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调到这里来。志斌就立马接任了高三（3）班的班主任工作。每天紧张而繁琐的日常工作。让志斌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想其他的事。自从上次与云芳妈妈擦肩而过。志斌的心里顿时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牵挂。

        日子总在不经意间从身旁溜过。处理好每一天的事后。已经是午夜时分了。早点休息吧。给学生们一个新的感觉，一个好的形象是志斌每天的必修课。希望学生们在一个轻松的环境下迎接高考。

        紧张的高考结束了，到了填报志愿的时候。以小芬的高考成绩。她完全可以填重点大学。就在提笔的那一刻。她犹豫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母亲竟然下岗了，更让她难受的是那个背影，那个坐在一大堆碗旁边。弯着腰，不停地工作的那个背影，汗水打湿衣衫的那个背影。小芬的心情很复杂。但这志愿又不能不填。她想到这些，就填了一个本省的一所普通大学。

        班主任接过那张让她感到很意外的志愿表，有些吃惊。

        “赵小芬，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以你的成绩填个重点大学是没问题的。”

        “不用了，老师，就这所学校吧！”她说得很小声，语气里透了一种无奈。细心的班主任从她的眼睛里读懂了其中的原因。她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

        “杨老师，祝贺你！你们班的高考升学率在学校里排名第一呀！”教导主任第一个来到办公室里向志斌道喜。

        “是吗？谢谢你！这也是学生们努力的结果。”他站在办公桌前微微笑了笑。

        “来，你看看。这是你们班的情况。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好的好的，谢谢主任！”志斌兴奋地接过主任手里的那份表格。

        “主任，您慢走。”他又客气地回了一句，就坐在椅子上细细的端详起来。看到班里的每一个学生都考上了理想的学校。他感到很欣慰。看着看着，他突然想到了小芬，高考已经结束了。不知道小芬考上了没有，他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远在深市那边。王校长的电话。

        “您好！”还没等他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王校长熟悉的声音。

        “哟！是志斌吧！你好呀！”

        “您好！王校长，我想问您一下。知道赵小芬的高考情况吗？”王校长想了想，回答了他。

        “赵小芬呐。我想起来了。她考上了本市的一所工业学院。唉，这个孩子真可惜。成绩那么好，竟然要留在本省。……”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是这样一个消息，志斌感到很不是滋味。他的心里很清楚。妹妹是为了照顾妈妈才作出这样的决定的。

        “志斌，志斌。你在听吗？……”王校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又一次打乱了他的思绪。

        “哦，我在。校长谢谢你！”沉默片刻。觉得自己还想再做什么的时候。被一句响亮的“报告”声给打乱了思绪。

        云芳在帮小芬整理房间。把这几年上学的课本整理一下。掸掸上面的尘土。六年的中学生涯。让小芬变得更加成熟。更加懂事。这是云芳感到最欣慰的事了。清贫的家，这些年来小芬获得的奖状是这家里最显眼的家什了。没什么任何东西比这个更加珍贵。

        小芬曾经和妈妈这样说的，这些书本有一部分是没什么用的。比如什么小学课本。读物。简报。等。没什么用的东西让妈妈把它当作废品变卖了，其实也值不了几个钱。可是云芳还是用一只樟木箱子把这些东西留下来。让小芬自己来处理她的书本。对于她来说。这些都是小芬的宝贝。是她前进的动力。

        收着收着。突然在一大堆书的最底下发现了一个红黄相间的信封。

        “这是什么？”云芳好奇地俯下身子。轻轻的抽出那个依然泛有墨汁清香的信封。

        刚刚拿到手里，几个醒目的大字映入眼帘：“录取通知”。什么？这是孩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吗？小芬考上了，小芬考上了，为何要……知女莫母。这其中的原因不说云芳也知道，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通知书压在了那堆书本的最底层。继续收拾房间。

        小芬来到人才交流中心，她看到了许多和她一样年轻人都在盯着大屏幕滚动的字符。寻找适合自己的工作。她也找到了一个最前排的位置坐下来了。认真地看着每一条从里面发布的信息：

