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开朗的白梅心里像有千根线，一根一根在打结，打了一串又一串，每一个结里都荡漾着郑皓的脸，有舞台上游击英雄英武的脸，有竞赛场上胸有成竹自信的脸，有夜校课堂里专注的脸，有回家路上幽默风趣的脸——

    培训时会想，坐在办公室会想，干干活会想，睡觉时更会想，每一张脸都令她心动，令她生情。

    白梅真的对郑皓动了心，生了情！而且，这张迷人的脸已经扰乱了白梅有节奏的生活和工作。

    如果说，舞台上英挺的身姿让她心生好感，那么，近日来的频频相处让她心生了痴迷，一个情窦初开少女对异性的一种的痴迷。

    白梅是美的，她也知道自己的美，白梅又是能干的，她更知道自己能干在哪，所以，白梅是自信的，满满的自信，她觉得自己配郑皓一点都不逊色，而且还是占了上风的。

    想爱就爱，心里有爱就说出来，白梅不是那种扭扭捏捏故作姿态的女孩子，这么些年来的小干部身份，练就了她性情豪爽不拘小节直抒己见的性格，她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向郑皓表白，谁说女孩子不能主动向男孩子求爱？她白梅就要打破这个陈旧观念。

    郑皓的家境，她通过青巷村的团书记已了解清楚，他是家里的独子，上面有两个姐姐，是一家人把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不过白梅在他身上一点没发觉那种被宠坏的感觉，他性格很健全很阳光，不自私也不自大，还挺会照顾人，而且脑袋也好使，上了两个学期画画班，画的画虽说不上栩栩如生但也很有生命力，尤其他画的池塘，可能他们在那坐久了，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草，在拔节，那花，在低吟，那水，在流动。她曾开玩笑跟他说，“把我们也画上呗，作个青春印记。”

    郑皓说：“那还得再上两个学期，才能画人物画，把美好的你们画丑了，于心不忍。”

    “你能把花画得能说话，我相信你的笔力。”

    “花朵哪怕少一片花瓣你们也知道是花，把你少画一条眉试试？”

    白梅大笑：“你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一紧张，没准会。”

    “原因是你太耀眼了，他眼一花，得，少了条眉，少条眉还行，要是少只眼睛——”小芒笑着忙逃开，阿皓不是不会画人物画，他是只想画她，画她会跳舞的麻花辫，画她会开花的麻花辫。小芒逃开不是怕白梅揪她辫子，实在是控制不住满脸的幸福，她在前面走着，微微笑着。

    郑皓拉住白梅，“别追，一会准在前面等我们。”

    胆小如鼠的小芒，白梅还不清楚？此时她只要惨惨叫上一声，她准往回跑，叫声比她更惨惨，晕倒都有可能。

    然而，当郑皓拉住她的这一刻，白梅忽然希望小芒就这样逃回家去，给她和郑皓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她好和他边走边聊，边聊边笑，聊到恰好处，笑到最美时，把她对他的情感水到渠成倾泻出来。

    求爱或表白当然只能她和郑皓两个，有个小芒在身边杵着，她性格再豪爽也张不开这口啊。

    白梅哪里知道郑皓拉住她的原因，他怕白梅再去揪小芒的麻花辫，他细心观察了白梅的手腕，健壮有力，和他不相上下，那天小芒被白梅揪得“啊”了一声，他心疼死了，回去后试着用他健壮有力的手腕揪自己头发，还真疼，小芒的头那么小，肯定比他更疼，这白梅，下手怎么没个轻重？以后再不能让她揪小芒麻花辫。

    阿皓和小芒已爱到如火如荼，按理白梅不应该看不出来，实在是俩人隐藏得太好，实在是白梅不够细腻，实在是白梅太过自负，如果要爱，郑皓只会爱上她。

    白梅从那些爱慕她祟拜她的年轻男团支部书记的眼波里，早就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身上不可抗拒的魅力。那些身居要职的团书记尚且这样，郑皓肯定也是这样，不然，他不会为了她的荣誉义无反顾帮她，让她在全市露了脸，争了光。那次夺双魁，郑皓功劳最大，她和小芒，仅仅是陪衬。

