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娟娟住的小屋外聚满了人，都关切地看着里面，许是上次可儿被绑的事大家都知道的缘故，对可儿妈妈的到来都有些气愤。我刚一走到，就有人给我打气：“王星雨，你莫怕，我们都站你们这一边！”

    我朝大家笑笑，走进屋里，隽怡正在劝说可儿妈妈呢，“……大妈，您看也看了，女儿也过得好好的，她不愿回去，我看就算了，何必为这事闹得不愉快呢？”

    “我看了，还有她爸呢，六十好几的人了，她一走就不回家，哪个爹妈不想？不就是想把女儿接回去住几天嘛，怎么这么多事呢？”

    “大妈您看，我们这儿也很忙的，可儿还是我们的医生，这里还真离不开她呢！”

    “她是啥子医生？她都当医生了，那我都可以给人‘划肚皮’了。你就莫哄我了。不管怎样，说齐天杵起地，今天我都得把可儿带回去，那来的规矩，请个假都不行？”

    “不是不行，可儿不是情况特殊么？如果不是上次的事情，我们怎么会不让可儿走呢？”

    “上回？哦，上回都是她二哥的主意，这回，我连让他陪都没让！再说，我那老二马上就要结婚了，还用可儿来换？现在我家的老二不是刚进厂的那个傻娃儿了，领导对他重视得很，调他学了开车，还说要当干部呢……不信？不信可以问可儿的大哥，老大，你说你兄弟是不是要结婚了？”可儿妈的嘴翻得极快，一付不容人插嘴的样子，她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裤，也不过五十多岁的模样，一脸的精明像，一看就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不知走热了还是激动，头上直冒汗。

    坐在墙角的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含糊地答了句什么。

    可儿背着身坐在床边，显然是在哭泣。我见娟娟的蚊帐顶上有一把扇子，就取了下来，正打算替可儿妈扇一下，她却一把就夺了过去，“那来这个规矩，当妈的来接都不让走，以后还不让人来看了呢！”

    欧阳隽怡说：“大妈，你来看女儿，是好事啊，我们请还请不来呢！可儿在我们这儿人缘好极了，人人都当她是亲妹妹，您自然就是我们大家的亲人了。”

    “那当然，没看是谁家的丫头！”可儿妈这下有些得意了。

    “来来来，老人家，抽杆烟，”汪兵不知何时也回来了，见这太婆不可小视，忙凑了上来，给她递过一支烟，帮她点上，这才说：“老人家这是看可儿妹妹来了？您老人家可是太好了，我们建队后，还没谁的妈妈来过呢，您老人家却来第二次了，哦，对了，那一次来我们还没在这儿住。哎，我说可儿，星雨，你们两个是懂不起还是咋的，咋杯水都不给老人家倒呢？哦，倒了，一来就倒了？倒了也凉了嘛！真是的，平时看你怪聪明的，这会是咋啦，快去，可儿，去给老人家另外倒，把我的茶拿来泡起！”

    “这是谁呀，还怪懂事的。”老太太有些乐了，使劲抽了口烟。

    “他呀，是我们队的活宝贝。”娟娟说。

    “老人家，我叫汪兵，你叫我大脑壳也行。”汪兵晃着颗大头说。

    “汪兵，这名字好，好记。”老太婆说。

    可儿擦了擦眼睛，站起来，给我递了个眼色，端起茶杯走了出去。

    隽怡和娟娟趁着汪兵跟老太太闲聊的机会，也跟着走出来。

    刚走到背人处，可儿就忍不住了，拉着我的手就哭了起来：“怎么办哪，星雨，我妈这回是铁了心要把我带回去的……”

    “你放心，有我呢，我就不信她还敢像上次那样来抢人？别怕。”我安慰可儿道。

    “星雨，可儿，”隽怡喊了我们一声，和娟娟走了过来，说道：“难就难在她这回不来硬的。她只说是可儿的爸爸病了，你说能不让可儿回去？”

    “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可儿说，“她的心中就只有我两个哥哥，还不是想拿我去换媳妇！太荒唐了！”

    “是呀，原来只以为像这深山中才有这种事，谁知我们那大山城也有呢？”娟娟说。

    “哎，可儿，你妈不是说没让你二哥来么？那坐在墙角的那人真是你大哥？”

    “是我大哥。这点她倒没撒谎。”

    “看样子你大哥还不像是大恶之人，等会儿我们见机行事，只要把老太太的真面目揭穿了，可儿就可以不回去了。”

