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雨，你看这是什么东西的脚印？”欧阳站在庙后的猪圈旁，弯腰查看着。

    我赶快跑了过去，只见猪圈边的浮土上，印着几个硕大的野兽的足印，咋一看，像是狗的。欧阳看着我，问道：“有这么大的狗么？”

    “大狗肯定是有的，但这一定不是狗的足印，你想快过年了，谁家的狗有这个心思，晚上肯到这么远来拜访？守在家里还能得点骨头吃呢！我看呀，是你给娟姐说的那话现在要兑现了，这分明是饿狼来过，想打这猪羊的主意呢！”

    “那我们该怎么办？”欧阳有些紧张地向山岩下那片起伏不定的松林扫了一眼，又转过身来望着我。

    “别怕，有我呢，不就是条狼么？又不是没有见过。先检查一下这猪圈再说。”话虽这么说，心中仍有几分畏惧。门板讲的那些故事在脑海中翻腾着，赶都赶不走。我又想起那天和可儿、门板到公社卫生院买药的事来，那要压在我肩头的粗藤也在面前晃着。这山里偏僻，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要是有支枪就好了。其实，我们这里也建得有民兵组织，是个基干民兵排，欧阳就是排长。但申请枪的事一直都没有批准。

    我们沿着这个低矮的建筑转了一圈。猪圈紧靠着厕所，组队时就建好了，因为费用的原因，那墙只砌了两层石头，以上全是用竹子编的篱笆，里外抹着掺了麦秸的黄泥。这在平时倒也没什么，但用它来对付一条――也许还不止一条饿狼，就显得太单薄了。

    两头小猪显然并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也就没有害怕的必要了。这会儿它们已吃饱了，正在圈中干净的垫草上呼呼大睡，见我们进来也没起立，一点礼貌都没有。倒是汪兵牵来的那只半大的奶山羊，见我们进来就从猪圈旁的空处走了过来，拿头来抵我的腿。

    “这个地方还这么宽，再喂几只羊也不成问题。干脆等这羊下了仔我们接过来喂，你说行不？”我蹲了下来，把羊搂住，听着它香甜地咀嚼声。

    欧阳点点头并不答话，她伸手推了推那篱笆墙，见上面泥沙直往下落，就说：“这圈怕是抵不住狼的攻击，这样吧，星雨，我们晚上把猪关到厨房去，这羊呢，就牵到我们住的房中。”

    我点头道：“你说得对，那狼再凶，总还怕人吧！”

    我见汪兵背来的干树叶已不多了，就抓起放在屋角的背兜，对欧阳说：“我得趁这会儿给羊弄点吃的去，下起雨来就不好了。”

    欧阳也背起一个背兜说：“我也去，可以多背一些回来。”

    现在情况不明，把她一人留在庙里我也放不下心，就没再说什么。

    我们走下庙侧的那个石坡，来到山堰边，清冷的山风吹在身上，令人精神一振。几只寒鸦停在堰边那棵枝丫古怪的树上，见我们走近，十分不情愿地飞去，发出一阵“呱呱”的叫声。像是在报怨我们打扰它们的生活。那些鸦雀在春天里都在高高的树上建巢，连汪兵都奈何不了它们。这会见它们这么不友好的样子，我也把它们无法，只得徒劳地向它们射去一颗硬胶泥。

    我和欧阳拐下一条小路，走进密密的栎林中，地上落叶如织，也不用精心选择，只将面上的一层干叶扒进背兜里，很快就装满了，我又站在背兜里使劲踩着，把松软的落叶踏实。欧阳见茂密的灌木丛旁长着一些青草，就把它扯了下来，足有好几斤，全装在背兜中，算是给奶山羊换个口味。又在林子里疯了一阵，这才背起背兜往回走。

    刚走上寺院的台阶，就听到猪圈那边传来小猪尖厉的叫声，很凄惨的声音。我们一惊，赶紧加快了脚步，向那边跑去，边跑还边发出令自己都头皮发炸的吆喝声。离猪圈还有一箭之遥，只见一个小牛犊般的身影，敏捷地从猪圈后面蹿了出来，一晃就跳下了石崖，消失在密林之中。

    我们开了猪圈的门，把装着树叶的背兜放下，见猪和小羊全都安然无事，这才松了口气。我们又围着猪圈转了一圈，见后面的墙上，泥土已被扒下了好大一片，露出了发黄的篾片来，有一块篾片已快被狼的尖牙咬断，破口周围的墙上，还赫然留着那野物的爪痕，心中更觉后怕，如果刚才，我们还由着性子在林子再多疯一阵，不出事才怪。也不敢再等晚上了，当下就把两头小猪转移到厨房，把小羊牵到了我的卧室之中。

