,向南而去。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⑤。只是没有那洪亮清越,也没有永合和鸣,更没有白头偕老者。

    却唯独剩下,那一步步的,那默默的,那无尽的,那永世无言的,那孤独的悲鸣。

    注释:

    ①在古代,卯时为5至7点。一个时辰有两个小时,分“初”和“正”,“初”代表前一个小时,“正”代表后一个小时;其中每个小时都有四刻,一刻是十五分钟。

    ②猛火油。是中国古代战争中使用的一种以火为武器的燃烧物,发挥最大的时期是五代以及宋金辽元时期,也正是在这一时期,石油被称为“猛火油”。史载占城(今越南中南部一古国)曾在这一时期多次朝贡给中国皇帝猛火油。在这一时期之前,中国战争中的火攻,多凭薪柴膏油之类,属于最初级的纵火手段。而猛火油的威力要大得多,且有水浇火愈炽的特点,更适合于火攻,一般用于防御特别是守城战役中。

    ③霹雳车。也名投石车,是古时中国的一种大型攻城器械。投石车在春秋时期已开始使用,隋唐以后成为攻守城的重要兵器,在宋代达到高峰。是古代战车的一种,上装机枢,弹发石块,因声如雷震,故名霹雳车。《三国志·魏志·袁绍传》记载:“太祖(曹操)乃为发石车,击(袁)绍楼,皆破。绍众号曰霹雳车。”其实投石车就是中国象棋黑方的炮。

    ④高奴,在今陕西省延安东北。班固的《汉书·地理志》中记载到“高奴县有洧水可燃”。

    ⑤语出《左传·庄公二十二年》。原文如下:

    二十二年春,陈人杀其大子御寇,陈公子完与颛孙奔齐。颛孙自齐来奔。

    齐侯使敬仲为卿。辞曰:“羁旅之臣,幸若获宥,及于宽政,赦其不闲于教训而免于罪戾,弛于负担,君之惠也,所获多矣。敢辱高位,以速官谤。请以死告。《诗》云:‘翘翘车乘,招我以弓,岂不欲往,畏我友朋。’”使为工正。

    饮桓公酒,乐。公曰:“以火继之。”辞曰:“臣卜其昼,未卜其夜,不敢。”君子曰:“酒以成礼,不继以淫,义也。以君成礼,弗纳于淫,仁也。”

    初,懿氏卜妻敬仲,其妻占之,曰:“吉,是谓‘凤皇于飞,和鸣锵锵,有妫之后,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与京。’”陈厉公,蔡出也。故蔡人杀五父而立之,生敬仲。其少也。周史有以《周易》见陈侯者,陈侯使筮之,遇《观》之《否》。曰:“是谓‘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代陈有国乎。不在此,其在异国;非此其身,在其子孙。光,远而自他有耀者也。《坤》,土也。《巽》,风也。《乾》,天也。风为天于土上,山也。有山之材而照之以天光,于是乎居土上,故曰:‘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庭实旅百,奉之以玉帛,天地之美具焉,故曰:‘利用宾于王。’犹有观焉,故曰其在后乎。风行而著于土,故曰其在异国乎。若在异国,必姜姓也。姜,大岳之后也。山岳则配天,物莫能两大。陈衰,此其昌乎。”

    及陈之初亡也,陈桓子始大于齐。其后亡成,成子得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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