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三、四)
更新时间:2019-01-16 21:22:00 | 本章字数:3124
三
不该连累的人?这不是说我么?不管你咋个说,反正我是不会走的。陆仙儿想道,正要说点什么,却听小乞丐说:“你是逃犯,我就是逃犯的徒弟。反正我们是一根绳子拴了仨蚂蚱……”小乞丐说着说着就冒出一句北方话来。
“这才奇怪了,我啥时候收你为徒了?我学的是家传医术,一直是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川南做出一副认真的模样说。
“那我不管,反正我已拜过你为师了……”
“乱说,我咋个不晓得呢?”
小乞丐认真地说:“那天在那个破瓦窑里,人家给您磕了那么多头,每磕一个我都在心里念叨:‘大哥哥师父’……你并没有说不要我呀,所以你就是我大哥哥师父了。”
川南道:“原来你早就有心了,不过——”
陆仙儿接过话头说:“小兄弟,不是我们要赶你走,你瞧,这冰天雪地的,你怎么待呀?还是回去吧,回到你师父身边去……”
“哦,闹了半天,是怕我吃不了苦呀。给你们说,我小猴子也是老江湖了,跑遍了大半个中国,什么苦没吃过?那一年冬天在东北,那天才叫冷,把我的脚趾头都冻烂了……这位大姐姐看见过的……别人看不起我,世上的人都看不起我,满以为大哥哥是个英雄,能收留我,没想到也看我不起……”小猴子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嘤嘤地哭了起来。
陆仙儿看了川南一眼,见他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就走上前去将小乞丐扶了起来,劝说道:“瞧你,你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呢,我们怎敢看不起你呢?我们是担心你的师父呀,你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他该多着急?”
“他才不会管我呢。这段时间,都没有多少人看耍猴儿,就是看,也不想掏钱,见我们收钱就走了……挣点钱全叫他拿去喝酒了……”
“那你呢?他给你吃的么?”陆仙儿最见不得老人和小孩子受委曲,听小乞丐这么一说,忙打断他的话问了句。
“他哪能里会管我?高兴了,给你点吃剩下的,不高兴就叫你滚到一边去。没有人看耍猴戏,就叫我找师叔去。”
川南问:“那天在城里时,就听他在问你找到师叔没有,到底谁是你师叔呀?”
“哪能里有什么师叔?那是他的一句黑话,就是叫我,叫我去偷……”
听他这样一说,陆仙儿也想起那天的事来,忙问道:“那他为什么还说你师叔是个拉船的,人人都认得他?我还以为老艄公是你的师叔呢,但一看你一点动静都没有,又不像是……”
“那还不是哄你们的?他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有时说师叔是卖草药的,有时说是补鞋子的,反正没一句真的。”
“原来是这样的。”川南点点头,又问:“那他的腰好了么?”
“好得不得了,自从大哥哥你给他治了以后,就好了。还向我打听你是哪儿的人呢!我说:‘我哪里晓得?’”
川南听他的谈吐不俗,像是读过书样子,问道:
“小兄弟,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像你这样的年龄,正该是在学校念书的时候,怎么跟上这么个师父呢?你的父母呢?他们不管你了么?”
小乞丐的脸色变得惨白,半天才说:“我父母都死了……”
陆仙儿不忍心见他这伤心的样子,把他拥到怀里,不停地说:“小兄弟,不说了,伤心的事我们就不提了,留下吧,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亲人,只要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你的……”
“仙儿姐姐……”小乞丐嘿嘿笑了,说:“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真赶我走的,把一个小……孩子赶走了,不坏了你们一世的英名们?”
“又在乱说了,我们这些无名小辈,有什么英名?更谈不上一世了。”
川南见他那张脸被泪水一冲,更花了,从窝棚的一角将毛巾扯了下来,拉了他一下,说:“看你这花猫样儿,走,我带你到温泉去洗一下,那水热得烫人,舒服得很。走,”
小乞丐却朝后躲着,他可怜巴巴地看看川南,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陆仙儿,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想叫大姐姐陪我去……”
川南不解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陆仙儿终于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微笑着说:“我的大哥哥,你还没有看出来么?他和我一样,也是一个女孩子呀!”
川南惊讶地望着小乞丐,半晌才问:“是这样的么,小兄弟?”
小乞丐的脸上露出一阵红晕,轻轻地、肯定地点了点头。
陆仙儿本想问问她到底为什么女拌男装,但见她的脸上有凄惶之色,就没有问了,心想,她既然留了下来,日子还长着呢,慢慢问也来得及,就拍拍她的头说:“你叫啥名字能告诉我们么?总不能还叫你小兄弟或小猴子吧?”
