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以后不久，人们大都知道了可儿的临终嘱托，都把同情、羡慕、妒忌等各式复杂的目光投在我和欧阳身上。尽管欧阳脸上依然平静，我仍可想得到她的压力，但我却不愿去多想。我曾几次冷冷地，甚至是粗暴地回绝了她的关心，任她一脸委屈，我却依然我行我素。

    “你倒是说话呀，星雨，你到底要把这个包袱背到什么时候？”娟娟推了我一下，生气地问我。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冷冷地说。

    “你要哪个来管？你既然叫我声姐姐，你的事我就得管。你看你这样子，还像个男人么？还写遗书，你以为你这样就算对得起可儿了？可儿是当着我的面给欧阳说的，我也在可儿面前作了保证，要好好照看你，你这个样子，对得起可儿，对得起人家欧阳么？”

    “这不公平，这一点都不公平……”

    “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你给我说清楚。”

    “这对可儿不公平！可儿的死我要负全部的责任，是我最先发现她的伤，但我却那么粗心，任它发展，结果就不可收拾……现在，可儿尸骨未寒，你们却让我振作，让我另寻新欢……”

    “你混蛋！你竟然说出‘另寻新欢’这样难听的话来！”重重的，一记耳光打在了我的脸上，建设忙小声地说：“娟娟，你轻点儿！”

    娟娟眼里闪出那么复杂的光来：“我可儿妹妹咋看上你这个窝囊废的！”

    “姐姐，我……”

    “你别叫我姐姐，我不是谁的姐姐，你就这样下去吧，就沉醉在过去的世界里吧，我这就去给欧阳说，叫她大可不必把可儿的话放在心上，什么照顾他，欧阳有谁来照顾？你的压力有她大吗？她不是时刻都生活在自责中吗？坡上、家里，还时常去应付那些会议。你知道人们怎么说她？说是她拖着，不让可儿看病的……”

    “这是哪个王八蛋说的？”我翻身坐了起来，“说这话的人该遭雷打！这怎么能怪人家欧阳？这全是我一人的责任！”

    “要说责任，我们大家都有！我们都光顾上秋收忙了忽视了可儿的伤……”一直在站在一旁的门莉走了过来，“但这是吸取教训的问题……”

    “再怎么吸取教训，可儿都没了……”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韵，却是无泪，我相信，我的泪已全为可儿流了。

    门莉说：“王星雨呀王星雨，你以为你是情圣么？你以为你这样人们会说你用情专一么？你只不过是一个懦夫而已！不吃饭，不睡觉，作贱各人，你以为这就可以死了？就可以陪可儿去了？想死，你就找个痛快点儿的方法，到可儿坟头上吊去！”

    我看见我娟姐轻轻拉了门莉一下。

    娟娟走过来，把枕头垫在我的背后，说：“星弟，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怎么会不难受呢，回来后，我们几个女孩儿为可儿哭了多少回呀！特别是欧阳，一个劲儿自责。她是队长，还不能像你这样，为所欲为，她把这些全压在心里，你没见她瘦得不成样了么？在医院里，你们两人为可儿输血，直抽得连医生都不忍心了，作为可儿的恋人，作为可儿的好友，你和欧阳都尽到了责任。”

    “姐姐，我也晓得这些，可我就是放不下可儿……”

    娟姐递给我一根毛巾，又说：“星弟，姐姐不该发火打你，可你想过没有，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可儿妹妹所希望的吗？”

    “是呀，星雨，你姐姐说得没错，你要真心爱可儿，就振作起来！”

    “那天你喝醉了，不光吐了一地，还吐人家欧阳一身！欧阳是怎么对你的，你知道吗？你说了一夜的胡话，她就陪了你一夜，一会儿给你换一下毛巾，一会儿又给你换汗湿的衣服。我想，可儿活着也就只能这样对你。第二天，你醒了，还叫人家滚……”

    “天那，这个庙都咋个了，尽出这些痴情女子！这叫倒霉蛋咋个心安呀！”我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娟娟拉住我的胳膊说：“够了！别耍小娃儿脾气了！”

    “星雨，莫叫自己倒霉蛋了，可儿生前最不愿人家就么叫你。你娟姐给我讲了你家中的事，我听了也很伤心。但你不能总把这些背在身上吧！你只有两条路走，一个就是消沉下去，一个就是振作起来。我们大家都希望看到的是以前那个星雨，是以前那个不知发愁，还时常在这些哥哥姐姐面前装出副大人模样的星雨。那怕你不叫我莉儿姐，再叫我莉丫头都行。你说得对，这个庙尽出些痴情女子，不光可儿是，你娟姐是，我和欧阳都是。我们这些女孩，活就活个情字，友情，亲情，爱情，全都装在心中。你是石头，可以给你泡软了，你是块冰，能给你烤化了，我们能为心爱的人做任何事，包括死。星雨，不瞒你说，就是现在，只要你大哥哥一句话，我就可以和他在这儿安家，为他生儿育女！”

    “小莉，你说的话让我好感动！”恒科抓住门莉的手就是一阵摇晃。又对我说：“星雨，别让爱着你的人失望，起来吧，到可儿坟头去哭一场，然后重新开始……”

    “这还是不公平……”

    “又什么不公平了？”

    “对欧阳不公平。你们想呀，一个临终嘱托，就要人家把我这个包袱背起来，一辈子……”

    “哟，你就这样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呀？包袱？什么包袱，我看是个宝贝！”娟娟说，和门莉相对一视，一齐笑了。

    “人家欧阳怎么想呢？为什么要承担这么个义务？”

    “我的傻弟弟！叫你莉儿姐说，欧阳是咋想的？”

    “人家欧阳心里早就愿意了，就你蒙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