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送別
更新时间:2024-05-19 21:32:36 | 本章字数:9967
夜晚城里淅淅沥沥下了一场秋雨,早晨还刮起了凉飕飕的风,天空里阴沉沉的,树上苍老的叶子如纷飞的蝴蝶一样飘落着,滚落在街面上沙沙地响。自从人民解放军进军广东以来,国民党白崇禧的军队节节败退,一蹶不振。人民解放军的捷报频频传来,取得一个又一个振奋人心的战果。国民党的残部已苟延残喘,负隅顽抗。广州城里人心惶惶,一小撮追随蒋家王朝的买办资本家及官僚,受到军统蛊惑协迫,纷纷往海外迁移。
罗青姑父白皓冰早已作好外撤的准备,他把在广州城里的府邸和两家绸铺便宜脱手后,只留下那栋祖业老宅沒有买家接手。广州的解放日趋临近,白皓冰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迁徙准备。地下党组织活动已从秘密转向公开,进步的学生与工人上街游行,宣传共产党为劳苦大众翻身解放的道理。白玉霜在学校受到了共产党先进思想的教育影响,她与爸要把资产转移迁居到国外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却无济于事。
‘’爸,您是一个商人,新中国将来要发展经济,也需要您这样经商的奇才,如果您执意移居国外,您就带着姨娘与弟妹去,我是学医的留下来为广州市百姓治病。’’
‘’你是父母掌上明珠不要任性,我不能将你丟下不管,学医悬壶济世在国外也同样可行医,你去国外还可以继续上学,你不要给我出难题。’’他虎起双眉脸上冷冰冰的。
‘’老爷,闺女说得对,我和她留下来住在这老宅里,若有一天你在外面漂流疲倦了,回到这里来也有个遮风挡雨的港湾。’’夫人温柔心平气和地说。
‘’夫人,玉霜任性不懂事,你也糊涂了胡言乱语,我们这些有钱的商人在共产党眼里就是剝削阶级,吸取劳苦人民血汗的寄生虫,将来就是人民的敌人。现在不走这里一解放,江面一封锁就想走也走不了。’’白皓冰面色凝重,用责备教训的口吻对夫人。
夫人对丈夫是百依百顺,她对白老爷的言语一向惟命是从,却又疼爱闺女白玉霜,若扔下她在国内依着她性子也不知干出什么事来,如果举家迁徙海外,唯图留下她这颗掌上明珠,是她心中的牵挂,令她寝食不安。夫人又对先生忠贞不渝,丈夫是她心中的天最亲的人。她忙见风驶舵劝女儿;’’闺女,现在时局动乱,我们都去了国外抛下你,现在这兵荒马乱,我们怎么放得下心?听爸的话一块去。’’
‘’叫我去,我有个小小要求,能不能叫上表哥与我们一块去?’’白玉霜噘起嘴问。
‘’这一点我作不了主,你爸同意我沒话说。’’夫人坦率地说,与此同时,母女把希望的眼光齐刷刷地望向白皓冰,等待他的答案。
‘’你犯什么傻;难道你是为了罗青才不愿出国?’’白皓冰瞪着一双圆圆的 眼,满脸寒气。
‘’我沒有犯傻,平时您不是说把他当儿子一样看待,原来是骗人把戏,哼。’’她冷笑着。
‘’沒错,他毕竟不是我的儿子,如今到了国外人生地不熟重起炉灶,要安顿一个这么大的家容易吗?多添一口困难就更大。’’老爷阴恻恻地严肃说。
‘’既然到国外去困难重重,我就住在这老宅里哪里也不想去?免得四处流浪。’’白玉霜与父母赌着气,一脸愁云惨雾。
‘’你这妮子平时我们太娇惯了你,任其任性,大家去把行李都准备好,今天下午有趟去香港的客轮,到达香港后休息一段时间再动身去美国。’’白皓冰对夫人和姨太说。
‘’闺女,你也不要意气用事了,去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说走就走。’’夫人对着女儿说,白玉霜噘起着好看的嘴,坐着横丝不动,她不想离开故乡到外面去颠簸飘洋过海。
这时,罗青急匆匆地从军校赶来,他穿着一身毕挺的军装,双目炯炯有神,英俊威武,精神抖擞跨进来,游目四顾,声音宏亮;’’姑父,姑母听说你们要走,我特地来相送。’’
‘’贤侄你来得正好,下午我们去乘船,正要你开车送我们。’’白皓冰双眉舒展,面带笑容。