小乞丐脸上露出了笑来,说:“我姓王,叫兰儿。”
“兰儿?好名字,和我一样也有个‘儿’字。”陆仙儿赶紧找出一套自己的换洗衣服,带着兰儿向温泉走去。
川南则把砍刀拿了出来,唤了黑虎一声,往林子里去了。他要去砍一些木棍,在现在的这个窝棚旁再建一个小一点的窝棚自己住,让陆仙儿带着兰儿住现在这个窝棚。
四
陆仙儿再次检查了一遍从家里带来的背兜,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心立即慌乱起来。
那天只忙着早一点见到川南,再加上王健在门外的一阵咋呼,走得很急。除了小四塞到她背兜里的几个苞谷粑外,就没有往外带粮食。陆仙儿临走时,留给川南的食物本来就不多,昨晚上三人又吃了一顿,想来也没有了。但她还是将留给川南的背兜翻了一遍,却意外的发现里面还有好几个苞谷粑。照这样计算,在她走了的这些天,川南根本就没有吃过东西。她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陆仙儿捧着两个冰得梆硬的干粮走出了窝棚。
天已大亮了,难得的一个睛天。
阳光斜斜地从坑顶射了下来,映照进山林里。
在林子里的一个空旷处,川南正在习练那套拳法,他只穿着一件蓝色的春秋衫,沐浴在冬日的阳光里显得那么潇洒,也显得那么单薄。
他是因为我离开他而吃不下饭呀!陆仙儿的心里涌出一个热的浪头,动也不动地看了川南半天,这才走到离窝棚不远的灶边,准备做饭了。
本来这灶是建在那个山洞口的,怕枭枭升起的饮烟暴露了目标。但这些天,山洞边风太大了,火根本点不着,再加上天坑上方成天都刮着风,那烟一升上去也就被吹散开了,于是,从陆仙儿一回来,就将火灶搬回到了窝棚边上。
兰儿为了寻找他们,在山里转了好些天,累坏了,再加上昨天和陆仙儿说了半夜的话儿,这会儿还在憨睡,陆仙儿不忍心叫醒她。
“好久都没有睡过这么好的床了!”
昨晚上,一躺到用松针茅草铺起的床铺上,兰儿就这样说。
这话让陆仙儿好生心酸。不就是在先用松针垫底再铺了些干茅草的地上垫了一床褥子么?大冷天在山里本来就够苦的了,兰儿却似乎连这样的日子都没有过过。以前,陆仙儿时常感叹自己的命太苦了,可与兰儿一比,似乎又要好许多,不论怎样,她有家,有父母姊妹,有爱着她的川南。
在听兰儿的讲述时,陆仙儿的泪就没有干过,她将兰儿瘦小的身躯紧紧地搂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这个苦命的妹妹。
七岁,正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龄呢,她却成了父母离异的牺牲品。陆仙儿生活在山里,除了从川南那里听到一些之外,对城市的生活没有多少认识。你说这好好的家为什么就会因为两人不是一个派别的而破裂呢?弟弟,被妈妈带走了,兰儿跟着总爱喝两口的爸爸,但他却像没有这个女儿一样,有多少次,都半夜了,小兰儿坐在家门口,瞪着一对大眼注视着那个街口,等着父亲的回来。狠心的男人,连钥匙都不给孩子一把,是怕她在屋里乱动他的东西还是别的什么,兰儿至今都不清楚。有多少次,在泪眼朦胧中,爸爸终于醉醺醺地回来了,拉着兰儿就是一阵揍,嘴里还骂道:“我打死你这个贱货!打死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兰儿知道父亲是将她当成了妈妈的替身,在她身上发泄对妈妈的不满。打累了,就倒在地板上,说着很响的梦话,呼噜打得山响。兰儿躲在一个角落里,将自己缩成一团,只想溶进冰凉的墙壁里。没过多久,爸爸又结婚了,那女人带来了一个刚两岁的弟弟,从此,兰儿的日子更是度日如年。吃饭有剩下的就是她的,没有,就饿着,穿的衣服还是妈妈在家时用大人的旧衣服改的,已很小了,短得露着肚脐。弟弟撒娇,要坐马马,于是,兰儿就成了小母马,弟弟顽皮,打坏了东西,手一指:是她打的!于是,兰儿又成了替罪羊……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兰儿过不下去了,在街上寻了好久都找不到妈妈,后来才知道妈妈早就另外一个城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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