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就刹黑了，滚在龙先让弟兄们在寨子里吃饱喝足后，这才领他们悄悄走出了寨子。已是夜深人静，风高月黑夜，正是他们这伙强人们大显身手的好时机。在滚地龙的带领下，这伙人个个都穿上紧身衣裤，戴上狗头帽，手拿刀枪，悄悄出发了。

    神出鬼没，他们没花太久就到了张大福院子的大门前。

    这是个偌大的长方形四合院，有大小房屋百余间，有两个大门，正中的是一个大铁门。他们没有从大门里进去，而是拿出了他们平时练就的轻功，爬上墙边一棵大树，飞身一跃，眨眼工夫，就从围墙外跃入了墙内。没这功夫或功夫还没到位的，就站在外面，由先进去的把大门打开后，再鱼贯而入。

    章伯桃平时虽力大得能背条牯牛，但还从没学会过翻墙入室，就是跟在他们背后走走，也心中一直像藏着一只小兔，这样的场面他还从来没经历过，哪还有不心慌气短的。滚地龙早说了，这次是因为要练他的胆，才选择了从张家下手，本来张家并非他们的首选目标，张家离他们的寨子近，又是本乡本土，按他们的规矩，兔子不吃窝边草，尽管张家已屡屡与他们作对，双方早就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但考虑到张家与县里那些权贵都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动一牵百，一旦惊动了他们，县里的地方武装就更不会放过他们，他们暂时还不想与他们大动干戈。但因为屡次的退让，张大贵的气焰就格外嚣张起来，提出要在近日对他们来一次大扫荡，要把他们来个斩草除根。滚地龙听后，就气得牙齿咬得格格响，心想，与其让你来扫荡，不如我来个先下手为强。就忍无可忍今晚一定要行动了。

    进门后，章伯桃心中那只小兔此时就像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了，他迟迟疑疑着，跟在后面步子迈得很艰难，他不想作出个胆大的模样，让滚地龙看不上倒还好呢，让他趁早开发自己走吧，他打心眼儿里就不想当强人。突然他被前面一块石头绊了一跤，他趁机烊装倒了下去，就躺下不动了。滚地龙一个箭步走了过来，一手把他从地下提了起来，大骂道；“没动手呢，你就成了稀泥了？王八蛋！今日你不好好干，老子就先宰了你。我看你就不像个成大事的人。”

    章伯桃心中一喜，莫是要开发他走了？就说：“我天生胆小呢，这类事我哪有这个胆，你就让我在外面守守门吧，有什么动静我就向你们通风报信。”

    滚地龙向他狠狠瞪了一眼，怒骂道：“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不中用的货，何必要兴这么大的工夫？老子算看走眼了。好！你到后面去望望风，我们得手后，不走前门，从后面山上跑。去吧！坏了事，我拿你是问！”

    说完就把他往一边狠狠一推，章伯桃一趔趄，差点又倒翻在地。急忙站稳后，就一溜烟往后面跑了。

    到后面要穿过一间堂屋，堂屋后面还有灶屋，柴草屋，幸好这些屋里都空无一人，章伯桃很顺利就跑到了后面菜土里。他惊魂未定站在菜土的一棵大树下，过细瞄了瞄这个偌大的庭院，不禁暗自惊叹起来，好大一片房屋啊，想数都数不过来呢？张大福家里有多少人住呢，这里大小房屋百余间，就算他有大姨太、二姨太、三姨太，以及大公子、二公子，还有几个小姐的闺房，还有长月工的住屋、仓库、杂屋若干，要这么多屋干什么？章伯桃进门时还见了门前有几只恶犬，奇怪的是，见了他们这些人一拥而入时它们竟悄然无声，往日的凶像毕露这时温驯得像只小绵羊，后来他才恍然大悟，是这伙强人使用了迷魂药呢，他们进门就把早准备好的食物丢给它们吃了，这些贪吃的家伙吃完就呼呼睡了。

