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大江勇士

    庆忌说：“伍子胥带人追我，追至江边，曾说过一句话。”要离听到这里，心里有些慌，因为子胥并未把这些事告诉于他，惟恐不能对答，露了破绽，忙问：“什么话？”

    庆忌说：“伍子胥曾说要我不得回吴，以保我平安无事，难道这言外之意是我若回吴，便是与他势不两立吗？”

    要离的脑子飞转，庆忌说完，他突然大笑着说：“公子想错了！”

    庆忌问：“错在哪里？”

    要离说：“公子，恕我直言，伍子胥智勇不在你之下，但他爱慕你的人才，不忍杀你，更不忍看你日后落入阎阎之手。公子，子胥完全是出于保护你的目的呀！”

    庆忌想了想，觉得要离说的话在理，便不再多想。庆忌兴奋地说：“既然这样，子胥在吴为内应，先生又能为向导，看来阎阎必灭无疑！”

    要离说：“公子放心，这是自然的事。只是我觉得现在公子有一个疏漏。”

    庆忌问：“什么疏漏？先生请讲！”

    要离说：“公子现在中原，而且联络诸侯各国也都是陆军，但若直奔吴国，就必须走水路，将来几万大军渡江，没有船只是不行的。因此依我之见，打造船只乃当务之急。”

    庆忌拍手称是，又与要离商议具体事宜。要离说：“中原远离吴国，我们必须回到艾城。艾城在江边，便于我们行动。”

    庆忌说：“先生，这些具体事情，你安排即可。”

    要离说：“遵命。” 然后召集众将聚集一堂，共谋去艾城之事。最后决定三天以后，大家动身，并且再派人去各诸侯国，告知驻艾城消息，若搬来救兵，可直接去艾城汇合。

    三天以后，庆忌率领三千人的队伍南下，数日之后便到了艾城。要离带人修治舟揖，庆忌训练士卒，三月之后，船已造好，只待各路救兵到齐，便可顺流而下，直驶吴国。

    又过了数日，庆忌所求救兵陆续前来，人数多达一万。还有一些尚在路中，但庆忌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庆忌自从任用要离为谋士之后，感觉自己力量大增，而且又有伍子胥做内应，所以信心十足。这一天，他问要离：“先生，依你看，我们何时行动为妙？”

    要离说：“依我们现在的兵力，虽不能与吴国相抗，但又子胥为内应，我们自然不必惧怕。只是还有几路援军未到，公子能否再等上几日？”

    庆忌说：“再等下去，恐怕又要耽误不少时日。”

    要离在地上转了两圈，然后说：“公子既然心切，我们可留下小部分将士在此等候援兵，其余大部先行一步，如何？”

    庆忌一听，不由笑逐颜开，说：“先生之言正合我意，就这么办了！” 随后，二人又选定了良辰吉日，决定五天以后从水路直驶吴国。

    临行前一天晚上，要离偷偷焚香祈祷，求上天保佑他成功。次日，一万大军上船出发，要离与庆忌同乘一条船，在最前边行驶。一路上，庆忌显得很兴奋。一是眼看大仇将报，二是大王之位即在眼前。他只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却忽略了身边的危机。

    要离想想妻子尸体挂在城头之上的一幕，心里好不是滋味。再看看自己受伤的左臂，又是一阵悲哀。他看看庆忌，心想：人的生死早有定数，休怪我无情！

    要离心中这么一想，便命令水手加快速度。待这只船与后边的船拉开了一定距离时，忽然江中起了一阵怪风，船随着波浪颠簸了几下，险些翻到。要离说：“真是天助我也！”。

    庆忌说：“先生何出此言？”  

    要离用手一指前方，说：“公子请看！”

    庆忌回过头，目视前方，并未发现什么。刚想问个明白，要离便借风力将长矛直刺庆忌后背。

    庆忌并未喊叫，他一愣神儿，转过脸来，要离反而惊呆在那里！庆忌的目光直视要离，目光中含有疑惑。好大一阵工夫，他突然仰天大笑。这笑声震彻长空，与滔滔江水融为一体。要离自知用力非小，庆忌是肯定活不成了。虽然人很快就要死了，不如让他死个明白。要离说：“公子，我杀妻断臂，为的就是今日，你虽然勇猛过人，但你错就错在了与你父有同样的毛病，亲信了身边最亲近的人！”

    庆忌听了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痛苦与悔恨的表示。他突然又是一阵大笑，说：“我堂堂一国公子，如今却死在一个残疾小儿之手，真让我死后无颜见祖宗啊！”他两眼圆睁，对要离怒目而视，眼睛里缕缕血丝仿佛就要崩断。庆忌猛地一伸手，把要离提了起来，要离双目紧闭，只等一死。

