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落魄》
更新时间:2024-10-08 08:25:51 | 本章字数:8713
一
“轰隆隆——轰隆隆——”
一阵阵骇人的雷声,惊醒了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岳小明,他用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桥洞内外,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外面哗哗的雨,越下越大,骤风在障碍物的阻挡下,发出的声音像魔鬼惨叫一样瘆人。风带着雨星,不断地飘进他栖身的桥洞里,他感觉身上有点冷,下意识地裹紧了褥子。此时他的心情就像这潮湿的空气一样,也冰冷到极点。离开父母盲流,出来也有十几天了,想找个活干,怎奈处处碰壁,他此时已经变得身无分文了,晚上只能带着简单的行囊,来到这个废弃的桥洞下栖身。
一天没有吃饭了,他的肚子里空空的,胃里的肌肉挤压着里面的空气,发出咕咕的叫声。他饥饿难耐,想到了家,想到了妈妈,此时,他很想对妈妈说:“妈妈,我很想很想你,很想吃你做的饭菜!”可此时的他再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只能挨到天亮,再去附近找个自来水龙头喝个饱,然后再去附近的工厂里继续找活干。
二
“叔叔,你们厂里需要工人吗?我想找个活干,我也饿了几天了,想混碗饭吃!”天明后,岳小明来到一个工厂的门前,饥饿的他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与看门的中年胖男人热情的打着招呼。
“听你口音,是从江北农村过来的吧?现在我们厂里不景气,可是是不需要人手了,不过你得问问我们的头,我可做不了主。王厂长在后面的那座楼上,你进去问问看吧。”胖胖的保安从窗户里伸出头来,上下打量着落魄的岳小明,手指着后面一排的简易楼,说道。
“谢谢叔叔,我过去问问。”岳小明爬上了楼梯,来到厂长办公室门前,用手轻轻地有节奏地敲打着门。
“谁呀?请进来!”屋子里传出一声厚重的男人声音。
“王厂长吗?你们厂里需要人手吗?我是农村来的,想在你们厂里找个活干,我肯吃苦,不怕累,啥活都能干!”岳小明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说明来意。
“哦,我们厂里现在不需要人手,我看这样吧,等以后我们厂子扩大生产了,需要人手了,那时你再来吧。”这个大约五十多岁的王姓厂长,微笑着拒绝道。
“哦,现在工作不好找啊,我出来十几天了,都没找到事做,那我下次再来吧。”岳小明失望地转过身,出了门,下了楼梯。
“等等,你这个小哥,我们这里现在有点事可做,厂里有个厕所,长期都没有打扫了,你若把它打扫干净了,我就给你五元钱,不知道你愿意干吗?”就在岳小明转身要离去的时候,王厂长想到厂里的厕所也长期没人打扫,正好给他一个机会,于是打开门,站在楼梯上,冲下面喊住了刚要离开的岳小明。
“好的,好的,只是我现在很饿很饿,能否先管我一顿饭,吃饱了我就干活。”岳小明一听有事情可做,于是很高兴地答应着。
“嗯,这好办,老潘,给这个小伙子煮点面条,让他吃饱了去干活,活干玩了,你检查验收合格了,就把这五元钱给他。”王厂长走下了楼梯,吩咐着姓潘的胖门卫,顺手把五元钱先给了那个胖保安保管着。
吃饱了饭的胃里感觉舒服多了,岳小明拿着潘姓保安找来的扫帚、水桶、手推车,要了一条毛巾,把毛巾当口罩一样系在了脸上,忍着恶臭,用铁锹把厕所里的大便铲进桶里,用手推车推出场子,再到后面指定的空地上倒掉。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几趟,总算是推完了这些大粪,然后再打水用扫帚冲刷干净,再把粪水推走。一直忙到下午,总算是把厕所打扫得干干净净。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领着胖保安检查了一遍,胖保安非常满意,看看也到了晚饭时间,这个保安给了他一张印有炼钢工人头像的五元纸币,又赏他吃了一顿白米饭。
“叔叔,你这里有纸笔吗?我想给妈妈爸爸写封信,告诉他们我也找到工作了,免得他们放心不下,心里惦记着我。”
“有的有的,你这个孩子真懂事,这么大点的人,就独自出来找活干,体谅父母的难处,还担心父母惦记,真是个好孩子!”胖保安一面说,一面找了纸笔递给了他。
岳小明摊开了纸,写到:
爸爸,妈妈,我出来也有十几天了,现在也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厂长工人对我都很和善,活不重,很轻松。吃住都在厂子里,吃的不错,晚饭还有肉,现在给你们写封平安信,问个好,等发了工资我就寄回家。我在外一切都好,不要挂念!