    我们紧闭庙门，将厨房中原来堆杂物的一角收拾出来，拿用来当凳子的几块长方形的石头挡了，将小猪放在里面。这厨房本来就是庙里以前所建，很是宽大，我们来时就有案板灶台，地板上全铺着石板，倒也不怕被猪尿所淹。只是那个大石槽太重，我和欧阳耐它不何，搬不来，就决定把恒科的那个烂脸盆给猪们当饭碗。我们还把羊的脖子上重新套上了绳子，在我的床头栓牢，用一个小筐给它装了干树叶，方便它随时采食。至于羊要撒尿的事，我也想好了，就像遛狗一样，每天把它牵出遛几次，不让它洒在屋里。你还别说，这小东西也是通人性的，从来就没有在我的卧室里撒过尿。

    做完这一切之后，不觉天已过午，肚子又咕咕地叫了起来，把昨晚剩下的饭热了草草吃下，又仔细查看了四周，这才站在庙后的石坎上。仁和寨方向传来几声零星的鞭炮声，不知是哪些顽童在做春节的庆祝活动，这才想起今天是除夕。

    不管怎样，这年还是要过的，我和欧阳相对一视，又来到了菜地，割了一大把韭菜拿了回去，开始和面包我们的饺子。正两手面粉的忙碌着，却听外面有人把大门拍得山响，口里不停地叫着欧阳隽怡的名字。慌忙把门打开，才是公社的团委书记，说是郝书记知道我们没走，特意吩咐送了两块腊肉和一些粉条来，算是年货。这让我们非常地感动，不由想起以前自己曾幼稚地以为凡是当官的就不是好人的事情，内疚了一阵。

    我们让团委书记留下吃饺子，他摇摇头谢绝了，他说他得赶回家去，和家人们一起吃年饭，还有十多里路要走哩。不便强留，一直把他送出二里地去，这才又回来接着忙碌。

    欧阳见我包的饺子小巧可爱，索性不包了，只一心擀皮儿，我们把饺子放在竹篾蓖子上，放在通风处让老天帮我们处理，不大工夫，就冻得硬梆梆的，可以放着慢慢吃。我们还把郝书记送来的腊肉煮了，在汤中放了好些萝卜，这顿年饭就相当的丰富。

    那天晚上，我们特地点亮了平时舍不得点的马灯，偎在床上守岁，一人一个地讲故事，直到下半夜实在困极了才分开睡去。

    睡意正浓，却被什么声音惊醒，像是欧阳在梦魇，小羊也不安的咩咩直叫。翻身爬起，跑了出来，还没闹明白是咋回事情，欧阳就一头扎进了我的怀里，只穿着小衣nen裤的身体颤抖着，受了极度惊吓的样子。我忙把她按回到床上，连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有个家伙来闻我的脸，开始我还以为是你来逗我，伸手一摸却触到一手的毛……”

    她这一说，把我也吓得不轻，慌忙把衣服穿了，拿把电筒四处查看，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只以前恒科住的屋子房门开了条不大的缝，把手电筒向里面晃了晃也没发现什么，以为是风在作怪，就把门拉了过来，把用来从外面固定门的细绳胡乱缠在门框的钉子上。我又到厨房看了看，见两头小猪已不在给它们安排的窝里了，心中一惊，但马上就在灶边的柴灰堆中找到了它们，原来小猪惧冷，自己找个热乎处睡了。欧阳也穿好了衣服，跟在我的后面查看。我们悄悄开了门，来到外面，把电筒的光柱四个敲打，却看到院中的柴堆旁，一头半大黑熊正摇晃着觅食。见光柱射来，不情愿地朝石阶移去，跑得并不是很快。这山中有熊我知道，但如此近距离地观看，生平还是头一回，还以为是在梦中，我咬咬舌头，知道这是真的，忙把欧阳的手紧紧握住：“今年真是怪事多，难道这熊就不冬眠了？”

    “或许它也知道今天过年吧，想出来寻点吃的吧。”欧阳笑笑说。

    “难道刚才就是它么？”

    欧阳摇头道：“不像。”

    外面奇冷无比，也顾不上刨根问底了，回到屋中。欧阳望着我，模样有些古怪，带着几分祈求，几分撒娇。我也不放心让她一人再回到黑乎乎的屋子里去，就一起来到我的屋里，挤在了一张小床上。

    欧阳火热的身子紧紧地依偎着我，像一只可爱的小猫。她喃喃地说：“雨儿，别让我在大家面前抬不起头来，好么……”

    “你尽管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我把她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