    庆忌将要离换了个姿势，倒提在手，往江水里一沁，然后再提起来，如此反复三次。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又把要离放下了。这时，后边的大军赶上来，将这只船围住。有几个大将跳上船来，就要杀要离。庆忌连忙拦住，说：“不要杀他，他既然敢杀我，这样的人世上少有，一天内就死两个勇士，实在可惜。你们不如放他回吴，以施表其忠！”说完，他右手向后一伸，猛然将长矛拔出，便咽了气。

    要离见此情景，心中甚是佩服。心想：“自己虽然完成了夙愿，却杀死了一个勇士，再也无颜活在世上了！”

    将士们见他愣在那里，有心杀他，替庆忌报仇。但公子有令，不好违抗，便对他说：“公子既然放你生还，你就登陆去吧。”

    要离不搭话，只顾落泪，然后说：“我无脸活在世上！”

    将士们不解，问他原因。要离说：“我有三恶不能容于世。虽然公子让我走，我也不能走！”

    将士问：“哪三恶？”

    要离说：“杀我妻子而求事吴君，非仁也；为新君而杀故君之子，非义也；欲成人之事，而不免残身灭家，非智也。我有这三恶，还有何面目立于丗?!”

    要离说罢，一声嚎啕，便投入江中。

    众将士见此情景，颇有悲壮之感，不忍再叫要离死去，便将他从水中捞去。要离睁开眼睛看着大家，苦笑一声，说：“你们为何救我？”

    将士们说：“先生如此忠心事吴，回国后定有爵禄，何苦一死呢？”

    要离突然仰天大笑，说：“我不爱家室性命，又何况爵禄？你们将我的尸体和公子的尸体带回吴国，阎阎定有重赏。”说罢，从将士腰间抽出宝剑，自断其足。

    要离此时已完全失去了自制，就在庆忌还他生路的一刹那，他忽然觉得自己并非大智大勇，而是做了一件蠢事，使后人永世不齿。

    要离恨自己不能快死，便又举剑刎喉，顷刻间血流如注，气绝身亡。

    众将士见主将倶死，一时大乱。有的弃舟登岸回乡，有的回国。还有多半人愿意投吴，便载庆忌、要离之尸顺流而下，直抵吴国。

    吴王阎阎闻报，率众臣城门外迎接降卒。他是既喜且悲，喜的是庆忌已死，消除了心头之患；悲的是要离这样的勇士，世上少见，却自虐而死。

    阎阎重赏降卒，并将他们安置于军营。然后以上卿之礼厚葬要离于阎门之下。众人不解，问其缘由。阎阎说：“难得如此又勇又忠之臣，让他为吴守门吧！”之后追赠其妻，并将要离与专诸一同立庙，岁时祭拜。又以公子之礼，葬庆忌于王僚墓侧。当时有人说：“阎阎杀了王僚，又杀庆忌，却又厚礼葬此二人，这等道德贤明皆为虚意！”

    吴王阎阎自此以为江山牢固，国中无忧，可安于富贵淫乐。这对历朝历代的帝王而言本不足为奇，但却急坏了伍子胥。伍子胥与伯豁同命相怜，二人常为不能复仇而焦急不安。这一日，二人来见阎阎。阎阎后宫的王姬和李姬貌美无比，风流迷人，阎阎视若珍宝。

    伍子胥与伯豁进了后宫，见这二姬正以妖媚之态与阎阎调戏，子胥心中暗自慨叹。但今日的大王已不是往日的公子光，有些话不能直言，对此情此景也只能视而不见。他施礼道：“大王，臣有本奏。”

    阎阎很无奈的样子，让二姬退入内室，问子胥：“爱卿何事要奏？”

    子胥说：“臣想辞官回乡，再次耕作于小主羊胜所在田园，望大王恩准。”

    阎阎绝对没有想到伍子胥有这种想法，他愣了一会，便有所悟，说：“伍爱卿，寡人幸蒙你指教，方有今日。如今强国图霸还有赖于爱卿，爱卿为何中途忽生退志？”

    子胥说：“臣受命于大王，灭王僚，除庆忌，如今大王可以安享君位，臣愿已了，安度余生也就知足了。”子胥说着便落泪了。

    阎阎心里嘀咕：“好一个狡猾的伍子胥，有话不直说，偏偏拐弯抹角，别以为我不懂你的心思。”阎阎站起身，并不说话，只是在房中来回踱步，故作思考之状。子胥知其心态，便又催促说：“大王，臣恳请恩准！”

    阎阎仍不语。子胥又说：“大王，臣恳请恩准！”一连几声，阎阎终于忍不住了，说：“伍爱卿，寡人知你心思，何苦以辞官相挟？”

    子胥赶忙跪倒，说：“大王，微臣怎敢要挟大王？想必是大王误解微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