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入社风波

    那一日，社长齐先枫又上了他家的门。他笑盈盈的一进门就紧紧握住了他那双长满了老茧的手，像久别重逢似的哈哈笑着说；“老兄哥呀，恭喜你呀，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顺畅了，全家都好了呀，一下就分了这么多地，撮箕坳那三亩二分五厘地，不是我作主，还不分给你侄儿陈先福了。多的那五厘地也白送给你了。有了土地，要好好珍惜呀，党的政策好了，你也要紧跟着党一心奔社会主义美好前程，要以实际行动报答党和政府的恩情呀。哈哈哈！”

    “那当然，我是晓得好歹的。”陈劣牛也笑得合不拢嘴，“自从分了地，我哪天不是逢人就说，搭帮共产党，搭帮毛主席呢。没有共产党、毛主席，我们穷人哪会分到这么多地。不是解放翻了身，我这一辈子包括我儿子财旺，都只有帮地主做长工的命了。现在我还怕什么呢，爹虽然老了，动不得了，只吃得做不得了，但我还身强力壮，还有儿子财旺，他也在一天天长大，还等几年他就可以帮我作田种土了。有这么好的政策，我夜里做梦都在笑呢。嘻嘻！没烟装你，只有叶子烟，要不我要婆婆子筛杯茶你喝。等下齐社长就在我家吃餐便饭吧，我还有半瓶红薯烧，还有半碗干黄古鱼，一直舍不得吃，你来了正好，就用这个做下酒菜吧。”

    “不吃，不吃。下回我还会来的。你们这样的贫雇农，我们还能不联系联系，你们是我们党的依靠对象嘛。”

    聊了一阵，又说了一些客套话，齐先枫把当前的大好形势以及以后奔社会主义光明大道的美好前程又生动地描述了一番，讲得陈劣牛呵呵笑个不止。说完笑完，齐先枫这才扯上正题，“劣牛呀，我知道你是个受过苦难的，今天总算翻了身，对党和政府都怀有深厚感情，党和政府一个号召，你是会举双手赞成拥护的。我今天来呀，就是想推心置腹跟你说几句心里话。我不跟你讲，跟谁讲，总不会跟那些戴了帽受管制的地富反坏讲吧，那是绝不可能的。跟中农也不会讲，他们只是团结对象，与你们贫雇农是有显著区别的。你们贫雇农……”

    “唉呀！齐社长，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嘛，还绕这么多圈子干什么。你说嘛，我都听着呢。你齐社长说的还不都是为我们贫雇农好，我还能不听。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跟着你们跑的。”

    陈劣牛仍呵呵笑着，竖起耳朵，只催他快点讲。

    “这个嘛，是这么回事，最近我又去县里开了几天会，上面又有了新的精神呢。”

    “那肯定又是为我们贫下中农好呀，我愿听。”

    “当然是为你们好，我们共产党人是干什么的，就是要一心为群众办好事，为你们大家都能过上幸福美满的好日子嘛。是这样的，上面为了你们分到田地后能组织起来更好的奔社会主义前程，逐步走上集体化道路，想以互助组的形式组织起来，共同搞好生产。过去那种一家一户小农经济生产，独家独户分散经营的方式已不适合我们走社会主义道路了。我们要组织起来，成立一个合作组织。我想先在你们蠡施冲搞个样板，搞好了再到全乡推广。”

    “那是种什么搞法？田土都已分到了户，都各搞各的，蛮好嘛，又要组织、合作？就像打平伙？”陈劣牛没听过这个新名词，有些新鲜，就急切地问。

    “就是由几家几户合作，田土集中经营，一起耕作，一起收获，有收成了，大家一五一十按劳分。上面给这个组织起的名儿叫互助组。互助组优越性大呢，有田土没劳力的还能互相照顾，互相帮助。”

    “那不就是打平伙。这个我们原来也做过呀，往年我同村里几个人到湖洲上去砍柴草，单独一人不好搞饭菜，就你凑点米，我凑点菜，还一人凑几角几分钱称肉打酒买油盐，在一起吃一餐，吃完嘴一抹就散了伙。那搞得搞得。互助组不也是农活搞不赢了，你帮我一个工，我还你一个工，以前我们也搞过呀。”

    “那怎么是打平伙呢，不是这种搞法。田土是要集中作的。不能各唱各的调，各吹各的号，要统一调摆，统一经营管理，要以组织的形式，选出组长，一切由组长安排。”

    “你是说田土都要交给互助组？撮箕坳我那三亩二分土也要交？”陈劣牛脸上立即阴转多云，连连摆手说，“那交不得，交不得，那块土才分到手几天，又要我交出来。谁家的土有我那块土好，我一亩当得他们两亩。我交给大家，让大家都来作，土里的收成又大家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又要我交出来，只怕是碰了鬼呢，交不得，交不得。才分给我还没转热就又要我交，你们是想打什么主意？我不干，你去找别人吧。”

    “哪里是要你交出来，只互相帮助搞生产嘛。”齐先枫见他面色徒然变了，还一个劲地催他去别人家，安排吃饭的事也绝口不谈了，还心慌意乱把手放在膝盖上擦上面的污垢，擦了左腿擦右腿，时不时还顿顿脚，那种焦急的模样，只差没拿棍子把他赶走了。齐先枫懂得他此时的心理，是生怕那三亩二分地被人抢走。他还想解释解释互助组的许多优越性，还掏出烟丝来，自己卷了一根，又递给他。陈劣牛像那烟上有毒似的，连忙让开了，还摆摆手说：“你自己吸，自己吸。我还有事呢，秧田里要去看水，不能陪你了。”

    说着就急着要走，齐先枫也知趣，说了一句我们下次来谈，就讪讪地拍拍屁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