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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人猴之纠纷 (7)

更新时间:2019-01-16 13:41:46 | 本章字数:4350

    一阵急促的锣声把我从梦中惊醒,一时不知身在何方。懵里懵懂地爬起来,头碰得生痛才想起这是在窝棚里,而且是在那个低矮的人字形窝棚里。心跳得厉害,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眼睛也涩得难受。睡眼朦胧中,却见天已大亮,太阳正把炽烈的光线照在我的身上。汪兵已不在窝棚中了,他睡的那一边,干草上压出个人形来。一只大号口杯放在窝棚外一块石头上,一看就是可儿的杯子,杯子旁边的桐叶上放着几块金黄色的苞谷粑。可儿也来过么?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前边的苞谷地一阵晃动,想是猴们窜出,赶紧操起窝棚边的一根棍子,拉开架势,准备给它们迎头痛击,却见汪兵一头大汗从中钻了出来,见了我就问:“跑过去了么?”

    “跑出来了!”

    “在哪里?”

    “这不是么?一个大头猴!”

    “去你的!尽和我开玩笑。这些个猴精,一清早就开始闹,居然跳到我们的高架窝棚上去啃苞谷,全不把老汪当活物。老子给它一阵狂敲,吓得它娃屁流尿滚,真的,不是说形容词,连尿都流到高架窝棚的草席上了。”汪兵拿衬衣袖口擦了擦汗水,索性脱了下来,甩到窝棚里,一副兴趣昂然的模样,见那杯子还放在那儿,就问:“你咋不吃饭呢?”

    “可儿来过么?我咋一点都不知道?”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开始吃嫩苞谷粥。

    “你睡得像头猪一样,人家守了你好半天。我这才晓得啥子叫关心啥子叫情!怕把你吵醒,饭都不准我在窝棚中吃,端到外边去。把你那个看哟,脸上笑咪儿了,摸一下,少了啥?把你娃的衣服都剥了,说是尽是汗味儿,拿去洗了!叫你换这件。”他往窝棚的边上一指,我才发现那里放着一件迭得整整齐齐的衬衣。

    “不过,汪哥哥也搭着享了福,今天也不用洗衣服了!”

    “瞧你像个话婆子样。”我把最后一口粥喝了,擦擦嘴站了起来,“这会儿我们到哪儿?”

    “到哪儿?又去地里转!”

    “那我们分头走吧。”

    “算了,只有一面锣,再说,跑了一早上我已看清了,就一群猴子,大约也就二十来只。领头的是个大个子,脸上有一道疤,就叫它疤子算了。我们还是走到一起,力量不能分散。哦,对了,可儿说了,叫我们把东西放在高架窝棚上,她会去收的,家里就不要我们管了,一心看好地里就行了。”

    我们插入青纱帐中的一条小径,来到高架窝棚旁,一爬上去,就闻到一股子猴尿臊味儿,看来汪兵没有撒谎。把东西放好,站在上面朝远处望去,山风的吹拂下,玉米地波浪起伏,和着地边树木的摇晃,显得十分抒情。然而这会儿却不是欣赏风景的时候,见恒科门莉的“爱情石”旁苞谷晃动得不太对劲,就下了窝棚,快步朝那里跑去。果然是猴子在作怪。只见它们毫不客气,爬到玉米秆上把那还未成熟的苞谷棒儿使劲搬下,有的夹在腋下,有的就地坐了就啃,像是在自家的后院一样悠然。我们怒不可遏,一起“哦――哦――”地大喊,汪兵使劲敲着破锣,我则把一颗颗胶泥丸不管好歹朝那些猴儿一阵乱射。胶泥打在猴子身上,痛得那些小家伙直叫,见我们动了真格,它们也不敢久留,拿着最后一个苞谷,一个接一个蹿到对面的石岩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们,或大声叫唤,或手按地面,做出一付时刻准备进攻的模样。我看见那只疤子了,威风凛凛的样子,比别的猴子足足大出一倍,毛色也不尽相同,有些发黑,还闪着一种光泽。这会儿它正坐在石岩上,望着我们,也不大叫,只在眼里闪出一种轻蔑的光,不时还把手里的苞谷往嘴中送,它的两颊已填得满满的了。汪兵将锣一阵乱敲,猴们慌乱了一阵,有胆小的,猴尿直流,一蹿好远。见猴王并不打算离去,只是朝后退了一点,就又返了回来,却不敢走到岩石的边沿。

