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立秋收拾起东西就要出门了。父亲的腰疾一直都不好，休息得好点还可以自己走动，要是白天晚上的连轴转着看青，要不了两天，就根本无法站立，而那块林地的看青却要持续到豆子和苹果收完了为止。

    母亲在门口将她拦住，问她道：“我给你说的那话你到底想得怎么样了呀？”

    “妈，我想过了，还是不去见的好，我这种情况，还是不难为人家的好。”

    “你看看你，又来了不是？”母亲拉着立秋的手不放，“我知道你心里还放不下欧阳叔叔家的川南，可他不是没有音信么？”

    “妈，您老也太性急了，那信才发走几天呀，说不准信还没有到呢。再说，我不想找对象也不全为了他。”

    “是，不是你急，是妈急，你都多大了，二十五、六了，你看谁家这么大的闺女还在单身呀？你不急，我和你爸还等抱外孙呢！”

    “妈，您那外孙女妞妞不就在那儿好好地玩着么？您就抱呀，抱多久都行。”立秋笑着朝妞妞一指，妞妞见妈妈正望着她，忙走过来，许是太急了，一下就跌倒在地上，立秋赶紧将她抱起来，鼓励她道：“俺妞妞真乖，真勇敢！”

    母亲说道：“捡来的和亲生的那能是一样的么？”

    “捡来的又怎么啦，她不一样叫我妈么？”

    “当初就跟你说过，不能叫她喊你妈，你就是不听。知道的，这孩子是你捡的，不知道还不得怀疑你是未婚先生子呀？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嫌害臊……”

    “这俺还不懂？你倒是要她叫我姑姑的，可俺妞妞不干呀，就要管俺叫妈叫娘，你不答应她就哭。俺妞妞乖，知道她妈是个老大难，就来跟着我当丫头了。”

    立秋在妞妞脸上亲着，又咯吱她的小腋窝，逗得她发出一串的笑声，等笑得差不多了，立秋这才将孩子递到姥姥怀里，刮了下她的小鼻子，说道：“把姥姥带好哟，让姥姥乖乖的，可别尽惹姥姥生气!”

    “你就跟俺贫吧，看把你妈气死了谁来管你。”

    立秋朝着母亲扮个鬼脸。

    凭心而论，母亲对妞妞是很好的，从来就没有嫌弃过她。那份认真的劲儿，对亲外孙也不过如此。记得那是四年前的一天，立秋因事请假到镇上，办完了事刚往回走，就被一个六十开外的老太太拦住了，柔声地对她说：“大妹子，你能帮我抱抱这孩子么，我想到那厕所解个手，麻烦你了。”

    老太太慈目善眉的，怎么看也不像是要把孩子遗弃的人，立秋就答应了。她把孩子接过来，小心地抱着。可谁知，那老女人一去就没了踪影，等立秋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走进厕所去看里，却见那厕所有两道门，那女人早从另外一道门跑了。

    立秋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见孩子哭得厉害，便解开孩子的襁褓，这才发现是个女孩，也就几个月的模样吧，带着严重的残疾，小小的脊背弯曲得厉害。孩子的尿布早就湿了，两条小小的腿被渍得红红的，还好，襁褓中还放着几块尿布，她赶紧给孩子换上了。

    立秋在那小镇上徒劳地走着，想寻着那个狠心的人，她逢人就问，认不认得这个孩子。人们只是摇头。

    小镇太小了，只有一个公安员兼管着这里，并是每天都来。这天正好没有见到他的人影，想来是轮着人家休息了。有路人见她急得满头都汗，就说把这孩子随便往那一扔就行了，她家里的人都不管，你还不是可以不管。可立秋只要一放下那孩子，小丫头就大声地哭叫，弄得满街的人都拿异样的目光看着立秋。立秋无奈，只得又把她抱起来。连着几次都是如此。看来这小东西是把立秋赖定了，眼看着天色已晚，立秋只好将妞妞抱了回去。

    母亲见她抱了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回来，把立秋好一阵埋怨。立秋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把孩子抱起来就朝外走。母亲问道：“你到那儿去？”

    “我把她扔出去，扔得远远的，省得您老看着闹心。”

    “你给俺回来！”母亲追出了门。“这又不是个玩艺儿，是条命呀，哪能说扔就扔？就是只小猫小狗还得给它口吃的呢。”

    “那你是说，留下？”

    “留下。”母亲说，从立秋的怀里接过了孩子，对立秋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去烧点热水，给孩子洗洗，这么大点的孩子，得天天洗，要不那小腿小屁股还不都得给渍烂了。”

    妞妞就这样成了家中的一员。孩子的襁褓中没有任何可以说明来历的东西，只有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她的出生日期。立秋她们这才知道，捡来时，这孩子都半岁多了，是因残疾的缘故才显得像这么小……

    苦难中的孩子有着极强的生命力，身带残疾，出生后又没有得到很好的养育，但她却拼尽力气长着。终于，在她一岁多的时候，会坐了，紧跟着会爬了，快三岁的时候，也学会了走路。她的背佝偻着，无法伸直，但也能“妈妈、姥姥、姥爷”地叫着，艰难地行走。被腰疾折磨得常常伸不直腰的父亲打趣地说：“瞧我们爷孙俩这弯着腰找啥宝贝呀！”

    立秋笑着对母亲说：“你瞧我爸和妞妞呀，这像啥？”

    母亲笑道：“像啥？像一老一小两只大虾米……”