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比高坪镇多几条不长的街，几乎看不出这就是我们不常来的区上。

    所有的建筑都集中在山坳里，石墙瓦房呈现出小城镇的雏形，一些土墙茅屋也夹杂其中，街道上的石板被人们踩得光溜溜的，虽说路面狭窄，却极富山区特色，除了路旁有着稀疏的青草、背阴处有着深绿色的青苔之外，还不时会冒出几级、十几级的石梯，提醒着你千万莫打骑车的主意。

    清亮的溪水打山里流了过来，一路穿越乱石嶙峋的沟壑，在这里聚成了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一弯拱桥就架在上面，桥头那对石狮不知经历了多少人的触摸，所有的楞角都磨平了，只有那半张着的嘴里，仍然含着可以滚动的石珠子。

    街道两旁的铺面或全部敞开，或开着用木板隔了半人高矮墙上的窗口，朝你展现里面的秘密。

    冷场天，这里清静得可以在拱桥上四平八稳地睡觉，决不会担心有车会碾过你的脚板。三三两两的狗也在街上疯过去打过来，玩着它们求婚的把戏。一旦好事成双，就地举行婚礼，就会遭到各个店里闲得无聊的人一阵嬉笑：“丑狗子，qing天白日就干爬背的勾当，看我不拿扁担砍死你！”

    遇上当场，这里完全就是另一番景色，所有的街道都成了集市，到处都是或背背兜或挑担子的山民。河边的空地也成了竹木、家禽、家畜市场，拱桥也不例外，很自然地成了菜蔬、水果交易的极好场所，见缝插针的摆满各式担子、挑子，中间只留下窄得须侧着身子而过的通道。各种气息混杂在一起，满耳都是蜂子朝王的声音。

    汪兵的伤使我们的区上之行足足推迟了七天。在这七天的时间里，可儿像一名真正的医生，照顾着好几个需要照顾的病人。我们打镇上开药回来那天，正值上午，可儿顾不上休息，只一气灌下一大杯凉水，就将液给汪兵输上，又守着他观察了半个小时，见确实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放心地来到门莉的屋里。两人叽叽咕咕在屋里说了好半天，可儿还探出头来叫我把那瓶“益母膏”给她递进去，并摆着手告诉我不能去打扰她们，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体已话。欢欢不知在山上吃了些啥野果子，肚子拉得稀里哗啦，也给她输了上了液。

    说来也是一件奇事，建设吃了小半碗汪兵冒险寻来的蜂蛹后，竟然将屙血止住了，连可儿给他开的药都节约了下来。余下的蜂蛹还不少，焙干了，又成了门莉绝佳的补品。香得莉丫头一个劲儿说好吃。

    玉霞连着在我们庙里住了五天。她从家里拿来五、六来斤罕见的白面外加两斤绿豆、十斤苞谷，说是来打平伙。

    这五天里，妞妞成了大家的宝贝，这个抱过去，那个抱过来自不必说了，连澡都洗得没个回数，娟娟、可儿一有空就给她洗澡擦痱子粉，弄得个小丫头成天粉嘟嘟香喷喷的，痱子自然也不见了。晚上就把她放在个大簸箕里歇凉，好几把扇子争着给她扇蚊子。

    我们教她说话，纠正有伤知青之女儿声誉的“猪猪”发音，学会了不少的新词。妞妞的路已走得很稳了，两条小腿跑得还真不慢，常在前面巅巅儿地跑，让你在后面疯疯地追，我们就装着追她不上，小丫头就更得意，笑得“咯咯”的。

    更重要的是，妞妞还学会了吃饭，可儿不知给她拌了种什么咸菜，哄着她吃稀饭吃苞谷羹，糊得满脸都是，居然还让她吃顺了口。每遇喂她吃饭可儿嘴里就念念有词：“红咸咸，白饭饭，哧溜一口！”或是：“白咸咸，黄饭饭，啊呜一口！”妞妞都学会了，高兴了也奶声奶气地来一句：“妞妞哧溜一口！妞妞阿乌一口……”

    可儿给她许下了一千多种诺言，要满足妞妞所有的愿望，但前提就是要吃饭。于是妞妞也就会吃饭了。

    玉霞自然高兴得不得了，任庙里这些姊妹和妞妞疯，她则帮着干一些家务，照顾一下病人。这就便宜了汪兵那小子，这些天就拿人家玉霞当了自来水公司，一张脸从早到晚都是奶汪汪的。晾冷了的绿豆汤一碗碗的灌，床头的吊针又不断给他注入清清的液体，成天就见他尿急不断。开始时一上午都要给他倒好几次，稍好一点，他坚决不在床上尿了，这就有了恒科高举着输液瓶跟在汪兵后面上厕所的情景。就有了“汪兵尿尿――门板举高”这句半通不通的歇后语。

    第五天头上，汪兵的脸开始脱皮，老皮下的嫩肉粉白粉白的，大家都说是玉霞的功劳。玉霞说：“这全是可儿他们连夜取药的结果，我只不过敲了下边鼓。”

    可儿笑道：“你这边鼓敲得最好了，一举两得，妞妞会吃饭了，汪哥的脸嫩了，玉霞姐你说好不好呀？”

    玉霞玩笑道：“可儿妹妹想脸嫩的话，姐姐也给你擦。”

    可儿说：“我还不敢让蜂蛰呢，玉霞姐的奶我们就不擦了，留着给汪哥再擦擦脖子吧！免得白一段黑一段，晓得是脸上长了嫩皮，不晓得的，还认为是作了人体嫁接试验。‘你们那个黑人是哪里来的呀，非洲偷渡来的吧？那颗黑头放哪儿去了？嗯，这可是大事，快找一下！’”

    玉霞笑道：“完都完了，这才是跟什么人学什么艺，我可儿妹妹算是彻底让星雨给带坏了！”

    “哄”的一声，庙里笑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