    我把弹弓朝猴王瞄去,将那只贼亮的猴眼套在弹弓的木叉中间。然而,却怎么都没把那颗胶泥射出去。汪兵开始向猴们投掷石块,他左手抓着五、六块核桃大小的石头,一块接一块地向猴们砸去。我也把弹弓扔在脚下,抓起石块来打那些猴子。悬崖在我们头上足有三米,又是外高里低,石头作用不是很大,但挨一块还是很痛的,惊得那些猴们一时惊叫唤。

    不知何时,可儿来了,见状大为惊奇,一个劲地叫着:“天哪,这么多猴子,幸亏你昨天没逮着那只小的,要不然就遭了,我们的庙门非被人家封了不可!”说着也拿石头朝上投。

    我对可儿说:“你往后面站一点,待一会儿那些猴子也会反击呢!”

    “有这么凶么?我不信。”

    我又拾来一些石块,边打边问汪兵:“如何,像不像那本没封面的书中的情景?”

    “你是说有个叫‘裘弟’的那书么?”

    “正是。那书名叫《一岁的小鹿》,美国女作家罗琳斯的作品。”我又砸出一块。

    “不像。人家裘弟都有支老前膛枪,再说人家也没和猴子开战。”

    “但他却没有锣!”我说着,把一块稍大的石头投出,不偏不依,正砸在猴王的胸口上,终于把它激怒了,顺手就把手中的苞谷甩了下来。一句“可儿,瞧它也会使用武器!”还没说完,悬崖上就下起了一阵苞谷雨,猴们学着猴王的样儿,把苞谷朝我们砸来,期间还夹着一些石块,一块石头打在我的头上,生痛生痛的,那力道还真不小。

    “哎呀,”可儿以手护头,惊叫道:“照这个样儿进化,这些猴子不成人也都快成精了!”

    猴们的子弹打光了,就朝我们呲牙裂嘴,怪像百出,不想再和它们纠缠,把弹弓拾起,一下下专朝那些红屁股打,这个它们就不能模仿了,只有挨打的份,一时阵脚大乱,又是一颗胶泥丸带着呼啸打在猴王的红屁股上,痛得它跳了起来,跟着又是一颗,直射在额头,便见那儿渗出了殷红的血来,猴王又是捂头又是摸腚,大叫一声,落慌而去,眨眼工夫,逃得个无影无踪。

    这时才觉出累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地喘粗气。

    “你把它的眼睛打瞎了?”可儿走上来,递给我一条毛巾。

    “没有,我看得清清楚楚,把它的额头打了个包。”我擦了一下脸上的汗,又把它递给了汪兵。

    汪兵接了却不擦汗,骂了声:“他娘的,这些家伙怎么这么厉害?没见着还以为我们在吹牛。”

    “管他吹牛不吹牛,还是先看看这些苞谷还能吃不。”我爬了起来,捡起一个猴儿的“炮弹”,剥开一看,好好的,再看一个也完好无损,心中大喜,和可儿、汪兵一块把苞谷全收在一起,一个个查看,咬过的不算太多,大都可以利用,就全放在可儿带来的背兜中,装了大半背兜,这才走到苞谷地中。把猴儿们丢弃的苞谷全捡了起来,把背兜装满,余下的堆成一堆。这些苞谷就不那么好了,大都被猴咬过,好在吃掉的并不多。为避免昨天的情景重演,得留人守着。汪兵见可儿也是一头的汗,自告奋勇地把背兜背起,说了声:“你们好好亲热一会儿!”就走了。

    周遭安静了下来,青纱帐中闷热异常,只见苞谷秆在随风摇晃,身上却感觉不到有风,不一会儿就憋出一层密密的汗来,我们走出来,立刻凉爽了许多。

    我拉着可儿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拿毛巾扇着风,见可儿的眼圈都有些发黑,问道:“怎么,昨晚推了一夜的磨?”

    “推到二、三点种吧,”可儿说,把左腿尽量伸了伸。

    我见她的神情不太对头,有些疼痛的样子,就问她:“不舒服?腰痛,还是手臂痛?”

    “都不是,就感到这条腿有些痛,还有些麻酥酥的。”

    “是么?让我瞧瞧,该不是长了啥了?”

    可儿躲避着我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在腹股沟那儿呢……不大,就跟个绿豆似的。”

    “都成形了还说不大!吃药没有?”

    “擦了点碘酒。”

    “光擦怎么行,非得吃点消炎片什么的。你这小丫头,太不会照顾自己了,不行,我非得看看才放心!”