‘’什么时候动身?’’罗青把目光从姑父姑母身上转向表妹,只见她脸色阴沉,秀眉紧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想她一定是与父母在赌气。
‘’吃完午饭就走,以后,这旧宅子你抽空常来看看,留下一把钥匙给你。’’说着白老爷摘取旧宅钥匙给他,他接过钥匙挂在钥匙扣上收藏。罗青接过话;’’姑父,以后去了国外也要常回来走走看看,了解新中国发展情况,寻找商机。’’
‘’那是应该的,也不知国内以后局势发展怎样,万事难以预料。唉。’’白老爷轻叹一声,蓦地黯然神伤,脸上浮起一片阴霾,似有一去不复还的哀伤。
‘’青儿,姑姑这一去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与你们见面,我与你爸兄妹一场去了异国他乡,还不知是否再还有相见之日?’’姑妈突然伤感大恸,抱着侄儿眼泪簌簌而下。
‘’姑姑,您别难过,我会向爸转告您的话问候,去美国要远渡重洋,您和姑父都要保重身体。到了那里给我们写封信报平安。’’他给姑姑拭去眼泪。
‘’別耽搁时间了,快去检查一遍,还有哪些东西没有带上,有什么事叫贤侄去帮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慢慢聊。’’白老爷催促夫人从椅子里站起来,望了一眼满脸怨气女儿。
‘’姑姑,表妹我去帮你们收拾。’’罗青主动请求前去帮忙。
‘’只拣上细软和有价值的贵重东西,带上要紧的衣服,越轻简便捷越好。’’白老爷又吩咐一句,然后,踱着步子慢慢地走了。
‘’表妹,我去帮你收拾东西,什么事让你不开心,莫不是要离开广州恋恋不舍?’’白玉霜阴着脸,泪花晶晶,坐在那里闷声闷气发懵。罗轻掏出手帕递给她揩泪。
‘’青儿,这妮子是恳求你姑父把你也带去美国,说实话在家千日好,出外万事难。这么一大家人一下挪动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不知要经受些什么困难?唉,只是这世道叫人揪心,才让人四处漂泊,居无定处。’’夫人无奈深叹一口气走了出去。
‘’表妹,姑父没答应你的要求,一定有他的道理,我是堂堂男子汉,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到彩虹,你不要为我操心。’’他拿起她的双手安慰她。
‘’表哥,呜呜。’’白玉霜大恸,感情的潮水如滂沱的大雨一样倾泻,她幽咽地诉说;’’这里是我家,这里是我的祖国,我不想当难民一样逃荒,去受洋人的歧视。’’
‘’表妹,你不要悲伤,当整个中国都解放了天下太平,你又可以返回来投身新中国经济建设,用你一技之长,救死扶伤,为天下百姓身体健康当保护神。’’罗青好言相劝让她释怀。
‘’表哥你別劝我,我不去国外,我与你一块离开这里,现在我俩就走。’’白玉霜恳求他。
‘’表妹,请你冷静下来不要意气用事,伤了你父母的心,陷我于不仁不义,又毀了你的清誉这样值得吗?你绝不能冲动做出傻事,我知道你很爱我,我何又不是呢?却我不能害你。’’他抚摸着她轻言细语安慰,拭净她脸上的泪水。
‘’我心里好乱,好端端一个家要背井离乡亡命天涯。’’她说着泪水又夺眶而出。罗青见表妹舍不得离开,这也是人之常情,见她又哭成泪人儿,也不知怎样安抚她?只是拿出手帕为她抹着眼泪。白玉霜突然捉住了他的双手央求道;’’表哥,如果你真心爱我就带我走吧,我这一生就永远跟着你。’’她抱着他的脖子又亲又吻。
罗青却保持清醒的头脑平静地说;’’表妹別犯傻了,我现在尚未毕业,而你也休学,哪里有我们安心立命之地?你还是跟姑父姑妈走吧,去了美国给我捎个信来报平安,我心感快慰。’’白玉霜放开搂着他的手,目光痴迷一片茫然,再也沒有吱声。
‘’贤侄,你过来帮下忙,把这些箱子都装上车。’’白皓冰匆匆地赶过来,推开虚掩的门往里望了一眼对罗青说,转过身又折回去了。
‘’好的,我马上过去。表妹心想开一些,退一步海阔天空。’’罗青说完健步如飞走了出去。