    这伙全由上乡人组成的强人果然非比寻常，只一阵工夫，他们就把里面的人搞定了，他们只要钱，不要命，家里老老少少，个个先把他们用绳子捆了，嘴上也全塞了一团乱布条。然后再动手翻他们衣柜、箱子里的金银财宝大洋。一会就搞了两大担。

    领头的滚地龙不愧是有名的强人，搞这一行他轻车熟路，得心应手。据独眼告诉章伯桃说，他曾在峨眉山练过武功，还上过少林寺，以前曾在上乡一夜洗劫过三个财主的深宅大院，被当地通缉，不得不连夜逃到了蠡山。他手下的这一伙也个个能飞檐走壁，身怀绝技，不然他们怎敢与张大贵这样的蠡山一霸分庭抗礼？怎能连当地人也闻风丧胆的恶鬼也敢抓？

    章伯桃那晚见那恶鬼被他们烧得现了原形后，还心有余悸地问：“你就不怕恶鬼来报复暗害你？”

    滚地龙还哈哈笑着说，这还只是他们的一点雕虫小技呢，别说是这恶鬼，就是阎王爷的阴曹地府他们也敢带人去闯闯，打他个稀巴烂也不在话下。大话由他说出去了，也许阎王爷真的胆寒不敢招惹他们了，由他逍遥自在打打杀杀了这么多年而相安无事，不然为何他们在世间敢于无法无天，杀人越货无数也不敢勾他的小命？相比之下，章伯桃算得了什么角色。虽然他也自诩为军人之家，以自己的父亲曾是清朝赫赫有名的大臣曾国藩手下的兵勇而自豪，但轮到他这一代，却只是一个不名一文的庄稼汉，还常为填不饱肚子发愁，沦落到要背井离乡跑到蠡山岛来谋生而又感到悲哀和汗颜了。

    章伯桃自叹弗如，也无心与这伙强人一比高低，他一路惴惴着暗自思忖，我跟着他们来干什么呢？不会抢，也不会杀人，仅有的一点本事就是吃饱喝足了去干些不用花心思的体力活，肩挑个二百来斤担子一口气走二三里地腰不弯、气不喘。除此之外，就是可以高声大气呐喊几声助助威，仅此而已。但滚地龙对他说了，这次来抢张家，主要是来试试他的胆量，完成任务回寨子只要他挑一担抢来的货物，那些银元、金银财宝都是有重量要点力气的活，没点力气休想挑走。只要他这一关过了，经受了考验，不但让他入伙，还要他担任一个小头目。

    章伯桃当然很高兴只要他踩踩水，担担子而无须他去冲锋陷阵打打杀杀。就连连点点头说；“挑担子不在话下，还有你们抢的货要人守，这个我也能干。只是杀人我……我……”

    滚地龙说：“我们只要钱，不伤命。如果他要与我们对来，那就怪不得我们了，我们的枪子儿可不认人的。”

    章伯桃说：“不杀人好，别看我五大三粗，是个粗人，心软，从不敢打人，别说杀了，特别是女人。”

    滚地龙又笑着说：“张大福是个色鬼，家里有三房美若天仙的姨太太，还常去龙嘴街窑子里嫖姑娘呢。他那个三姨太据说还只二十多岁就常守空房，到时你别看花了眼，坏了我们的好事，我会饶不了你。”

    章伯桃一听，心里忍不住一动，能看看那也是好事呀。就嘴里笑笑说：“我还会上女人的当？那天那个女鬼来挑逗我，我就一眼看出那不是个好东西，果不其然么，最后还是被你们制服了。你放心，我不会上当的。”

    滚地龙没同他多说，只对他那一伙兄弟悄悄商议一阵后，要章伯桃到后面去望风，说声上，十几条黑影就鬼魅般钻进了各个房间，接着就听到了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和翻箱倒柜的敲打声。  