儿子,1989年9月28日
三
“我低头,向山沟,追逐流逝的岁月……”
路边发廊门前的音箱里传来了程琳那高亢的歌声。两个涂抹着口红穿着单薄短裤暴露大腿又收拾得非常时髦的摩登女郎,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着,看见过来的人就热情的伸手与他们打招呼。
“帅哥,进来玩一下呗!”
“你们家这里是要人吗?”
“要的,要的,你就进来嘛!”
刚入社会不知深浅的岳小明以为这家发廊里是要招帮工,就喜滋滋的走了进去。
“帅哥,你是要敲小背呢还是要敲大背?需要我们为你全套服务吗?价格也是非常的便宜,你看着给就行,我们这里的小姐服务技术都是超一流的,确保你满意。”
这些暗话让岳小明听起来如坠云里雾里,他疑惑的瞪大了眼睛。
“我听不懂你们都在说些什么?”
两个时髦的女郎便用明话仔细给他解释了一遍。他听后这才大惊失色,连声说:“原来是这样啊,我不需要的。我只是来这里想找一个工作做的。”
“大帅哥,来都来了,你就玩一次嘛!又花不了你几个钱,今天都到这个时分了,我们店都还没有开张,你就帮帮忙好了,价格你就看着给,只要你给我们开个张,我们就一定给你开个裆。保证让你舒服满意的要死哩!”
“我本来是想在你们这里找个工做的,挣些钱好养活我自己。不需要你们那种服务的。看来我们之间还是弄了一个大误会的。”
岳小明在弄明白了她们说的那种话背后的含义后立刻就羞红了脸,飞也似的逃出门去。身后便传来她们讥讽的咒骂声:“又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穷鬼,我们自己都养活不了我们自己,还想我们养活你?真是一个二百五,神经病,脑被驴踢过又被门夹过,一个缺螺丝的不中用的坏机器。”
岳小明像鬼魂一样,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他在搜寻着每一个能给他生存的机会,可连日来找工作都处处碰壁让他感到无奈,饥饿与失落带来的心里沮丧,连平时他最喜欢的歌曲《信天游》此时也无法引起他的任何兴趣。
“这罐子小河蚌多少钱?”一个打扮的时髦的穿着花裙子的妇女问。
“2元钱。”那个大约有十五六岁的男孩答道。
“好,我要了。”
这个“花裙子”放下了菜篮子,掏出2元纸币给了卖河蚌的小男孩,小男孩收了钱后,就把罐子里的河蚌倒进了她的菜篮子里。
花裙子与小男孩的对话,让岳小明心里一亮,他问那个男孩:“小兄弟,附近有河吗?深不深?这种小河蚌多吗?可以带我去摸吗?”