    当然，她也曾这样想过，她能对郑皓动心，说不定小芒也会，像郑皓这样的男人，是个女人都会。所以决定找机会试探试探小芒，如果他俩好上她会抽身退出，并真诚祝福他们，如果没好上，她会奋起直追，这么好的男人她才舍不得拱手让给别的女人，除非这个女人是叶小芒！

    今晚是夜校上课时间，白梅准备打电话小芒，并想好了该说的话，先试探，如果他们无意，就和小芒商量一下，给她一个和郑皓独处的时间。

    小芒同事接的电话，说小芒今天病休，没上班。

    白梅一喜，转眼一想，歇了一天晚上会不会好转了？能去上课了？就又向小芒同事打听：“连班都不上难道病得不轻？”

    “好像是，她母亲来请的假，说是发高烧。”

    “这样啊，知道了，晚上我去看她。”

    挂了电话，白梅独自笑了，不用转弯抹角让小芒给她机会了，老天爷给了她机会，这是天意。天意如此，她也不用顾忌这和那了，这不，她刚想表白，小芒就生病了，她的机会就来了，难道她和郑皓缘分真乃天注定？对不起小芒，我刚才笑不是你病了我开心，真不是这样，今晚表白以后，我就来看你，带上你喜欢吃的水果，带很多很多，让你吃到退烧，吃到比水果还水灵，虽然你已经很水灵了，就为我刚才那一笑，我会让你吃得更加水灵，然后，和郑皓一起，为你觅个疼你爱你的好郎君。

    处理好一些琐碎之事，白梅提前回了家，这在她小干部生涯还是头一遭，不管刮大风还是下大雨，每天她都是头一个来最后一个离开，离开前，她会把几间办公室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明几净，把书记的茶杯洗得贼亮贼亮，并把他的茶叶放在茶杯边上，书记明早一来闭着眼睛晃着脑袋都能抓上一把泡茶。

    在走廊上正好遇上从外面回来的书记，书记摸摸她额头：“发烧了吗小白？不舒服吗小白？”

    白梅想，她还真不能早走，谁都不习惯她早走，都以为她生病了。

    “没有书记，今天有点私事要办。”

    书记放心了，催促她：“去吧去吧，有事尽管去办。”

    “书记，办公室卫生我明天一早会来搞干净。”

    “别，也让小李承担承担，不能你一个人承包，以后，你们俩轮班。”

    “不用，我又不累。”

    “听我的。”

    “哦。”白梅乖巧地点头。

    “听我就对了，去吧。”

    看着书记的笑脸，白梅明白这都是她任劳任怨的回报，不像妇女主任小李，请个假书记要把请假原因刨根问底，差一点诛连九族，谁让她三天一小事五天一大事。

    做人，越实在越好，工作，越认真越好。这是白梅踏入社会，走上岗位的总结，尤其她走上的是领导岗位，必须更实在，更认真，更任劳任怨，这样才能讨领导欢心，这样才能走得更远，她才不甘心窝在斜阳村做团书记，她要走出斜阳村，走向乡政府！走向市政府！这是白梅的理想和志向。

    回到家，白梅开始梳妆打扮，虽然每次上夜校她都会梳妆打扮，今天，她格外细腻，她终于也细腻了一回。

    细腻地洗好脸，细腻地涂抹化妆品，其实也就一瓶雅芳，涂于不涂对于青春少女一个样，不涂皮肤反而更显清爽，连小细毛都显生动。白梅涂它，要的是一份幽香，雅芳，是她们那个年代最幽香的一种化妆品。

    幽香以后，她开始挑选衣服，她有一种要么淡如水，要么浓如火的爱好，她的衣服要么白色，要么红色，反差大到令小芒变色。白梅喜欢这种大反差，大颠覆，在这样的反差里，她的心情奇妙无比，像变了个人，感觉淋漓之极。