    由于他们早已有了预谋，并事先踩好了点，有几个甚至还乔装打扮成过路客商到他家来做买卖交易住过几天，早把他家中的情况摸透得了如指掌。所以在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窜进房内时，屋内的男人女人早吓破了胆，一个个只跪在地上高声喊：“爷爷！求你们高抬贵手，家里的钱粮由你拿，只是别害了我们的小命。”

    “你们当家的呢？要他出来，我们找他商量个事。我们明人不做暗事，找他借几个钱用用。早就找他商量过了，他把我们的话当耳边风，还搬出他那威风八面一贯欺压老百姓的哥张大贵来吓我们，今天就让他来见见钢火，是他狠还是我们狠。老子要当面问问他。”

    滚地龙把手里的盒子炮往桌子上狠狠一搭，跪在下面的那一排人个个吓得浑身一哆嗦，牙齿就打起战来。大姨太连忙磕头如捣蒜，战战兢兢地说：“我们当家的已出去几天没回了，他就待在龙嘴街上，你们要找他容易，在那个叫夜来香的姑娘那里混呢。”

    “没在家好，我们也不用客气了，反正你家的金银财宝都空着用不完，先借点我们用用。暂时委屈你们一下，把你们都捆上，不会害你们性命。我们只要钱，不要命。但谁如果想偷偷跑出去通风报信，把张大贵喊来对我们进行报复，我们的枪子儿也不认人的。老子杀红了眼，小心把你们这一家子全宰了。”说着滚地龙就站起来，拿着盒子炮对独眼使了使眼色，独眼就一声喊：“捆了！”就拥上来一伙，拿的拿绳子，拿的拿布条，把家里大大小小几十口全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就分头在各个房间里翻箱倒柜翻了个够。

    章伯桃在屋后菜园子里望风待了一阵，见屋里开头哭闹了一阵后又安静了下来，虽然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但出于好奇，他还是探头探脑进屋里来想看个究竟，刚伸脚迈进屋内，突然一个人从里面冲了出来，把他撞了个底朝天。然后打开后门朝外跑了。

    “狗日的，跑了一个！快追！不然她就跑去报信了。”滚地龙提着一把马叶子刀追了过来，见章伯桃倒在地上，忙问：“你刚才看见那个人了？”

    章伯桃说：“她朝外面跑了。”

    “你为何不抓住她，怎么让她跑了？这下好，她肯定会跑到张大贵那里去了。你这个草包，他娘的，要你守在后面，你跑屋里来干什么？”滚地龙突然狠狠朝章伯桃甩过来一记重重的耳光，“妈的鳖，没卵用的家伙！眼睁睁让她从你眼皮子底下跑了，快去追呀，你不把她抓回来，老子就先从你开刀。”

    说着就狠狠推了章伯桃一掌，还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章伯桃一个趔趄，又险些摔了个嘴啃呢。

    他连忙站定后，摸了摸还有点麻辣辣的脸颊，好一阵懊恼，忍不住暗骂，妈妈的，你们这伙强盗，会讨不到好结果的，你等着吧，会有那么一天的。就气哼哼往后面走了。

    “快点走！你就不能把脚步提快点！怕踩死地下的蚂蚁子是不是？快去把那么女人抓住，让她跑了就坏事了，她会去通风报信，那个张大贵得了信，要罗大棒棒带人来就坏事了。快去把她堵住，万一整她不了，就干脆做了，不留活口。”

    说着又追上来，把手里的那把马叶子刀递给他说；“拿这个去，她如不听你的，就这么一下。做了你就赶快过来，我们马上要撒了，你还要挑担子呢。”滚地龙用手狠狠朝下劈了一下，做了个砍头的姿势。然后就忙奔进屋里去了。

    章伯桃提着马刀赶到山后，果然见一女人正连滚带爬朝后山竹林里跑去。章伯桃就一声大喝：“站住！你想往哪里跑？”

    女人回头瞄了一眼，见一汉子提着一把马刀赶来了，大惊，一个趔趄，被一根枯树枝绊倒在地，章伯桃追到她面前，手举起马刀扬了扬说：“别跑！别跑！跑就杀了你。”