    后面传来一声假咳，扭头一看，可儿的大哥走了过来。他朝我们笑了笑，说：“还是那个兄弟厉害，几句话就把老太婆逗得高兴了。”

    “大哥。”可儿低着头喊了一声。

    我递给他一只烟，问道：“大哥，我问你一句话，请你老实回答我，你结婚了吗？”

    “没有。”

    “你该不会像二哥那样把可儿绑走吧？”

    “那能呢？我一直反对我父母的作法，都什么时代了，还来这个？再说，让自己妹妹来换个女人，不是太荒唐了？”

    隽怡和娟娟相对一视，脸上露出了几分惊喜。

    可儿却哼了一声，说：“别装了，还是大哥呢，和二哥一起去看女澡堂……”

    “天哪，老太婆讲的话你都信呀？”大哥生气地说，“那是老二，那个不争气的东西！那天我都捶了他几砣！把我们的脸都丢尽了。”

    “这么说妈不是来……”可儿有些高兴了，摇着大哥的手问，“真的是爸爸病了？”

    “这你就小瞧妈了，”大哥回头看了看，那边正传来老太太的笑声，他压低声音说：“老二确实是要结婚了，是他自己找的，这也是我常用来教育父母的一个例子。其实，只要缘分到了，哪里用得着换亲嘛。”

    “那妈这次来――”可儿有些糊涂了，其实，不光可儿，包括隽怡在内，我们大家都有些糊涂了。我们相互看着，不知道老太太的葫芦到底卖的什么药。

    “还是为了老二。”大哥说，“可儿，你晓得二哥是个机修工，是有些苦，但比起以前算啥嘛，他小子却不甘心当一辈子油大工人，不知怎么就和张副厂长的儿子搅到一堆了，两人好得个不得了。那个张公子，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腿有些瘸，这还算不上什么，主要是，他是个花花公子，一天都往女工堆里钻，你二哥看女澡堂，就是和他去的。这些一到妈的嘴里，就完全变样了。为了让你相信，为了让你看在兄妹情份上同意他们的安排，把我都编了进去，什么‘两兄弟逗逗摸摸去看女……’亏她想得出！她回来一说，我就吵了她。有一天，那个张公子跟你二哥到家里来耍，一看到你的照片，就迷上了你，缠着你二哥，叫他把你介绍给他。还由他老子出面，把你二哥调去学开车，你二哥当然感恩图报，就去鼓动妈，说得个天花乱坠，什么厂长媳妇，攀个大官亲家……老太太这不就又出马了？怕你二哥来了露出马脚，就非拉了我来。我一想，我来比老二来好，一来可以看一下你，二来也可以见机行事，不能让可儿成为老二达到自己目的的牺牲品，就请假来了。就是这么回事。”

    “大哥，我错怪你了。”可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这不怪你，”大哥说，“你下乡两年了，我这当大哥对你关心太少了。但我给你写过信呀，你没收到过？”

    可儿一脸的迷惑，说：“就才下乡的时候收到过两封，后来就出了那事……”

    “哦，我明白了，我们厂在市郊，奇信走得远，我们锅炉班值班的时间又多，信让你二哥去寄的……看来他是偷看了我的信，没有寄出去。这个老二，等我回去才和他算账。”

    “算了，大哥，你就不要再为我的事和二哥闹矛盾了。”可儿小声地说。

    “你放心，我有分寸。可儿，我从来就没有起过拿看书妹妹换亲的念头，这个，我可以对天发誓。”大哥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大哥！”我一把将他的手握住，真诚地说，“哪里需要发誓呢。我听可儿讲过你的事，我和可儿都谢谢你！”

    “那就好，那就好。”大哥真诚地说，“你们等一下，我去拿个东西。”大哥转身朝可儿住的屋里走去，不一会就拿着一只手表走了回来，“可儿，这表是今年春节前买的，一直想等你回来，现在，给你吧！”

    “手表呀，哎呀，我们这山上除了个闹钟还没人戴过表呢！大哥，谢谢了！”可儿接过表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又贴在耳朵边听，高兴得不得了。

    大哥也欣慰地笑了，转身对我说：“我刚才就看出来了，我妹妹喜欢你，兄弟，好好把握，我妹妹可儿是个不错的女孩儿。哦，欧阳队长，我把事情都向你们交了底，下面的戏就该你们来演了。我妈这人，脾气怪得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加上年轻的时候，还发过癫痫——我都多大了还见她发过－－在家根本就没人敢惹她，你们的节目可得好生演，莫把老太婆的老毛病逗发了，不好收拾。”

    “大哥，我代表知青队感谢你！”欧阳隽怡向大哥伸出了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