门前停了一辆拉货的旧车,杨柳青姑娘正提着箱子往车上装,箱子很沉重她搬运很吃力,罗青忙赶过去搬,一共有六口箱子,两口木头箱,四口皮箱,装着衣服和细软的绸缎,金银玉器。箱子一口一口装上车码好,车夫用用绳子捆绑结实,把箱子送往珠江渡轮码头。罗青开着车慢慢地跟随后边,把箱子送到码头寄存处,等候轮船到时与主人一块渡海过洋。在秋日的阳光底下,车夫蹬得很吃力,汗水如断线的珠子淌下,衣服上蒸干的汗渍如蚯蚓爬过,到达码头搬运工忙得不可开交。车夫把箱子卸下来,罗青付给他运输工钱,他一手接过钞,一手撸起衣角揩汗疑问;’’这箱子放在这码头,难道你在这儿守?’’他望着罗青,用旧草帽煽了煽风。他这一问惊醒了罗青,心想他怎么能在这儿守呢?还要开车回去接人。
‘’这码头上货物寄存到哪里?’’他四处瞅瞅问车夫。
‘’你看那有个寄存处。’’车夫常帮客人接送货,对这里了如指掌他指了指,罗青循着他的指向望去,不远处有一个木架篷子,用一块木板写着货物临时寄存处。
‘’师傅,请你辛苦一下,帮我把箱子寄存到那里去。’’车夫是个勤快的汉子爽快地答应了。俩人一块动手把箱子又搬运到寄存处,寄存处老板是个泗十多岁的胖子,满脸肉嘟嘟的,上身赤膊,肚脐上的肥肉很松软,塌下来像女人松垮的乳房垂下来,他手里摇着蒲扇满面笑容,像一尊笑弥勒,嘴里还嵌镶一只金牙,他笑眯眯问;’’箱子放这里多久?’’
‘’下午两点钟左右来提货,装上客轮。’’罗青回答。
‘’这么一大堆货,客轮上不会让着载。’’他边写着条子为提货收据,边说着以条子为提货凭证,罗青付了寄存金便驾着车离开渡轮埠头。
回到姑父家时,姑父和姑姑正在打发厨娘和柳青走,厨娘身上背着一个大包裹,拿着五十块大洋向老爷和夫人行了三鞠躬,夫人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说;’’菊英,你来白家已有二十六年,随我从湖南陪嫁到这里,我与你姐妹相称,世局动乱迫于无奈,只有搬迁去国外,今日一别,也不知是否有相见之日。’’夫人与厨娘抱头大哭而挥泪相別。
送走了厨娘,柳青却依依不舍饱含泪水跪着说;’’老爷夫人,我不想离开你们,愿意做牛做马服侍你们一辈子。’’她跪着不肯起来,夫人拉着她的手也是老泪纵横。
‘’傻丫头,你跟随我们这么多年,现在你也长大了,这一百个银洋你可去办嫁妆,或是做点小生意维持生活够本钱。你我主仆一场,从来沒有把你当外人看,快起来。’’
‘’我沒有家,也沒有亲人,我被老爷和夫人收养,你们是我再生父母,天下之大沒有我的去处。呜呜。’’柳青叩着头哭得很伤心,楚楚可怜。柳青是白老爷夫妇在街头上领回的,她从小就生活在白家,给夫人当丫头端茶送水,现在已长得亭亭玉立,出落得水晶灵秀。人也灵巧,手腳麻利,讨老爷和夫人一家喜欢。她的悲催命运,夫人非常怜悯和同情。
‘’老爷,这孩子身世可怜我们就带上她吧。’’夫人向老爷求情。白老爷望了望柳青,犹豫了一下语气温和地说;’’好吧,就当作我们多生一个女儿。’’柳青连叩三个头说;’’多谢老爷,夫人成全,我柳青銜环相报。’’夫人将她扶起,柳青破涕为笑抹着眼泪,万分感激。
‘’大家都去餐厅用餐,吃完饭就要出发了。’’白老爷催促着,大家都来到餐厅用膳。罗青进入餐厅,桌上的别宴菜肴很丰富,却因远别大家都沒有心情吃,一桌菜饭几乎原封不动。罗青的心情也很郁闷,姑妈一家要走了,表妹在他心里举手投足都镂刻在他脑海里,说真的他不希望姑姑一家迁徙,更不愿意表妹离开,这一去也许再无相见之日。虽然,秦珮也非常爱他,俩人有过肌肤之亲。但秦珮是官家千金也说走就走了,他也无法拦住她。他见表妹沒来用餐放心不下,来到她的房间,她房间里的东西沒有收拾。她只带着个手提袋,说她沒有什么东西值钱,无需带是个累赘。
罗青吃惊地问;’’表妹,你怎么不去吃饭呢?不吃东西坐在船上经受不住饥饿。你这一去,我与表妹也不知还有相见之日?’’白玉霜苦笑一声;’’我不饿,也没有心情吃饭,表哥你去吃,不要因我而饿坏自己,你放心,我不会走,要迎接新中国解放。’’
‘’走吧,去吃饭,别让姑父姑妈担心。’’罗青催促着她,她才悒悒不乐来到餐厅用膳,她只象征性地吃点就离席回房。罗青也囫囵吞枣吃过,也回到她房间劝慰;’’你父母都走了,你执意留下悖逆他们意愿,不怕他们怪罪?’’