        本公司招聘有经验的业务员。月薪面议。

        本公司招聘文员。大专以上学历。

        本公司诚聘业务主管。本科学历。有经验者优先。月薪2000元。……

        “这些工作都要有经验。要有文凭。我一个高中生能做什么呢？？”她有些灰心地想站起来离开。突然，这时有一条招聘启示映入了她的眼帘。

        本公司招聘业务员。年龄不限。学历不限。可培训。月薪1000元。有意者请与十六号展位联系。

        这个条件不高。不妨我去试试看。她转身向后面的展位走去。

        “妈妈。明天我要去张莉家玩，你就不用给我做饭了。”吃晚饭的时候。小芬微笑地对妈妈说！

        云芳低着头。没有出声，她在考虑要不要和小芬商量一下。可是。一句话却在不经意中从口里蹦了出来。

        “你是不是有事……”不，不能这样说。她明白小芬的心思。

        “妈妈。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有什么事和我说吗？”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让小芬感到有事发生，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碗筷。用手抚摸一下母亲的额头。

        “孩子，妈妈没事。我刚才说的是明天张莉找你有事吧！”云芳巧妙地把这句话圆了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小芬又来到了昨天面试的公司，看到了十几位和她一批进入公司的新同事。没多久，主管来了。让他们进入了培训室，这是一家广告公司。主要是让业务员去联系客户。而且每个月都会有规定的任务。完不成任务的，只能拿到保底的500元。

        小芬勉强地听完一节课，她就再也不去了。这样的工作是绝对不适合她的，又回到了昨天那个人才市场。继续找工作。没办法。碰碰运气嘛。……

        云芳又来到小芬的房间，再次翻开那份来之不易的通知书，这下要看仔细了。只有小学文化的她。应该能看懂上面的文字。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下去。

        “赵小芬同学。你被XX大学计算机系录取。请于XXXX年XX月XX日到本校报到……”这孩子，考上大学了是好事呀，为何？她又继续往下看，“请缴纳学费，书费。住宿费等……合计：一万三千元/年。”

        云芳看完了通知书，眼圈红红的，什么都明白了。绝不能让一万三的学费就耽误了孩子的学业。她立刻把这些东西收好。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从那个樟木箱子的最底层拿出了那个很精致的带锁小盒，这是她当年的嫁妆。这个小盒子是当年父亲送给她的，也就是他们刘家的如意。这个东西自从上次给丈夫治病的时候，就一直放在那儿，没有去动过。

        云芳慢慢地打开锁儿，那只精致无比的“玉如意”依旧躺在那儿，就像一位穿着碧绿色绸缎的睡美人安静地躺在那儿，很安详，很安详。她没有太多时间去欣赏这件绝伦的艺术珍品了。从包裹着“玉如意”的那层红布下面拿出了一个存折，这是当年丈夫出事的时候，工地老板所赔偿的那笔五万元医疗费，最终还剩下了这五千元，也是这个家里的最后一笔积蓄了。为了孩子的将来。她没有迟疑，把这个压箱底的宝贝拿了出来。

        “云芳在家吗？”刚要走出房间门，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在，我在，是丽茹吧！”好朋友来了，正好可以和她商量一下。

        丽茹一进屋就被那个精致的小盒给吸引住了，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自然会很特别。

        “这，这是……”云芳给丽茹递了一杯水。坐下来，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她陶姨呀。小芬这次考上大学了。可是那孩子知道家里的情况，到现在我才知道有这事。”陶丽茹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呀，你怎么这么糊涂呀。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和我说？”语气坚定却带有一丝怜悯。她喝了一口水，又继续听云芳说：

        “这孩子我清楚，肯定是因为学费问题，眼看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想把这个小东西给变卖了，再加上老赵当年那笔赔偿金。凑够学费应该没问题了。”云芳边说边抹眼泪。想想这么多年来。母女俩所受的苦，眼泪逐渐地溢出了眼眶。

        “多么懂事的孩子呀。”陶丽茹也轻轻地叹了口气。迟疑了一会儿：“要不我回厂子里想想办法，必要的时候我就发动员工搞一次募捐活动。”

        云芳听了后，便立刻摇了摇手：“不，不。使不得。使不得。我的书读得不多。但是……”陶主任知道云芳的脾气和处世原则。她缓了缓语气，没有再说话。

        “小芬不告诉我们这个好消息。应该有她自己的想法，这不离开学还有一些日子嘛。我试探一下孩子的想法。再作决定吧！”丽茹放下杯子，望了望云芳：

        “这也好！不过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向我们汇报。”云芳连连点头。

        丽茹伸手在桌上的纸筒里拿下一截纸。递给云芳，扬了扬嘴角，笑了笑：

        “姐妹呀。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儿。你应该高兴呀！她考上的是哪所学校？以你家小芬的实力。考个重点大学是没问题的呀？”