“离这不远,就在东边有条河,河水很浅,河里这玩意可多了,一会就能捡一罐子,不过你去河里捡河蚌时要注意,因为河里经常有人捞沙子卖钱,捞过沙子的地方,水比较深,那里没有河蚌,注意点别掉下去就好。”小男孩告诉了岳小明,并特意叮嘱了几句。
“谢谢你,小兄弟,你这罐子借给我用用,我明天这个时候在这里还你好吗?”岳小明微笑着问道。
“这个大哥,你就拿去好了,我家里还有一个罐子,这个就送你了,不用还的!”心地善良的小男孩笑着回道。
岳小明拿着罐子,来到了河滩边,水流缓缓的,河水很清,可以清楚看到水下面沙子上的那些可爱的小河蚌。
他很兴奋,卷起了裤管,挽起了袖子,脱了鞋子,拿着罐子就向河里走去。放下罐子,让罐子漂浮在水面上,他快速摸起小河蚌,然后把它们都扔进罐子里。很快,他就发现了越是河深处河蚌越多,只要用双手在河底一摸,总能抓上几个。一会工夫,他很快就捡了大半罐子。过度的高兴让他忘记了小男孩的忠告,慢慢地向着深水区靠近,危险也离他越来越近。突然他脚下一滑,身子一歪,倒进了深水区的沙塘里,河水立刻淹没了他,顿时他被呛得喝了几口河水。慌乱中,他双手在水中如青蛙一样乱扑腾,双脚乱蹬,身子立刻又浮了上来,聪明的他在灾难来临的关键时刻,瞬间竟然学会了凫水,很幸运地脱离了深水区,与死神擦肩而过。带着大半罐子的小河蚌爬上了岸,平复了慌乱的心情之后,他离开了河边,来到了上午与小男孩分手的地方,他找个树荫放下罐子,疲惫地坐在地上,靠着树根,等着买主的来到。
“小哥,你这罐子小河蚌要几个钱?”一个烫着秤钩一样弯曲的头发、穿着雪白连衣裙的女人声音,惊醒了靠在树根打着瞌睡的岳小明。看到有买主的到来,顿时他来了精神,他知道只要这罐子小河蚌换了钱,就可以立马跑到附近的小饭馆,换几个烧饼填饱肚子,解决目前最大的生存危机。
“只要2元钱,你就可以全部拿走。”岳小明一边打量着面前站着的这个三十来岁的时髦女人,一边学着上午卖河蚌的小男孩的话回她道。
“哦,听你的口音看你的打扮,是江北乡下过来的吧,我给你1元钱,行不?”女人一边用手在罐子里上下倒腾着这些可爱的小河蚌,一边砍价道。
“大姐,2元钱真的是不贵,上午一个小兄弟也在这里卖河蚌,分量还没有我的多,就卖了2元,你真的想买,就给1元5毛钱拿走得了!”岳小明肚子里饿得慌,急于卖掉河蚌,好换钱买烧饼填饱肚子,在价格上就做了一定的让步。
“我就给你1元钱,卖我就拿走,不卖就拉倒啦!”女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哎哎哎,这里是你摆摊设点卖东西的地方吗?这罐子小河蚌我们没收了!”正当二人讨价还价之时,一个粗混的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随着声音一只毛绒绒的黑手也伸了过来,端走了岳小明冒着生命危险摸来的小河蚌。
“你这个小哥,还与我讨价还价,早答应你都拿了钱走人了,这下倒好,让城管没收了,这下财物两空啦!”女人一边责备着岳小明,一边直起身子,挎上她的菜篮子,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哎哎!这个大哥,我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我看早上有人在这里卖的,我就去河里摸点来卖卖,换点钱填饱肚子,我也饿了一天了,到现在还没吃上一口饭呢,你能不能行行好,就把这罐子小河蚌还我,下次我再也不敢来了,麻烦大哥您了,行不?”岳小明陪着笑脸,一脸无辜地央求道。
“不行,我们一贯是逮住了就没收的,没得商量的,今天没揍你,就算你撞大运了!快滚,别让我在这里再看到你,下次再碰到,可就没今天这么客气了!”胳膊上套着“城管”二字的毛绒绒的黑手挥舞着,像驱赶一只讨厌的蚊子与苍蝇一样。这句话顿时就镇住了岳小明,他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在流浪了几天之后,岳小明来到了一个木材储运公司,他进了院子,看到场地上杂乱无章横七竖八的堆放着一堆一堆高矮不一的各种木材,一群临时被雇佣老板召集来的揽工汉们正汗流浃背地在木材老板的指挥下给木材倒垛。因为有些红松木材上面留下的枝垭疤痕太多,买家不肯买这样的木材。于是聪明的老板就让工人把这些有枝垭疤痕的那些木材放进最里面,把那些特等的木材放在最外面遮挡着,这样就可以蒙蔽买家而把成堆的木材都卖上一个上等木材的好价格。