‘’我也不是小孩了,我知道自己干什么?即使我父毋怨我不孝,不理解我,终究大家都会明白。表哥,你能知道我此时的心情吗?’’她泪水盈眶,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秘密。
‘’你不愿走,难道是受到齐昊天的进步思想影响…?’’罗青脑子里灵光一闪,她要迎接广州解放,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新中国建设中,他不觉对她肃然起敬。
‘’嘘’’她用手指放到嘴边,制止他继续说话。门外急骤的脚步声响起,柳青满面春风地迈进来说;’’小姐,表小爷老爷和夫人都在等你俩,要坐车出发了。’’
‘’柳青,你还沒有走,要送主人上船吗?’’罗青疑惑地问。
‘’老爷和夫人可怜我家里没有亲人,又没亲戚投,便答应带我一块去海外。’’柳青爽快地答,释去了罗青心中的疑窦。
‘’好呀,恭喜你,以后你要好好地服侍老爷和夫人,把他们当作自己亲生父母侍候。’’罗青高兴地说。
‘’这自然,老人和夫人对我有再生之恩,比我爹妈还亲。’’柳青回答接着对白玉霜说;’’小姐走吧,我帮你提这个袋子。’’她很热情。
‘’谢谢你,我不需要你侍候,你今后只要好好服侍我爹妈就行了。’’说完,他们一块往外走,来到停在门外的车边,两台小轿车依次坐着白老爷和夫人及两个姨太,另外一辆车坐着白玉霜,柳青及三个弟妹,白老爷一家九人去海外。白老爷的司机和罗青驾车。罗青锁好大门,车就出发了。一路上街上肮脏混乱,到处是流浪汉和逃遁来的国军伤兵,到处是偷抢,铺子都停业关门,一片潇瑟的景象。
少年不知愁滋味,白玉霜三个同父异母的姐弟在车里做游戏嬉笑打闹,欢快得如林中的小鸟。白玉霜的脸上阴晴不定,时而锁着双眉,时而舒展想着心事没有吱声。柳青与白玉倩在猜谜,也是满脸笑容挂在脸上。车到了码头,大家下了车来到等候客轮的舱里。舱里人声嘈杂,闹闹嚷嚷,码头上的把头是认识白副会长,对他是点头哈腰,卑躬屈膝。他把白会长及家人引让进等候贵宾室休息,这里都是有头有面名人阔老享受优先上船的通道。
罗青领着几个码头搬运工把寄存处的行李箱领过来,也放入贵宾处,客轮到岸必须先让贵宾先登船,然后,才让其他乘客依次有序地登船。这时,又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矮墩墩的,胖得像个白绒绒的雪球,他一副绅士打扮,蓄得修剪整齐的八字须,穿着背带裤,身边带着一个打扮妖艳狐媚般的少夫人,隆胸翘臀,扭着细腰。后边还跟着两个提着沉重皮箱的随从,这胖子大有来头,他一进来扫视贵宾室,白会长一抬头与胖子的眼光相接,白皓冰立即站起来笑呵呵地迎上去;’’徐秘书幸会,幸会。’’
‘’白会长准备去哪里?’’徐秘书一双狡诈的小眼睛四处溜转,目光落在白玉霜的娇面上。
‘’我去拜访一个朋友,徐秘书去哪里公干?’’