    可儿越发害羞了,说:“看你这人,听到风就是雨,这会儿不痛也不麻了。我等会儿吃药就是。”

    “星雨,两背兜装得完不?”正说着,汪兵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抬头一看,恒科也背着背兜来了。

    幸亏可儿坚持不要我看她的伤,否则,就又有让汪兵笑我的素材了。我只得瞪了可儿一眼,意思是叫她千万小心,这才钻进地里去装苞谷。

    等汪兵他们背走,又和可儿在山上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想来是猴王接受了教训,不敢再轻举妄动。

    刚才的折腾,出了几身臭汗,身上粘得要命,便直奔山堰而去,趁机查看了可儿的腿,见白净的皮肤上长出一个小火疖子,顶着个白点,四周的皮肤有些发红。摸摸她的额头,再拿我的相比较,没见发烧,稍稍放心,不管她如何央求,都不让她下水了。只给她绞了几次毛巾让她洗脸擦身,又帮她将满背的汗擦了去。我草草游了一圈,好歹算是把汗洗去,便走回庙来,看着她吃了两颗胺片才放下心。

    恒科把我和汪兵叫到庙前的黄桷树下,商量接下来的工作。他说道:“按正常情况计算,大队人马明天中午才能回来,也就是说,我们还得孤军作战一整天,虽说星雨已把那猴王打了一泥丸,难保它们不再来。我们这儿偏,不像山下,可能还得想点对策。”

    汪兵道:“老子去下套,逮它两只来,把手呀脚的打断,捆在树上,让它去惊叫,我才不信它‘猴三儿’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怕死。”

    “实在不行,这个方法也可以试一下,只不过,打断腿脚就算了,不管咋说,也是灵长类,和我们有点亲缘关系。”恒科说。

    我朝汪兵点着头:“不要以为你那套子啥都可以套,那些猴三儿精灵,不一定就上你的当。我看了一下,那猴是朝悬崖方向逃的,那儿只有一条路通我们这儿,就是原路进出,如果它们想从另外一个方向进攻,非得绕好长的路不可。我想它们也不会舍近求远吧?只要守在‘爱情石’,就可以拒‘猴三儿’于月光寺之外。”

    “这办法对头。”恒科道,“我们可以在那儿再搭一个高架窝棚,简易一点都不要紧,关键是要能守住那里。然后再去查一下苞谷成熟情况,心中有数,熟了的,等大部队一回来,尽量抢收,剩下的就好守多了。对了,还有几块地的洋芋,收了算了,如果野猪再去光顾,损失就大了。”

    可儿从简易浴室洗完澡走了出来,尽管她竭力掩饰着,我也看出她是把那火疖子碰着了,很可能是把那白头弄破了。

    恒科也看出可儿走路的姿势不对,问我道:“小妹妹那儿不对头?”

    “腿上长了个火疖子,”我说,“肯定是把它弄破了,对不,可儿?”

    可儿朝我拌了个鬼脸:“是它自己破的。”

    “别大意,”恒科说,“有时小疖子都会弄出大病来。shang床去躺下,待会儿叫星雨给你上点药。”

    门莉在屋里就看到可儿走路的模样不对头,赶紧走了出来,说:“把可儿交给我好了。你也是,给这个讲要注意身体,给那说不能弄病了,为啥自己这么不小心?那火疖子痛得很,不行就别逞能,还非得到地里送饭,又是洗衣服。星雨,我可给你讲了,这些天都莫想偷懒,衣服――你的,可儿的都得由你来洗!”

    “看,如何?”我对可儿说,“叫你自己多将息下嘛,这下让我们莉儿姐下令了!晓得的,是你要给我洗,不晓得的,还以为我王星雨懒得烧虱子!”话虽这么说,心中却在自责,这些天对可儿的关照太少了。就跟着进去,见门莉给她擦了碘酒,又将她按在床上,陪着她说话,这才放心地走了出来。

    当下就去砍竹子,又在储藏室寻出几张档席,一圈细铁丝,跑了两趟,全搬到地里。恒科是搭窝棚的高手,汪兵干起活来也不含糊,我只有打下手的份,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一个崭新的高架窝棚出现在悬崖边上,我迫不及地站了上去,踩着光洁的新竹,见与对面的石岩相差无几,要是早上就有这棚子,那些猴儿还能那么猖狂?恒科、汪兵也站了上来,敞开怀,让山风尽情地吹拂汗滋滋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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