“您好,我想在这里找个活干,可以吗?”岳小明对着那个指挥着揽工汉们干活的头头说道。
“工人也够数了,不用再添人手了。”那个揽工汉的头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挥了挥手拒绝道。
“你这个外地来的小瑁子,不懂礼数,要进这个群体里干活,都是需要给工头送礼的,不然,他哪能要你?”一个揽工汉用那双沾满了松树汁的极其粗糙的手在自己的身前围裙上蹭了蹭,把岳小明拉到一边,小声给岳小明指点道。岳小明注意到他身前的围裙脏的就像镇上剃头匠人的磨刀布一样,沾满了黑漆漆的,脏兮兮的黑色松树汁。
“我也想对工头有所表示,可我身上实在是没有余钱了,就连我自己的吃饭都成了问题了,我这也是没办法啊。”岳小明搓了搓手,面带愧色为难道。
“你在边上等着,等我们干完活再说。”那个揽工汉说着就随着人群干活去了。
不一会,倒垛完成,工头手里拿着钱现场给众人分钱。
“工头,这个是我家的亲戚,江北来的我姑家的表弟,你看能不能留下他?中午饭我管了。”先前让岳小明在一旁等着的那个揽工汉喊过来岳小明,并用手指着岳小明对工头说道。他想帮一把这个孩子,于是就谎称岳小明是他的表弟了。社会上处处充满了风险,同时也处处充满了温情,此时此刻,岳小明心理很是感激这个好心的揽工汉大哥的仗义帮助。
“听你口音,是江北那边过来的小瑁子(小瑁子:常常是本地人对北方外来人的那种带有戏谑而亲切的称呼,此处没有贬义的意思),看起来还是个大孩子。哦,既然你是他表弟,那好吧,下面如果有活,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干吧。”这个工头听说是那个揽工汉的亲戚,就很爽快的答应了。
“热馒头,热包子,热馒头,热包子。”中午休息时间,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妇女用自行车拖着一巴头馒头包子,来到工地上不断地吆喝叫卖着。
“小瑁子,她骂你唻。”一个揽工汉一边用手指着岳小明,一脸坏笑着一边对着众人挤眉弄眼的打趣岳小明。其余揽工汉听后也一起笑起来。岳小明瞬间羞红了脸。这个揽工汉的话语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说这个妇女嘴里喊的是日瑁子,他这是在拿岳小明打趣的。
那个卖馒头的妇女看到岳小明不好意思了,自己也禁不住地笑起来,她每天都会卡在这个时间点来这里卖她的馒头,包子,她只在乎能卖掉她的馒头,包子就行,对于这些揽工汉常常拿她说些不三不四的过头话,她倒也不是很在乎,也不生气。有时候甚至还会主动配合他们,与他们打情骂俏来逗这帮人穷开心,为的就是能让这帮人时常照顾她的生意。
“去去去,你一天到晚的没个正形,人家还是个没成家的小青年呢,你拿他开什么玩笑?”那个好心的揽工汉维护着岳小明的尊严。然后他用五元钱买了十个包子,给了岳小明三个,给了工头三个。自己吃了四个。等那个卖馒头包子的妇女走了,那个揽工汉的头头又坏笑着对大伙说:“下次,大家就都不要再买她的馒头包子了,她要是来了那月事,你看她的腿在那芭头上跨来跨去的,万一要是再滴点那骚水在那馒头上,不得把你们都恶心死?”工头的荤话于是又引起众位揽工汉的哄笑声。
很快,下午他们就又接到了另外一个木材商人的倒垛活计。他们的任务是把这堆木材转移到另外一个场地去,同时故技重施,把那些留有枝垭疤痕的木材放进最里面,再把那些看起来十分养眼舒服的特等木材挑拣出来放在最外面做遮挡门面,以便木材商再卖个好价格。
这堆木材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而且堆的很高,它两头都堆满了别的木材商人的木材,中间只有很窄的一点地方能容工人进去把木材拖出来,再用工具转移走,岳小明就跟着这个工头,与那个好心的揽工汉三个人一起喊着号子合力把木材从里面拖出来,再装上一个简易的车轮上让另外的工人转走。随着下面的木材一根一根被他们拖出来转走,很快,剩下的木材就变成了类似于悬崖峭壁状的一堆物体。岳小明看着眼前这一切,心理紧张不已,他知道,要是万一这堆木材失去了支撑坍塌下来,他们三个人瞬间便会被这堆木材活埋掉。但是自己是初来乍到,与当地语言沟通上又有一点点障碍,他害怕再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零时工作,于是他也不敢过多说话,只得与他们一起紧张的干着活,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当他们从里面拖出一根木材装上简易车轮后再次走进去的时候,突然 “轰”的一声响后,果然,那堆失去了支撑平衡的木材瞬间就坍塌了下来。岳小明因少年时候曾练过武功,此时又有极高度的警惕性,他眼捷脚快,行动很是敏捷,他顺着坍塌下来的木料,像一个敏捷的猴子,很快就顺着滚下来的圆木爬到了最顶端,然后回过头紧张的往下面张望着。此刻从死神手里逃过一劫的岳小明,由于刚才的过度惊吓而显得面色蜡黄。