‘’我也去探望一个故人,彼此,彼此,哈,哈。’’徐秘书是市政府秘书揽有大权,这些国民党政府官员搜刮民脂民膏,见南京政府倒台,大势已去。人民解放军已是大兵压境,兵临城下,广州解放已在朝夕之间。他们已闻风丧胆,如丧家之犬,逃得比老鼠钻洞还快。徐秘书携着重金准备逃往香港,所以,这些官僚买办都心照不宣。
恰这时,几声隆隆的炮声从远处传来,就像远处滚滚的闷雷。’’这是哪里打炮?’’徐秘书刚坐下,像皮球一样弹起大惊失色地问。外面的乘客都惊慌失措,有的纷纷向岸上跑。稍稍停顿一下,炮声又响了,有人大喊道;’’人民解放军的大炮打来了,我们快跑。’’顿时,人声喧哗像炸开了蚂蜂窝,四处乱窜。过一会,再沒有听到炮声,码头和待船舱里又恢复了平静。
贵宾候船室里大家的神色也很紧张,悬起着心。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被刚才的炮声与人们纷纷议论声吓懵了变得乖乖的,有的还躲到父母怀里。白玉霜表现出异常冷静,她陪着母亲在小声地说话。白皓冰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光闪闪的怀表看了看表,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唉呀,时间已到了怎么不见轮船来?’’隔着铁栅栏的舱里乘客也骚动起来。
徐秘书挪动肥胖的身体凑过来神秘地说;’’白会长这趟船不会在半途上出现什么变故吧?听说共军己进入英德往广州这边打来了。’’
‘’什么英德被共产党解放?那广州也危如累卵,己在共产党掌握之中,你们这些政府官员早就溜之大吉吧?’’白皓冰冷笑地戏谑。
‘’共事虽是同林鸟,大祸来时各自飞,政府机关已经瘫痪,个别早就卷款逃之夭夭了,只是我们这些级別小走脚跑腿官还在抱关击柝。’’徐秘书阴恻恻地笑着,抹了抹头上梳光的头发耸了耸肩,一对贼溜溜的小眼睛盯着白玉霜漂亮的脸蛋。
‘’徐秘书过谦了,你手眼通天,是我们这些老百姓望尘莫及的。’’白皓冰讥诮地笑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乘客等待着客轮的心情焦渴,忧虑,惶惶不安,闹哄哄的,秩序也很混乱。一些小偷也乘机浑水摸鱼,鱼龙混杂。这时,两个便衣走入贵宾室直奔徐秘书。徐秘书顿时慌作一团,神色大变,他的两个随从保镖还来不及护驾,就被便衣用枪顶住了腰,毫无还手之力,整个过程就在瞬息之间,徐秘书和他的两个沉旬甸行李箱都被带走了。
白皓冰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这轮船未到,谁也难预料眼煎出现什么不测。白皓冰是带着重金外逃的商贾;时时担心有被绑架和被谋杀的危险。
‘笃’’’’笃’’客轮的气笛长长拉响,乘客翘首以盼的轮船己经出现在期待的乘客视野。大家的心情一下振奋起来,又是人心躁动,送别,远离,易分难聚的复杂心情都纷纷写在送人与远行人的脸上。罗青与姑父姑姑及家人依依道别,难分难舍。客轮渐渐靠了岸,一会儿舱门打开,船上客人纷纷而出上岸。这时,在舱里等待的乘客准备上船都往上船铁栅门口挤。船员操着喇叭喊道;’’不要乱挤,拿好船票按次序排好队再上船。’’顿时,乘客你推我搡站着队。
白皓冰引着一家带着行李箱急忙地从贵宾优先道上了客轮。此时,夕阳照在一碧如玉的珠江上闪着粼粼波光,江面上疏疏的帆影像翩飞的蝴蝶。蓦地,’’轰隆’’’’轰隆’’几声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有一颗炮弹落在不远处的江面上,掀起丈高的浪花,江面上泛起层层迭浪,轮船也晃动起来。乘船的客人一窝蜂往船上拥挤,几个护舱过道的汉子立即关上铁柵门,没等客人上完船就急急地启锚准备开船。在这一刹那间,白玉霜从舱里冲了出来,’’玉霜’’’’玉霜’’白老爷和夫人拚命地呼焕,此时,轮船己徐徐启动了。