    白梅的目光落在一件红色毛衣上，毛是兔毛，很软，很长，长到能闻风起舞，软到能瘫痪在地，白梅每次用脸蹭它就想睡觉。下配黑灰格子薄呢裙，脚穿丁字型黑皮鞋，白梅走到穿衣镜前，又独自笑了，小芒说她很耀眼，她真的很耀眼，这件毛衣花了她一小半竞赛得来的奖励，因这色，这毛，这感觉，她义无反顾。

    一切准备就绪时间尚早，白梅开始准备表白的台词，既要说得不掉身份，又要说得郑皓感动，既要表达出非非他不嫁，又要有非他不嫁之意，当然，还要有海枯石烂的味道，更要留下浪漫美好的回忆，若干年以后回想起这一幕，仍然激动，仍然沉醉。

    总之，要落落大方，要情溢于表，要有一生一世之爱，三生三世之约。

    白梅看看手表，现在出门从这里走到郑皓厂门口刚刚好，他会准时等在拐弯处。

    白梅再次在镜前把自己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打量一遍，才自信满满出门。

    一路上，她又把台词想了一遍，修改一遍，又独自笑了，郑皓，我来了，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吧！让我们执子之手，一起偕老吧！

    远远的，她已经看到了工厂大门，心不由一阵狂跳，她也会心跳？上台发言台下那么多人，她的心都不会跳，这会怎么就跳个不停了？白梅深深呼了口气，但没用，体内那颗小心脏根本不及她手下的小团员听话。

    郑皓已经等在转弯处，正向她点头微笑，白梅都不敢向他正视，心跳得兔毛根根在跳舞，白梅脸红成一片，也不知是不是红毛衣映衬的，反正红艳动人。

    郑皓向她迎了上来，往日里，他是站在那里不动的，等她们走近，今天怎么就迎上来了？莫非他也对她动了心生了情？莫非他也一直等待着这个单独相处的机会？莫非他也想跟她表白？那好吧，还是你来表白比较顺利成章，男人嘛，这一环节月老是专门为你们设计的。

    白梅一扬头，把藏于脑海里的台词往草丛里一扔，揣着一颗等爱的心，等待郑皓爱的表白。去的路上表也行，回来的路上表也行，最好还是在回来的路上表，去的路上表了白，她还怎么上课？可是，回来的路上表白，她也没心思上课啊。白梅还在心有千千结，阿皓喊她了。

    “白梅，我在这里等你。”

    “我知道。”白梅低声应。

    “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一声，今晚我不能去了，要加班把图纸绘好，明天要用。”

    “这样啊。”白梅的心不跳了，但也不在了，不知去了哪。

    “小芒呢？”

    “她病了。”

    “病了？”

    “说是发烧，上完课我去看她。”

    郑皓“哦”了一下，“你也别去了，一个人来来回回不安全。”

    他在关心她，白梅的心又回来了，并开始了跳动。

    “没事，我胆大，不像小芒。”

    “那也不安全。”

    “真没事，都到这儿了，我去看看今晚上什么课程，回来给你俩补课。”

    “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回来时往亮的地方走，还有，如果遇上女性路人，傍着她们一起走。”郑皓吩咐道。

    一阵暧意从白梅心底流向眼波，瞬间把她的眼睛点得亮亮的，柔柔的，媚媚的。

    她温顺地点头，在心仪的男人面前，她原来是温顺的，不再强悍，这种颠覆性的感觉再次令她奇妙无比，一低头，长长的兔毛合着她幸福的心跳，又开始跳起舞来。

    “我走了。”白梅向他告辞，眼里存满不舍。

    “记住我说的话。”郑皓眼里存满不安。

    “知道了。”白梅爱昧地、洒脱地向他挥了挥手。

    哼着“幸福的花心中开放，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白梅愉悦地去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