那个工头与那个好心的揽工汉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他们被成堆的木材砸在里面,此时他们也没有一点回声,死活难料。众人赶紧行动,把压在他们身上的木材一根一根拖出去后,才发现血肉模糊的他们早也断了气,现场顿时混乱成了一团。
命运就是如此的捉弄人,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两个揽工汉,瞬间就成了两具血肉模糊的尸肉。刚刚才找到工作又被这个突然发生的灾祸过度惊吓的岳小明,转眼之间,他就失去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工作,像遭到暴雨冲刷的无根浮萍一样,又变成了一个四处漂泊的流浪汉。现实是如此的残酷,生命是如此的脆弱,生活又是如此的艰难!人啊,要想活下去,这该是会有多么的不容易啊!一个人的生命,从生到死,在这个社会上的经历本来就是会有一番刻骨铭心的磨难的。
四
拖着疲惫的双腿,带着沮丧的心情,岳小明来到了一条护城河边,河边的柳条随风飞舞,西下的夕阳照着河面,水面上泛着鳞光,他的眼里充满了无奈的泪水。
人们加快了脚步,匆匆忙忙地赶回自己安逸舒适的家。此刻,饥饿、恐惧、不安再次袭上了心头,他再次想到了家,想到了妈妈,他很想对妈妈说:“妈妈,我很想很想回到你的怀抱,很想很想吃你擀的面条,很想很想吃你做的棒子面饼……”他边想边走着,用手抹了一把眼里的泪水,真想抬头大喊一声:“老天爷啊,你这是怎么啦?真想绝我岳小明于此地吗?”想到这里,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性格激发了他:“孟子曾经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难道这就是上天为了考验我,而给我留下的种种磨难?如果我连这点困难都抗不下去的话,那我岳小明将来还能有什么出息吗?不行,我岳小明要活下去,我要活得更好,我一定要有所作为,我一定要出人头地,我一定要振作起来,我要做一番大事情,他日我还要衣锦还乡!”他再次用手抹掉了眼泪,昂起了头,顺着河边的小道,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城市里的路灯又亮了起来,向着路面洒下了一片昏黄的灯光。就连鸟雀都回到了舒适安逸的自己的窝,而岳小明还在路灯下慢慢前行,眼睛四顾着搜寻着任何能够给他生存的机会。
走着走着,他看见前面有一个垃圾堆,一条狗正在那里用前爪子扒拉着一个塑料袋子,嘴里不时地发出哼哼声。他弯腰捡起一小块碎砖头,向那条狗扔了过去,那狗嚎叫着,忍着痛逃跑了。他走了过去,看见一袋子饼干正露出一角,显然是那条狗刚刚扒拉出来的。他拿了起来,这是一袋子完好的饼干,再仔细看上面的生产日期,这才知道原来是过期食品。管它呢,先填饱肚子再说!他撕开了包装袋子,拿出饼干,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然后再去附近,找了个自来水龙头喝了个饱。然后回到了自己栖身的那个桥洞下面,摊开了褥子,扯过被单盖上,疲惫中美美地睡上了一觉。
一连几天过去了,岳小明都没有找到工作,那天晚上与狗争食的事情,这倒是提醒了他以后可以从垃圾堆里寻找食物,有时候是发霉的饼子,有时候是半腐烂的水果。有时候更本就找不到吃的,只能凭自来水填充那空空的胃子。