白玉霜站在趸船上向父母招着手,并高声叫道;’’恕女儿不孝,不能侍奉左右,祝你们一路顺风。’’罗青迅速跑过来,站到白玉霜身旁。这时,只听到远处的枪炮声大作,船加大马力’’青儿,玉霜就交给你了。’’夫人站在船舱窗口边声嘶力竭地叫着,但她的声音已被轮船的马达声掩盖着只能隐隐听到,船离岸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船已走远了,我们也赶快离开这里,不知炮弹飞到哪里?’’俩人拉着手飞快地跑上岸。来到停车的地方,罗青打开车门让表妹先上车,然后,他钻进驾驶室发动车原路返回去,一路上看到一拨一拨的逃荒难民,像山麻雀赶到四月麦黄的田野偷吃麦子。载着国军的卡车和急行军的步兵也出现在公路上和城市的街道,解放广州的战争已经在城外打响。城市里的治安非常混乱,打砸抢随处可见,店门已关闭,一些流氓地痞当街抢劫调戏妇女,打破铺门进入洗劫。街道上乱七八糟罗青车速很慢,一路上按着喇叭,还有凶徒操着铁棒追赶他的轿车,企图拦阻下来抢劫,吓得白玉霜花容失色。罗青不敢丝毫松弛,开着车左弯右拐摆脱歹人追踪,回到旧宅时,已是暮色四合,家里已是点灯时分。外面的枪炮声在断断续续地响着,不时地传来让人胆颤心惊。罗青打开宅子门,把车开进去又关上门,这栋老宅子里人走了空空如也。俩人走进去时外面阳光暗下来,屋内更是黑漆漆的。罗青点亮油灯,饯別时的菜饭还在桌子上沒有收拾,一个下午的折腾早已是肌肠辘辘,俩人将就把饭菜到厨房去弄热,然而,这公子小姐从没有下过厨生火做饭,花了很大工夫才把火生燃,热好饭菜两人吃得津津有味。刚好俩人吃完饭,灯里沒了油白玉霜又找不着,灯芯上的火渐渐熄灭,宅子里一下漆黑一片。白玉霜悖逆父母的意愿而弃船与罗青返回来。此时,她的心情五陈六杂,今天作出这个决定没与父母一块去海外是对还是错?外面的枪炮声不时传来格外揪心。她依偎在罗青的怀里,罗青知道她此时情绪低落,抚摸她的脸蛋便轻言细语说;’’表妹,你是不是后悔没有跟姑父姑妈走?’’她沒有作声,停顿一会才轻叹口气说;’’我也不知今天的这个决定是正确还是错误,世上从沒有后悔的药,既然,我已留下来了,不管以后前进的道路是平坦光明还是曲折坎坷我都会勇敢去面对,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表哥也不要为我担心。’’
‘’表妹,你这次作出决定是在学校受了爱国思想熏陶,还是为了我留下来?’’
‘’表哥,你不要说了。’’她搂着他的脖子,一张樱桃香嘴迎上去堵住他湿润温热的嘴唇。罗青的激情被点燃,一股热流如电波流遍全身,酥酥麻麻的。他密密的回吻着她,俩人都沉浸在温柔甜蜜的幸福中。在这间屋里黑森森的,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从窗户里漏进一缕惨淡的月光映在梳妆台上,一只老鼠从地上跳到窗台上,探头探脑,然后,爬到窗户上逃走了。屋里十分宁静,除了俩人缠绵的吻声,还有肉麻的爱慕软语声,周围寂然一点声音也沒有。
‘’表妹,你早点休息,我也回房去了。’’俩人溫存一会,罗青放开怀抱说。
‘’表哥你不要走,今晚你陪我睡,我一个人睡感到害怕。’’罗青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下来,他知道她这次没去美国就是为了他,她作出的牺牲让他非常感动。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俩人在这个黑暗的夜晚,没有洞房花烛,也没有亲人的祝福,也没有喝交杯合卺酒,两颗青春热血的心交融在一块,她把自己最珍贵的宝交给了他。她第一次受到异性雄激素的猛烈刺激,她抽抽噎噎地哭了。
‘’霜妹,你是不是后悔,这都是哥的错,我会对你负责的。’’他为她拭干净眼泪。
‘’我是感到太幸福了,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睡在同一张上,我说长大后要做你的老婆,你还亲了我。’’俩人又回忆起少年时代青涩的美妙点点滴滴。
俩人正在浓情蜜意的氛围中,大门被人在拍打’’咚’’’’咚’’响着,惊扰了俩人的鸳鸯梦。俩人骤然警觉起来,已是更阑人静,谁在敲门?是姑父姑姑返回来了?还是逃难的人要窜进宅子来?二人不敢疏忽大意,月暗风高夜杀人,而现在社会治安非常混乱,城里出现无政府状态,杀人抢劫司空见惯。罗青在军校毕竞通过训练的。白玉霜有些胆怯,她抱着他不放手;’’我们要注意安全,別去理会他,惹火烧身。’’
罗青听了她这番话,也觉有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外面的敲门声不断传来,扰得两人心烦又不安。罗青说;’’这敲门不停莫不是熟人,难道是姑父他们返回来了?表妹你别出声,我去开门探个究竟。’’他跳下床穿好衣服,手里抄着一根木棒已防不测。白玉霜不放心他也连忙穿好衣服跳下床,紧跟随在他后边来到门前,罗青大声问;’’你是哪一位什么事?’’
