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娟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建设、门莉和恒科。她把碗放在我的小桌子上，站在我的床头说：“星雨，你这样不吃不喝的，安心要把人家欧阳气死不成？这碗汤面是欧阳亲手做的，你要稍微懂点事就快起来吃了。”

    我没有理她。今天是可儿去世两个月的日子。这段时间，我都不知是怎样渡过的了。可儿去世后，她的母亲仍然知道了这件事情，跑到了医院，抓住我又打又挠，我一点也不怪她，相反，心中反而觉得好过了一些，可儿住院以来就一直盘在我心头的负罪感似乎也有所减轻。然而，这只是在那一刻的感觉。

    回到山上，按照可儿的遗愿，将她的骨灰安葬在“爱情石”旁，垒起一座小小的坟莹，并以知青队的名义给她树起了一个石碑。垂头站在那儿，想到从此阴阳两隔，世上再也没有这么一个人儿，就是揪心的痛。

    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睡了三天，任何人敲门，就是不开，心中一遍遍地叫着“可儿”这个呢称，将我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都细细咀嚼回味，拍打着床头，把自己骂了上万遍。直到伙伴再也无法容忍下去，撬开了我的门……

    白天，我拼命地干活，专挑重的、难的去做。转运粪肥，任务是二十担，我却给自己加到三十担、四十担，挖红苕时，我抢过平时总是恒科使用的那对大箩筐，专干挑红苕的事情，收工的钟声响过好久，都不愿回去……只有这样，才能使我的心稍安一点。

    到处都是可儿的影子，风吹树叶，是可儿发出的爽朗的笑声，秋虫啁啾，是可儿不老的情话。那飞过的身影哪里是鸟儿，分明是可儿嬉笑着，要我追赶……

    许多夜里，满天的星斗，秋风吹过我们的山头，带来一阵阵凉意，我久久地坐在可儿的坟头，在心灵深处与可儿的亡魂进行着对话。任欧阳和娟娟在我身旁守着。

    欢欢已经走了，当了新嫁娘，君仁嘴上说不在乎，心头却是很痛，那一天，他把我邀到仁和寨的代销点上，买了斤半苞谷烈酒和一些花生米，直喝得偏偏倒倒，大醉而归，一路唱着那首只在我们知青中流传的歌曲：“司机吔，叔叔吔，搭个车哟喂，你看我知青多凄惨，多凄惨。想回家去看父母，可怜我知青没有钱……”

    我们放荡形骸，一路勾肩搭背，哈哈大笑，摇摇晃晃，把个凄凄凉凉的歌唱得滑稽可笑，引得沿途的狗追着我们狂吠不已。

    这一切都使得欧阳、娟娟以及我的伙伴们担心。汪兵试着来劝我，说了许多“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的废话，被我粗暴地赶了出去。建设也以他的亲身经历来劝我，叫我想开些，不要由着性子来，我也不想回答。

    恒科以老大哥的身分带着命令的口吻对我说：“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你不是常这样劝别人么？行了，你也闹够了，再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起来，一切从头开始，和欧阳好好处，那是大家公认的好女孩，她能看上你是你娃的福气。”

    我瞪了他半天，一字一顿地说：“你就行行好，让我安静会儿吧，我不想再，去，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