当夕阳落山的时候,他饿着肚子,在一个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他对别人扔掉的每一个包裹、纸箱、废纸袋子,都检查得格外仔细,也许从中就能寻找到充饥的食物呢。他从一个废弃的米袋子里,掏出一个陈旧的女式鞋子,感觉没有啥用,随手就扔了出去,鞋子滚落一边,从里面掉落出一卷东西。他望了望,急忙走了过去,拾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卷拾元纸币。他仔细清点了一下,竟有三百六十元之多,他心中不禁一阵狂喜,遭了这么多罪,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活得像个人了。把钱装进了兜里,转身就离开了垃圾堆,向着最近的一家烧饼铺大步走去。
“你这个呆逼,我把钱都藏在了那个旧鞋子里了,你收拾房间,怎么也不给我打个招呼?就装进垃圾袋子里给扔了,今天你要是不给我找回来,晚上就别上我的床!我会跟你闹个没完。”一个男人失魂落魄地向这边急匆匆赶过来,急切之间,差点把岳小明给撞倒了。一个女人拿着扫帚在后面追赶着,叫骂着。路人都不约而同地驻足,诧异地望着这对夫妻。岳小明也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场景。
男人跑到垃圾堆前,发疯般地用手扒拉着,女人也赶了过来,丢掉手里的扫帚,捡起刚才岳小明扔掉的那只鞋子,看见里面空空的,跌坐在地上大哭道:“我攒了半年多的私房钱啊,就藏在这个鞋子里,你个呆逼,就这样给我扔了,你这个天杀的,我跟你没完!”女人一边骂着,一边跳起来,抡起扫帚追打着自己的男人。
“你自己把钱藏在旧鞋子里,我咋可能知道啦,你就别怨我啦!”男人一边躲闪,一般辩解道。
看着眼前这情景,岳小明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走向这对夫妻,从兜里掏出刚才捡的那一沓钱,递给了那个女人,说道:“阿姨,这钱就是我在这个鞋子里捡到的,你数数看,少了没有?”
女人接过钱,数了一下说道:“没少,正好,这就是我藏的那些钱,你真是个大好人,你咋来这里翻垃圾呢?你是清洁工人吗?”女人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问道。
“我……我……不是……”岳小明吱吱唔唔的,不好意思回答道。
“人家捡了钱没拿走,又还给了你,你得拿出一点感谢人家吧?”这个中年男人提醒自己的老婆。
“嗯嗯,这五十元钱,就当我们感谢你的,别嫌少,拿着吧!”在男人的提醒下,女人从失而复得的那裹钱里,拿出了五张拾元的纸币,塞给了岳小明。
“这钱我不能要,我若真想要你的钱,我就不会还给你了。不过我倒有一个要求,你们能管我一顿饭吗?我快两天没吃饭了,饿坏了!”岳小明红着脸,难为情地说道。
“喔,好好,快跟我们回家,我煮面给你吃!”女人一面答应着,一面拉了岳小明,喊了老公一起回家。
进了房间,女人招呼老公,要他带着岳小明去冲凉换衣服,她很快就煮好了一锅鸡蛋面,从厨房里端了碗出来,微笑着招呼岳小明:“饿坏了吧,快吃吧!”
饿极了的岳小明端起碗,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接连吃了三大碗,才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接着对他们说起了自己盲流来到这里的经过……
“你在落难之时,还不贪别人的钱财,实在难得,小老弟,我敬佩你的为人!你多日找不着工作,是你的方式不对。我给你指一条路,在车站附近不远处,有一个巷子里,那是一个人才市场,很多公司都在那里设立招工点,你去那里看看,准能找到工作!”男人拿出纸笔,在纸上给他画着去人才市场的路线图。
看着路线图,岳小明两眼放光,很是兴奋,“谢谢叔叔!谢谢阿姨!那我就告辞了!”
“你的衣服洗了,还没干呢,今晚就住我家吧!”面对女人的盛情挽留,他在他们家住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换了女人为他洗干净并晾干了的衣服,男人拿出了五十元钱递给了他,他再三推让不掉,只得收了。告别了这对夫妻,下了楼,一路小跑,来到了自己栖身的那个桥洞下,取出了褥子,打了个包裹,往肩上一背,向着男人指点的那个人才市场,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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