‘’我是齐昊天,来找白玉霜同学赶快开门。’’齐昊天有急事声音紧迫。
罗青听清楚了是他上次相救的地下党员齐昊天,他心里顿时高兴起来连忙将大门打开,齐昊天闪身进入院子里,罗青又迅速把大门关严。
一行人走到罗青房间,罗青点燃半根蜡烛问;’’齐兄,你急着来找我们什么事,吃过晚饭吗?’’齐昊天风尘仆仆,见屋里只有罗青和白玉霜便坦率地笑着;’’今天我太忙,还没有顾上吃饭,家里有沒有充饥的东西?’’
‘’有,你赶快去吃,家里停电,把这根点燃蜡烛拿去照明,你边吃边讲。’’他们来到餐厅,
罗青与白玉霜在一旁作陪,罗青为他装碗饭,齐昊天一定很饿了,狼吞虎咽地吃着,像公鸡吃干谷噎喉缩脖,白玉霜连忙给他倒杯水问;’’齐先生,是不是找我有什么紧急事?’’
‘’是…是……’’他满口食物,一时答不上来。他端起杯里水喝了一口咽下食物。齐昊天最近为人民解放军进驻广州城,迎接广州解放在各大学做进步学生思想工作奔走呼号。今天他忙忙碌碌还只吃过一顿饭。他知道白玉霜和罗青都是思想可靠的青年积极分子,他与白玉霜谈过两次话,要她站出来带领同学支援解放军迎接广州解放。她肩务着这样的光荣历史使命,所以,她不愿跟随父母移居国外。
齐昊天吃完饭,喘过气来说;’’广州马上要解放了,白玉霜同学你与我回中山大学去,配合我们城里的共产党,做好和维持学枚保卫工作。罗青同学你也回到军校去,別让你们同学沦为国民政府作垂死挣扎的牺牲品。卫戌司令李及兰要把广州市炸成一片废墟,这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同胞,我们决不能让他们阴谋得逞!我们肩负着重大的历史使命,马上开始行动,但要注意安全,敌人在这时候会狗急跳墙,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今天下午我们就听到了炮声,是不是人民解放军已经攻城?’’白玉霜小声地问。
齐昊天接过话信心满满地说;’’是啊,我们组织已经与先头部队接上头,不出乎意料广州城明天就会回到人民手中,在这胜利的关键时刻,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动员一切爱好和平争取自由的爱国人士的力量,配合人民解放军,保卫广州城。’’齐昊天挥了挥拳头。
‘’好啊!我们明天就可以敲锣打鼓上街游行,庆祝广州解放了。’’白玉霜欢欣鼓舞地说。
‘’我们走吧,分秒必争,时不我待。’’齐昊天郑重其事地说。白玉霜仿佛看到了人民群众载歌载舞,敲锣打鼓庆祝广州城的解放情景,她心花怒放脸上洋溢无比喜悦的笑容。
罗青开着车送齐昊天与白玉霜连夜回到中山大学,他万万沒有料到,这次他与白玉霜一别却成了永诀。他对她的美好回忆就定格在这个平凡而又不平凡宁静的夜晚。她为了追求自己理想,用短暂而艳丽的青春书写生命光辉一页。他回到军校时,己是午夜。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