    女人果真就瘫软在地，接着就俯首帖耳跪在地上对他拜了几拜说：“大哥饶命！大哥饶命！我也是没办法了才跑的呀，我也是个命苦的人呢，你饶了我一条命吧，我不告你们。”

    听她这么一说，章伯桃心一软，忙把举起的马刀放了下来，问：“你家家财万贯，吃穿不愁，哪里还命苦了？你骗鬼去吧。”

    女人又抬起头悲伤地说：“我是前年才被他家抢来的，我爹欠了他们几担谷的债，还不起，张大福见我年轻，还有点姿色，就要我做他的三房，抵这几担谷的债，我死活不肯，爹说，没法子呀，我又病了，只吃得，做不得了，你暂时去抵了债着，以后你再见机行事，该跑你就跑吧，相信会有好人接纳你的。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好依了他，就到张大福家来了。”

    章伯桃不禁就有了怜悯之心，仔细瞄了瞄这女人，果真梨花带雨，眉清目秀，年纪也不过二十多岁。听说张大福已年近六旬，还吸大烟，老态龙钟了。这么嫩鲜鲜一个女人跟着他还不是活受罪。就忙拉了拉那女人说：“你起来，我不杀你。”

    女人就起来了，还瞄了瞄面前这个提着马刀的强人，样子并不凶悍，面目还很慈善，那眼光瞄着她，还有点火辣辣的。就抹了抹眼泪说：“大哥！你救了我，我会感激你的，我这里还有一副金耳环，还有一只金手镯，我全给你，你还是放我一马，让我跑了吧。我怕落在这伙强人手里后，对我非礼，还不知会不会把我掳到他们寨子里去当押寨夫人呢。”

    说着果真就取下了耳上的环子，又去取手上的金手镯，因太紧，一阵也没取下。

    章伯桃此时并没看耳环、手镯，倒是把眼光盯在了女人的胸部上，鼓鼓的，像要撑破那件薄薄的旗袍，旗袍下面，还露出了雪白的两条大腿。只是刚才跌了一跤，上面沾了些泥巴，也并不伤大雅，越看越使他耳热心跳。这么好一朵鲜花，怎么就插在了张大福那堆臭气熏天的牛粪上了呢？这不是作贱人么？嗨！他娘的，就仅仅因为欠了他几担谷子，就把自己的闺女当债物抵押了。要那些金银财宝作甚，女人不是比那些金银更值钱么，不是要比那些金银强百倍么？

    见女人还要拼命抻那金手镯，章伯桃不忍，忙拿过她的手仔细看了看，故作惊讶：“呀！手都抻红了呢，别抻了，还是戴着吧，我不要你的。”还忍不住在那嫩嫩的手背上捏了捏，心中突然涌动着一股难耐的激情。这一辈子他还从没拉过女人的手呢。在家乡时，离他家不远有个五十多岁的寡妇，他常去帮她家做点零碎事，那女人为表示感谢，也常拉拉他的手，那时他也曾心头一热，但看那面目，却已是老得像松树皮般粗糙，那股激情即刻就烟销云散，再也打不起精神。而眼前这个就大不一样了，看看那手背，白嫩得就像豆腐脑呢。他有点舍不得放下，继续在那上面抚摸着。女人也由他拉着。

    正不知所云，突然后门口传来一声怒吼：“人呢？这个狗日的杂种，原来还是在同那女人拉拉扯扯，你还不快来，我们要走了，这一担货你要来挑走，只等你来了。还不来，老子宰了你！”

    章伯桃一惊，忙松了手。就在他松手在那一刹那，女人又飞快地爬了起来，慌慌张张忙向后山竹林里跑了。

    章伯桃若有所失，心里一急，也顾不得了，他没跑到屋里去挑担子，而是也跟着那女人跑进了竹林，边跑还边对前面那女人喊：“快跑！快跑！不然他们追上来就没命了。”

    只一阵，他就同那女人钻进了竹林，一同躲进了一个红薯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