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陆仙儿是个女孩儿，一个长得俊俊俏俏的女孩儿。

    在石岭寨里就仙儿一家姓陆，显然是小门小姓。他（哦，应该是她了）家也不知怎的，连着好几辈都是阴盛阳衰，传到她爸就成了三亩地里一棵苗了。她爸结婚很早，爷爷早早地安排好了儿子的婚事，常常做着人丁兴旺的美梦。连着两个赔钱货，母亲哭成了泪人。爷爷的脸阴沉得一触就能滴水。儿子媳妇跪在老人面前，发誓要生个男丁，为老人家续上烟火。老者说：“不是我这个当老的逼你们，我多大的岁数了？还不定哪一天就要翘脚杆。我是为你们想哪。在这个山沟沟里，男丁不旺，受人欺哟！挣工分，两个女的顶不上一个男的，挖药打猎，哪一样离了男人行？要想过得好一点，只能生下男娃来呀。何况你们身上还有传宗接代的大事……”

    母亲又怀孕了。老爷子天天祷告，祈求着一个胖胖的小子来到他家。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母亲终于生下了她。接生的姑妈见是个女孩，连说都不敢对弟弟和弟媳说，更不敢把这消息告诉在外面等候多时的老爹。仙儿爸见妻子又生下个女婴，气就不打一处来，把仙儿抱过来就要溺死。多亏姑妈眼快，一把夺过了孩子。

    老父早已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在外面催促着。姑妈只得硬着头皮把仙儿抱了出来。

    “爸，是个……带茶壶把把的……”姑妈说得结结巴巴的。

    “让我看看。”老爹高兴了，要亲眼见到自己的孙儿，一个带着茶壶把的孙儿。

    “爸，天这么冷，就不看了吧？”姑妈小心地说。

    “我只摸一下嘛，不会冷着他的。”老爷子将手伸进了襁褓中，并没有摸到盼望已久的茶壶嘴，脸色顿时灰暗了。他叹息着，一边摇着头，一边朝自己的住处走去，一头扎在了床上。陆仙儿的爸是个孝子，见老爹难过得这样，心愧得很，在老爸的床前久久地跪着。他悔了一夜，也想了一夜，到天亮就想出办法来了。

    不是没有儿子么？我就要把这个丫头当成儿子养，趁她的身份还没有公开。老父听了他的话，既不摇头也不点头，这就是默许了儿子的想法。这样也好。至少在人面前可以直得起腰来。

    陆仙儿就这样由“她”变成了“他”。

    这是他们一家子的核心机密。

    为了维护这个机密，一家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呀。陆仙儿打小起，就没有穿过开裆裤，怕的是被人无意发现她的秘密。大人一忙起来，常常顾不上给她把尿，为此，她穿过多少被尿打湿的裤子？以至两腿之间经常都是红的。

    每当发现她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举动，比如要和小伙伴比赛谁人能屙飘尿，谁人的飘尿能屙得更高更远时，总是会引得一家人脸色发白，忙不迭地把她从那事非之地抱了就走。而每当她觉出和自己在小伙伴有什么不同，跑回来问父母时，都会受到严厉的喝斥。稍大一点，她就接受了比一般的男孩甚至比女孩都要多的“贞操”教育。“仙儿，别人要看你有没有茶壶嘴儿，你千万别让人家看啊！”“仙儿，千万不能当着人尿尿啊！”“仙儿，记住，和别人说话时，千万别露出妹仔像啊！”诸如此类的话语伴随了他的整个童年。

    她还依稀记得爷爷临死时的情景，一双干枯的老手将陆仙儿紧紧拉着，连声地叹息，就是不肯闭上那双古井似的眼睛。父亲则跪在爷爷面哭泣着，大骂自己无能，对不起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