        云芳也不懂什么重点，什么普通。她只好站起身，又回到那堆书前。把那份录取通知书拿过来给丽茹自己看。正在这个时候，门里响起了钥匙声，是小芬回来了。知道这事瞒不过去，小芬一进屋就面无表情的看着妈妈和丽茹阿姨，她很希望听到的是妈妈的训斥。但是，这却出乎了她的意外。许久，三个人没有开口，这时候。小芬房间里的那个小闹钟准时响起，连续响了五声。

        丽茹笑着对云芳说：“哟！都五点了，我也该回家做饭了。呵呵！”

        她离开座位，走到小芬的身边，伸手给了小芬一个拥抱：

        “孩子，不容易呀！阿姨祝贺你！”

        送走了丽茹，云芳很安静地走到了赵勇的遗像前，从放在供桌上那把香里帛出了三根，用火机点燃了一柱香，往后退了一步，身子徽徽弯下，鞠了三下躬后，站起身把那柱香插进了遗像正面的一个盛着香蒂的小盒子里，又回到原处，轻声嘀咕着：

        “孩子他爸，我们的女儿今年考上大学了，您在九泉之下也该感到欣慰了。”她默默地起身，也来了父亲的遗像前，点燃了一柱香。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后。小芬拉着云芳细细地说：

        “妈妈，今晚的夜色很美，我们去散会步吧！”

        “嗯！”云芳点了点头。

        皎洁的月光下，母女俩搀扶着慢慢地走着，这样炎热的夏天，从背后轻轻吹来一丝凉风，很舒服。

        “小芬。我知道你一直是一个很乖巧，懂事的孩子，怎么这么大的事，你不和我说？”云芳温柔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责备。她很想知道小芬心里的想法，却又不能太过言重。毕竟孩子长大了。她有自己的打算。不管怎么说。做母亲的心里应该有个底。

        聪明的小芬意识到那事迟早要穿帮。她吸了口气，缓缓停下脚步，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母亲的脸颊，那张经历了风霜雪雨的脸，那张爬满了血丝的脸，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颊。再紧紧地搂住妈妈：

        “妈，这么多年，你辛苦了。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了。……”话说到这。母女俩已经泣不成声了。十多年了，母女俩相依为命。不容易呀。母女俩就这样紧紧地抱着……

        回到家，云芳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女儿：

        “芬，这是我们家的如意，我想把这个东西交给你。把它给变了吧！用这笔钱一交学费。我不能耽误了你的学业！”说着，她把那个小盒递给小芬。

        “哇，好漂亮呀。妈，我怎么从没见过这个盒子呢？”小芬缓缓地接过这个小盒，放在手上欣赏了一会。便又还给了妈妈。心里的那份惆怅马上取代了刚刚展开的笑容。她没有迟疑，没有犹豫。

        “妈妈，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这是妈妈唯一的积蓄了，我还年轻。以后我可以去复考的。但是。妈妈，这是爸爸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了。你还是保留下来吧！”

        “可是，你，我，你是我的……”听到这话。云芳立刻抱住女儿，她想不到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心里感到暖暖的。她说不出什么话，只能用点头摇头示意了。

        “妈妈。我找到工作了，你看，这是这家公司总经理的名片，我明天去他那做保……”不行。不能告诉妈妈我去那做保姆，她会更加担心的。

        “是吗？他让你做什么工作？”云芳用系在腰间的围裙，拭掉眼角边的泪花。

        “是做销售的，一千五一个月。我明天去公司报到。”她吐了口气。刚才差点说漏了嘴。她不想让妈妈再担心了。

        半个小时后，云芳收拾好东西，准备休息了，但她怎么也睡不着，靠在床头，想着女儿刚才说的那些话，她感到女儿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其他那三个孩子现在已经也长大了吧。很长时间没有他们的一点音讯。她真的很担心。之前寄过去的信件却又被退回了。等待是漫长而艰难的，有的时候也许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吧！

        夜已经深了。小芬微微地睁开眼睛。发现妈妈的房间里的灯光依然亮着。

        “妈妈又失眠了？”小芬起身来到云芳的房间里，

        “妈妈，没事的。我们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