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汪兵他们，已是下午三点过了。我们五人又来到区委，找到管总务的杨主任，听他安排工作。

    “你们几个人？五个，是少了点。”他眨巴着一对有些发红的眼睛，嘀咕道：“这个老郝，搞什么名堂嘛，喊他多找两个人，又不是不给工资！”又提高嗓音对我们说，“这几天你们就辛苦一下，我们还照老规矩，一人一天按一块二角五算，吃饭不要钱。”

    一个女孩儿的身影走了过来，对杨主任说：“杨主任，还有我，郝书记喊我也留下。”

    我们扭头一看，才是黄妮儿。

    “你们不是一起的？”杨主任问。

    我见杨主任并不认识黄妮，忙说：“杨主任，你不认识呀，她就的我们新书记，林松书记的未婚妻，姓黄单名一个‘妮’字。”

    杨主任还是有些疑惑样，自语般地说：“不是说小林书记是县委老王书记的准女婿么……哦，那好那好，恁个，你们几个就都由欧阳知青负责，明天一早就到区中学，把教室打扫干净，把铺准备好。”

    “用桌子搭铺么？桌子不够呢？”娟娟问了句。

    “具体怎么弄你们商量着办，桌子不够就把地下打整干净点，到总务处的库房中领点档席，搭地铺，反正是热天，好说。”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欧阳，“这是各公社参加会议的人数，你们自己看着办，怎么安排。”

    “公社的领导也这样住么？”欧阳将各公社人员数迅速看了看，又问了一句。

    “哦，搞忘给你们说了，你们和公社一、二把手都住在区委招待所，今天晚上就到那去住。给你们留了两间房。你们先去转一下嘛，晚上六点准时开饭，莫忘了。我还要去准备纸墨，等学校的赵老师来写横幅，我先走了。”杨主任安排停当，转身又急匆匆地去了。

    黄妮儿道：“欧阳队长，我……我们啥时候开始，你尽管安排。”她今天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神气，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刚才杨主任嘀咕的是不是真的，如真是那样，黄妮这么多年可是对林松表错情了。

    可儿对谁都是一副笑模样，走过去拉着黄妮儿的手说：“黄妮儿姐，你今晚是到林松那住还是和我们一起住？”

    黄妮儿脸一阵微红，但一看可儿那笑模样，不像是挖苦她，便说：“谁到他那去呀？当然是和你们住罗。”

    我细看了她一眼，还是看不出是由于不好意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才这样说的。

    可儿把黄妮儿的手一阵摇晃，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我们可以好好摆一下‘龙门阵’。”

    欧阳也说：“是啊，黄妮儿我们还是几年前在教唱歌的时候摆过‘龙门阵’，好久都没在一起耍了。”

    娟娟姐没说话，只是朝黄伲儿了笑，便挽起建设的一只胳膊。

    黄妮儿显然被感染了，脸上也露出了笑来，就让可儿抓住她的手，没有抽回。

    我们又一起到区中学去实地考察了一番，商量了明天如何工作，先干什么后干什么，又很得意地看了可儿手腕上的时间，见还早就说到河边凉快凉快去，这里虽然也是山上，但比起我们那个山上就要热多了。

    刚走了出来，一下就遇上了郝华利，见到我们也不招呼，只是一个劲儿对着欧阳媚笑，说：“隽怡，这下该忙完了，走，到我大姨妈家去耍，我都给她说了你要来。”

    欧阳的脸上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答道：“我还有事呢。”

    “都这会儿了还有啥事嘛，我都问了杨主任了，要明天才开始准备……”

    我走上前去说：“郝部长，你打算请客罗？欧阳队长历来都是和我们同甘共苦，反正我们这儿也才六个人，加上你和大姨妈正好一桌，俗话说：‘请客不请我，心头怪冒火’，我们一起去，如何？”

    “一边去，好你个王星雨，‘十处打锣九处在’，我给你说，林松书记给我说了好几回了，整个庙里，就数你娃最屌，喊我把你照紧点，各人啥身份，莫给老子搞忘了！”郝华利不高兴了，瞪着一对牛眼望着我。

    可儿道：“郝部长，有理说理，发的啥火嘛，我们星雨咋个啦？要你来教训？莫忘了，是你在求我们欧阳姐。”

    建设道：“星雨，莫‘张视’他，啥本事没得就晓得发火，这种人我们队长看得上？给你娃说，在我们那儿，哪个说起笑话来都是一套套的，像你这个样儿，一点都听不得，趁早莫来……”

    娟娟也说：“看你那个样儿，莫把‘先人板板’都羞死了。”

    “啥子‘先人板板’？你们这些妹仔家也骂人？”

    “算了，人家郝部长不善于开玩笑，”欧阳劝阻着我们，又对郝华利说：“我真的还有事，再说，我已把我的态度给郝书记讲了，想来他也转告了你，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郝华利还是不死心，死缠烂打，要来拉隽怡：“不耍朋友就交个朋友嘛，我是真心的，这个年头，多个朋友多条路，来来来，走嘛，又不远……”

    一直在一边站着的黄妮儿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说：“郝华利，你这人才怪糟糟的呢，人家王知青说的是对的，你要真的是个‘豪客’，就把这几个知青都请了去，让人家欧阳队长看下你的豪爽，书上都说‘爱屋及乌’呢，像你这样死缠一个姑娘，还要骂人家的伙伴，像啥‘豪客’？正像人家说的，莫把‘先人板板’羞死了！”

    在我们这方的语言中，“豪客”指的是性格豪爽的人，而“先人板板”指是祖宗的牌位。“把先人板板都羞死了”，应该是一句很重的话了。

    郝华利的脸上终于挂不住了，盯着黄妮儿苦道：“你以为你是哪个？真的是书记娘子？人家林书记早就不喜欢你了，屙苞谷屎的角色……”

    一篙竿打了一船的人，郝华利这句话伤的人太多了。“屙苞谷屎的角色”，本来这句粗话是城里人骂乡巴佬儿的，但眼前的人哪个又不是乡巴佬儿呢？当然，人家郝华利或许不是的。

    “你……”黄妮儿的脸色变了，“不喜欢就算了，要你来管？”

    一行清亮的泪从黄妮儿脸上流了下来，她狠狠瞪了郝华利一眼，转身就走。

    “对不起，郝部长，我们有事要走了。”欧阳十分厌恶地对郝华利说，转身和我们一起追黄伲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